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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小师叔您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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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姓杨?”
“杨清至。”
“哪两个字?”
平常鲜有的迎来送往通常只用听清就行,并没有多余介绍,对面的人神色认真,知识分子气息很浓,杨清至随便撂下两个词:“清水的清,至少的至。”
“你经常来梁老师这里?”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认识,陆砚山探知对方身份时跟他握手,迫使杨清至将手拿出裤兜。
“刚好今天在。”相触的右手转瞬分开,杨清至转身移开位置,想让两人通过走道前往沙发。
“哦,你是来,”
“我是他儿子。”
“什么?!”
陆砚山瞬间明白刚才杨清至为什么对老师直呼其名,他慢慢风干石化,随即便哗啦啦碎掉:“……你是老师的儿子。”
这反应 ,好像丢进水里的一颗小石头激起千层激荡水花。
在旁边冰箱里拿了饮料的陈秉之听到声音疾步上前,两眼放光:“让我看看,你就是老师的儿子?!”
回过神来的陆砚山及时抓住陈秉之胳膊,低声警告:“喂陈秉之,我们今天不是来管别人家私的。”
陈秉之盯着杨清至朝陆砚山嘟囔几句,眼里好奇更甚。
文人墨客。梁思鉴嘴里的两个徒弟,看上去和苏敬是一类人。
杨清至回身多看了两人眼,目光淡淡,没吱声。
几人正式坐在茶室内。
梁思鉴在上座,面色舒展,似乎心情不错:“两位找我什么事,说吧。”
上座旁边是苏敬,陆砚山坐在左边第一位置,旁边是杨清至,陈秉之坐在右边第一位置,王柏顺势往下排。
几人像学术研讨,王柏作为学生已经很习惯这种讨论方式,最不适应的是杨清至,架腿撑脸一直在看他。
“今年全国一共收到三千多件作品,三百多件进入复赛,赛事匿名选拔机制严谨,记者全程录像,过程公开透明,我都看了,基本没有特别出挑的。”
其实即便如此,陆砚山还是有理由怀疑有人徇私舞弊。
但真相是:“《褴褛武圣》照片入选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除了它拉票的速度惊奇外,更重要的作者的手法。”
陆砚山看向上座一对人,他极其淡定的老师和师兄,“和你们两位相去甚远,而且截然不同,我这才放心了,前天金奖得主确定后我第一时间得知姓名,结果这才发现,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杨清至调换姿势,没有耐心再听:“你要说什么?”
“你们俩还是别留在老师这里了。”陆砚山直言:“老师,您年事已高,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小鬼我觉得不错,特意上门要人。”
这就是两人今天的目的。
“没有两个,只有一个,我说过,小柏要留在我这里。”
梁思鉴定下王柏去留,对于杨清至,则是不以为意:“砚山,杨清至可以给你,你随意安排,但是不要耽误他工作,因为这工作是他求着我给安排的,还签了十五年合同,他回家是来打工的。”
梁思鉴用词让王柏皱眉,他觑着杨清至喊了声:“梁叔叔,我哥留不留下有他自己的想法。”
梁思鉴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噤声。
陆砚山和陈秉之相顾无言。
过了会,陆砚山目光转向杨清至:“那,清至你同意吗?”
“我同意。”梁思鉴说得不错,再加上现在杨清至心里全是污蔑的事,笑声更冷,“再好不过。”
“那开始给你大师叔,小师叔敬茶吧。”陈秉之一本正经倒了茶水。
梁思鉴那番话让杨清至不耐烦也待不下去了,连带对陈秉之带上脸色:“还要敬什么茶?”
他耐心耗尽了,没爆粗口就是好的,大家归整以待商量他的去处
“之前老师和我们断绝了师徒关系,现在你回来了,以你为链接,我们才能恢复来往,你是老师的孩子,那咱们之间是叔侄关系没差吧,你站起来。”
“这是苏敬,你大师叔,陆砚山,你二师叔,我,陈秉之,三师叔,”陈秉之依次连名带姓顺下来,然后指着王柏说:“这个,你最小的小师叔,王柏。”
王柏脑子突然被一个陌生信息的到来狠狠炸了下,他头一次和杨清至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前嫂子变师侄,王柏竟然头一次发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扭曲的关系。
“还真是厕所里跳高过分了,搁这指驴为马呢?!”
