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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我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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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清至抚过王柏的腰肢,没有停留地丝滑移开,眼睛却困惑地斜睨王柏,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不是有个词叫学以致用,柏柏,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些都用在我身上。”
“全部?”杨清至面无表情地吹他耳朵,“不然就太浪费了。”
他捂住仍然昏沉的脑袋坐起,靠在床头,叹了口气揉脸缓解从耳根弥漫上来的温度。
昨晚杨清至说完那番话之后他什么也没回复。
“补偿”或是“再也不会发生”王柏都不想要,因此找不到任何词语回复。
然后他就开始一遍一遍地梦到这个根本没出现过的场景,要不然就是那晚情迷意乱接吻的画面,直到刚刚被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杨清至折磨醒来。
过分。
墙上的时钟显示早上五点半,王柏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把没写完的作业和小论文找出来继续奋笔疾书。
全部完成已经七点半,他把邮件依次发给各科老师,在开学前正式完成了这次没有难度的补考。
卫生间里半身镜里倒映出一张水珠往下滚落的破碎面孔。
王柏注意到今天自己的脸色不好,他拿毛巾热敷了几分钟,然后擦拭干净。
吃完早饭,王柏跟着陈姆去喂野猫,两人前往后园最深处。
“小柏,前面小心一点,早上雾森会弄湿头发。”陈姆说起其他:“梁先生就最不喜欢早上出来了。”
风荷公馆紧挨着一座鲜有人烟的自然生态公园,刚开始王柏以为公馆清晨确实有自然形成的薄雾,后来才发现薄雾顺着鱼池里的活水层层而上。
夏季天气炎热,人造雾气系统主要在日出前工作,为了加湿空气给苔藓保湿。
“阿姨,昨晚梁叔叔是不是很生气?”王柏走上廊桥,正好躲开薄雾。
他记得回去时梁思鉴还阖眼坐在客厅的圈椅里,不时捏转那串檀木珠子,不知道是等待他还是被杨清至气得难以挪动位置,当时苏敬冲他眨眨眼,摇了摇头。王柏心下明了没有贸然打扰。
今早梁思鉴没起来用早餐,陈姆有些心事重重:“嗯。”
两人走在廊桥上,不由说起杂话:“梁先生今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胃是最金贵,常常吃不下东西,往日我都会做一些夜宵,昨天梁先生没让做。”
王柏垂首想起仅跟梁思鉴共餐的几次,梁思鉴确实吃得少,不常说话,也许是遵守“食不言”的老规矩,也或许只是不想在餐桌上给辈压力,最多的互动就是给他夹菜。
他想起很多时候,除了一些日杂,梁思鉴其实是极端吝啬开口,往往都由身边的苏敬代答。
——就像昨晚他替杨清至辩解,明明对着梁思鉴说话,回复他的人却是苏敬。
这种方式得以流传下来,无疑是个骄矜孤高的长辈自行许可产生的交流方式,也难怪当时苏敬的两个师弟会对他产生怨言。
“梁叔叔有胃病?”王柏问。
“有的,而且梁先生受不了寒,公馆里一到了秋天就格外凉,多水多湿气,现在已经是夏末了,往年这时候先生还在国外呢。”
说着,他们到了位置。后园最深处是玻璃花房外侧,墙角处有池荷叶满塘的池塘,墙边地上东倒西歪生长的绿色锯齿状圆叶,郁郁葱葱。
陈姆把带来的碗和猫饭放在地上。野猫只在后园和外墙边的房梁边活动,伤势不明行踪不定,现在看不到。
王柏抱着捧摇曳的荷叶,刚进垂帘门,来到偏厅,就看见杨清至。
两人四目相对。
王柏胸前的荷叶裙边轻轻晃了晃,“你怎么来了?”
还这么早,昨天不是说得很决绝?他往杨清至身后看去。
只见苏敬坐在黄花梨茶桌旁,地上一张白色浴巾,上面躺着那尾还没埋的黄金锦鲤。杨清没吭声,神色厌倦地面向苏敬,问:“他还下不下来?”
“我说了,今天梁先生病了,恕不待客,所以我给你沏了茶。”苏敬慢条斯理地打开各种茶盒。
“我跟你说了我不喝茶、”杨清至恼火地指着地上的死鱼,指指点点:“今早这东西在我的办公桌上,都臭了,行,我的工作是你们给的,不上班就算了,我今天来要说法,你又跟我说梁思鉴不见客!昨天还好生生今天怎么就病了?!”
“好好好,”杨清至没招了,转身就走,“他不见客我去见他!”