杨清至的表情看上去和天塌了比都不为过,他差点被堵在胸口的那口气气死:“我和王柏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是平辈,怎么叫上师叔了?”
“师侄。”陈秉之笑了声,觉得有趣,“那是指鹿为马,兄弟是你们家的辈分,叔侄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可遑论辈分,就是私下也违背了“兄弟”二字,可笑这会还要靠世俗关系再加上一层皮套,那以后怎么办,这种事情被发现了怎么办?
“哥,只是个称呼而已。”然而他没有留住杨清至。
杨清至短暂地擦把脸,目光暗沉冰凉,直接站了起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什么手艺自己心里有数,从来没想过靠这个,也没必要搞这些有的没的,所以不劳两位老师费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哥,你别冲动。”王柏追他几步。
杨清至与他目光相接,王柏面上几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异常淡定地低声劝慰:“没关系的,私下我还是喊你哥。”
这个奖本来也是实至名归。王柏说:“以后的路还长。”
“就是,你别着急清至。”陆砚山跟着他,把人按着试图阻止杨清至离开的念头:“但辈分就是这么排的,没有错。”
“看你苏老师。”陈秉之插话进来,他目光晦涩地看了眼苏敬,指着陆砚山说:“他比这家伙还小上两岁都做了师哥这些年,你小子倒不乐意上了。”
可不是吗?
这么认下来,不就是王柏在先他在后?为什么不认?
在面前几个人多重规劝下,杨清至脸色变得五颜六色。
他缓慢拿起如同千斤重的茶壶,即使万分不情愿,也仍将紫砂茶杯俸上,水中茶叶摇摆不定。
等到杨清至真走到自己面前来,王柏淡淡收了腿。
“小师叔。”杨清至将淡绿色茶水慢慢往杯中倾倒,直到倒了个满才放下茶壶,拿在手中说:“您喝茶。”
龙井茶的清香在袅袅水汽中盘旋上升。
前面三位杨清至只放在桌上就走了,偏偏到这里不一样。
王柏回声“嗯”接过,也就喝下了。他本以为杨清至会狠狠“咬”他眼,然而这人只是徒自盯着他拿茶的手。
他和杨清至隔阂太多,师叔的身份更不是真的,算得上德不配位。杨清至脸色实在太难看,王柏追究他摆出这种脸色的原因,也只能想到他不想受梁思鉴或者“雕塑”这个手艺的束缚。
九月一日正式开学那天,杨清至去横京中心美术馆领奖。关于“全国雕塑美展比赛”就此告一段落。
当天文学院和医学院有场准备已久的辩论赛,正方持题“爱应追求'圆满结果'”,反方持提“爱应珍视'过程本身'”。
王柏刚在观众席找了个安静位置坐下,身边就出现一人,“你也有兴趣看这个?”
“嗯。你看走得急,就来看看。”徐一峥睁着困顿的眼睛懒懒靠在靠背上,“这种活动都没听到什么风声。”
“学校公众号里有宣传,我也是才看到。”王柏放下书包。
“王柏,你怎么不提前说退宿的事?”徐一峥慢吞吞转过头来,语气不舍,“我今天才知道你要退宿。”
“……你听谁说的?”突然听见徐一峥说起个不相干的话题,王柏有点茫然。
昨天他刚才带着行李箱搬回宿舍,怎么可能今天就搬走。
王柏还住了一晚,今早上离开前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
“你不知道?”徐一峥一时懵了,他努力回想解释:
“是张嘉轩跟我说在宿舍碰见你家长了,一个男的,把你行李收拾完就拿走了,他是迟到才看见,快九点的时候。”
因为他的话,徐一峥上课上得心不在焉,一下课就去王柏,结果找半天才看见王柏往体育馆走的影子。
“我得走了。”王柏拿着手机垂头急匆匆从观众席离开,“谢谢你跟我说。”
徐一峥像跟着的尾巴似的:“我陪……”
“不用。”王柏打断他,疾步走出体育馆,“帮我看看谁赢了。”
他本来还想着先回宿舍确定这事真假,但体育馆离宿舍太远,王柏现在怒火堵结结实实在心口,还没走到两分钟就给跟罪魁祸首拨去电话。
谁料这电话还没拨通,远远的,他就看见杨清至在校园出没。
两人距离不远。
杨清至这人的气质和校园莘莘学子不符,一眼看去就是个穿西装的黄毛在吞云吐雾,值得一提的是他身量比学生结实沉稳很多。王柏确定是他。
“呦,师叔。”
杨清至仰头欣赏附近的良木秀树时注意到王柏,随即十分不友好地笑了声,“您怎么在这儿呢?”