“王柏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你哥吧。”苏敬将煮沸的茶壶取下。
想想,王柏选择用半边身子拦住要走的杨清至,好言相劝,“哥,你就听苏老师的吧,梁叔叔病了,今天就别打扰他了。”
他把怀里的荷叶放在旁边的壁柜上,腰身连浴巾一起把锦鲤包裹,抱了起来。鱼变得轻飘飘。
王柏转身说: “我去埋了它。”
杨清至心烦意乱站在原地片刻,不多时,他跟上去。
“小柏,鱼臭了,别动它,他们故意的,简直为了整我不择手段。”杨清至拽住王柏,视线忍不住下移看到锦鲤身上的紫青,反胃之余,极力抑制转移目光,只能强忍,自己去待客区找水,用壶嘴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王柏自觉味道没那么大。
杨清至产生反应是因为和死鱼待得太久,刚才茶室内有檀香覆盖,出来后掩盖的气味淡了,异味就突显出来。
陈姆领着王柏,说前院有一个用于掩埋的风水宝地,正在这时,外面出现急促的脚步和呼声。
“——师哥。”
“师哥在不在?!”
“老师!”
和梁思鉴断绝关系、不欢而散的两个徒弟来了。
风尘仆仆的陆砚山最先出现在王柏视线内,他身穿铁灰色西服,行色匆匆,身后跟着并不着急的陈秉之。
“又见面了。”这次,陈秉之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陆砚山第一个看见身边,视线锁在他身上才走近,“只有你在?”
“嗯。”王柏向他们示意茶室,“今天梁叔叔生病了,苏老师在里面。”
“把东西放下王柏。”陆砚山并不关系王柏拿着什么,一双横眉压着眼,眉目深沉,“今天我们也是来找你的,你和同学的作品《褴褛武圣》我们都看见了,在复试夺得魁首已经陈列横京中心美术馆了,得通知下来就可以去领奖,你现在可以去通知那个姓杨的同学了,把他带到这儿来。”
杨清至没见过这两人。但交谈入耳,大概也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站在原地喝完水的功夫又听见——“那个姓杨的同学”。
王柏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陈姆,和杨清至对视一眼:
那个姓杨的同学,还不来?
“不用通知了。”
杨清至放下水杯上前,抬眼直视各位:“我就是。”
陆砚山两人一齐望去。
起先他们都没对这人太注意。杨清至穿着懒散舒适,牛仔裤和灰T恤,看得出不是做生意的商人。
其次是风格,此人一头枯黄头发,社会气息颇重,有点不修边幅,虽没多引人注目,但从散漫的行为和凌厉眼神中能看出不算年轻了,所以不像王柏的同学。
陈秉之还以为是哪个来向梁思鉴购买作品的暴发户,把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遗漏在客厅。
“陆师哥。”这么称呼陆砚山,王柏犹豫成分居多。
按徒弟这个身份确实他得正正经经称呼陆砚山为“师哥”,可他处于放养境地,滥竽充数学艺不精,其实他按“梁叔叔”这个称呼称陆砚山为“师伯”最好。
再说王柏都不知道《褴褛武圣》这个作品是谁做成。
写上杨清至的名字,他就摘出去一半,到时候让杨清至去拿奖就行,就为了在造假里掺水,从百分之百的假变成百分之五十。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杨清至跟他说“拿不拿奖都对你没威胁”的意思。
但这件事王柏怎么想怎么奇怪,现在终于事到临头,他更想把这件跟锦鲤一样荒唐的事和盘托出。
“两位师哥,我们借一步……”
“小柏。”王柏的话直接被杨清至拦腰截断,腰也被杨清至轻轻抚过,“去楼上通知一下梁思鉴,我不知道他住哪。”
和晚上梦到的触感一模一样。
王柏的肩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悄悄瑟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瞪了杨清至一眼,“马上去。”
一旁陆砚山皱了眉,倒不是眼尖注意到这个插曲,而是对刚才杨清至直呼梁思鉴姓名不太舒服。
梁思鉴房间位于一楼极其僻静位置,不在楼上,也并不是主卧,大概是为了随时记录灵感方便工作,住所夹杂在复杂的工作室内,不属于正常房间范畴。
陈姆领他去看过一次,王柏大概记得怎么走去。
公馆里的房间和走道都形制复杂,中西合璧的风格让各处都挂有油画和国画,走廊壁龛中大都呈放各色瓷瓶。
他穿过小门,来到室内,这里摆着些不锈钢和白色大理石半身雕塑,据说这是个开放式酒窖,看酒需打开另个区域,一扇门套着一扇门。
王柏穿过室内,进入走廊,目光划过两边挂着山水树木水墨画。长长的走道两边各开了五扇窗户,可以看见外头围绕绿色池水和茂密树木。
“咚咚。”王柏用手背敲响牌匾上印有“造物斋”的门,顺势推开一道缝隙往里看,“梁叔叔在吗?”
“嗯?”
梁思鉴正在桌边写毛笔字,闻言墨水在上好的宣纸上晕染开,稀奇地笑了,“小柏可是第一次到我这儿来。”
“是师哥他们来了,说要见您。” 王柏掩门走过去,拿到盒鲜奶——终于不是泡那些索然无味的茶了。
里面有点小,案桌占据了整个工作室,没有太大的工艺品,摆件小而整齐。空气中萦绕淡淡焚香味,四面各有三扇窗户,阳光投射进来,极其亮堂不说,景致也各有不同。王柏看得有点呆。
挥毫的梁思鉴几乎毫无病态,只是脸色有点白。
他穿着月白色丝绸唐装,流光溢彩的布料轻柔飘移,上头藏色的祥云绣样和盘龙分外精致。
“你两个师哥鼻子很灵,不,前师哥,估计是看到什么苗子了,想来我这儿要人,顺便也能跟我恢复关系。”梁思鉴移动位置把今天新鲜点心拿出来,随即关闭两扇窗户,让室内暗下来。
王柏看梁思鉴的样子,似乎已经猜什么,但他不太懂。
正好渴了,他低头将吸管扎入圆形的小小锡箔纸内,喝掉牛奶,“梁叔叔,你今天不是生病了?”
“人上年纪,身子骨经常不太舒服,其实也没有多大事。”梁思鉴短暂揭过话题,笑着问王柏:“你哥呢?”
“在前面招呼师哥。师哥来的时候很着急,说让您过去。”
“不用管他们,你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见王柏催促,梁思鉴并不着急:“除了作品名字是我起的,那樽塑像全部出自杨清至的手,苏敬也知道。”
王柏沉默半晌,“原来那是杨清至做的人像?”
“你不知道?”
“不知道。”王柏摇摇头,继续垂头喝牛奶,“他没告诉我。”
他还不知道杨清至会做这个,只是好像也没什么稀奇。杨清至接触过很多手工,以至于他的手总是很粗糙。对了,他还用水泥捏过小猫,以前在窗台上摆了一小排,像片守护神。
话带到了,王柏也没打算久留,正要离开时,梁思鉴说:“帮我磨墨吧小柏,你会写毛笔字吗?”
王柏大一经常跑书法社,只是他迟疑:“会一点儿。”
“我教你。” 梁思鉴把沾上小片墨水的纸揉成团丢进纸篓,新的宣纸展开铺陈在桌上,“那就写个'柏'字怎么样?”
王柏手腕被掂起来,整个手被另一种力量挟持。
“梁叔叔,我哥不会无缘无故去摔锦鲤,我猜他是看见我抱它到屋里来,就想去试试有多重。”
“监控里也能看到,我哥的手根本没超过鱼缸的一半,怎么可能是他摔的,除了锦鲤自己跳出来,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到。”
“在帮你哥说话?”梁思鉴似有若无的说了这句。
他的话说完了。梁思鉴手心没有汗渍,却黏黏的。
王柏心头一直存在的某种感觉生根发芽,他极力忽视:“嗯。”
“你哥跟你,不是一路人。”梁思鉴指节遒劲有力,“他呢,就像那种吃苦吃不完的人,你不是。”
梁思鉴变得根本不关心自己的“爱鱼”了。
王柏记得自己在为杨清至解释,结果被回复了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这就是年纪大上太多的人,旁插斜逸的闲话背后可能是梁思鉴完全不信任杨清至了。王柏尝试理解,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并不想当一个翻译器。
“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以后注定跟不了你太长时间,年纪也大,该谈婚论嫁成家立业了。”
笔被两个截然不同性格的人控制后,纸上的“柏”字形态扭曲。
王柏摆脱手上的毛笔:“可是梁叔叔,我哥以前的感情经历复杂,他对那些谨慎,你一辈子都没结婚,为什么觉得我哥年纪大就得结婚,他才二十六岁不是三十六岁。”
这种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且属于年轻人的稚气让梁思鉴发出毫无芥蒂的笑:“你跟你哥关系太好了,看得出来以后跟我的关系也会很好,是不是小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