王柏静静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杨清至两指间有小半根烟,马上就要燃尽,只是面对王柏的时候他通常不会再抽了,不管有多少。他在树干上捻灭烟蒂。
王柏逼近,高了声音:“都到这了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到这儿杨清至还以为他是说“叔侄”的事。
“我行李呢?”
“你收拾行李干嘛?”杨清至若有所思向着王柏走近,“现在不上课要去哪?”
王柏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不承认,皱着眉一时气急,“别装傻了,就是你把我行李拿走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师叔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杨清至语气一转,变得恭敬非常:“那就是我干的吧,我可不敢跟您犟嘴,哦不,按辈分来说那就叫造次。”
本来就焦灼,杨清至还在这阴阳怪气,王柏放弃跟他争论,在他停在大路边的车里一通搜寻。
结果什么也没有,车里空荡荡。
杨清至跟在王柏后面钳住他手腕,嘟囔说:“师叔,您的行李有多大,要不要在我身上搜搜,说不定在我裤子里。”
王柏正为自己错怪他而凝滞,一时没有听清杨清至在身后说什么。
等到手上温热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一个平时社交根本不会触碰到的地方。
——对方的裤兜里面。
里面还有张滑滑的卡片。
因为刚才的误会,王柏有意回避,没敢看杨清至的眼睛,只是慢慢抽回手掌,“能不能别发.骚了?”
杨清至顺势往下接过话头,“嗯,师叔,您知道就好。”
气氛变得不对头了,王柏硬生生哽住,“那你在这儿干什么?”
“我和程校长一块回来,刚把奖杯放在他办公室的展柜里。”
——王柏是代表学校参加的比赛。当初把王柏辗转推给梁思鉴的人是程校长,这奖上缴给学校更多的是做人情。
此行名利场程校长帮他应付许多,刚才又在校长室门口连声相送,杨清至还是头一次受到这种待遇。
他上手摸了摸放在王柏臀兜里的手机,慢腾腾拍了下,带着正经说:“拿出来看看消息。”
内心的些微羞愧让王柏低头盯着杨清至仍未拿掉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清至好像总趁机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有时是一小会儿,有时却过分停留。
“小柏,梁先生跟我说习惯了你之前在家的时候。”
“昨天你在学校,梁先生一整晚都睡不着觉,所以今天我就帮你把行李拿回家了,退宿申请办完我还事,就没顾得上跟你说。”
消息款频繁出现的语音,王柏点开一条又发来一条。
“小柏,你不会生气吧,还是在家里住着好是不是,这样你哥也能经常看见你,我让陈姆炖了些海参鲍鱼汤,你正好上完课回去吃点?”
杨清至在王柏身边听了个全,似乎早就猜到了,他看了看王柏的脸色。
王柏面上正青一阵白一阵,拿起手机对准收音口,刚要说话,就被杨清至不紧不慢拦下来:
“这样也好。”
“好什么,他没经过我同意。”王柏甩开他的手。
苏敬没跟他打个商量,也没提前告知。
“算了小柏,他们是担心你。”杨清至不知是想平息他的怒火,还是故意阻碍和稀泥,边拦变连声劝和,让王柏最后连争辩的话也没发过去一条。
半晌后,杨清至夹出卡片,试探性放在王柏面前。
好像在逗弄猴子。
他手指弯曲着,以一种打水漂的姿势递给王柏,似乎已经忘了王柏把房卡扔在自己脸上那一瞬间的刺痛,也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再打一次:“你可以来这儿。”
王柏抬起头,眉间褶皱很深:“你怎么总随身携带这个?”
“因为方便带人去开房,今天给你,明天给别人,总会有人愿意是不是?”
杨清至知道王柏不喜欢这种调笑。
这种自取其辱、故意激怒的行为来源于他和王柏的相处模式。
比如好多次他拿自我奉献包装成的威胁、比如王柏扇他的耳光、拿台灯打他,也比如上次,他拍了王柏的裸.照,还故意问他好不好看。
沉默已到截止时限。杨清至把房卡收回,然而王柏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臂,从他指尖接过了这个邀请,“你拿到钱了?”
“最快明天早上就能收到。”
王柏欲言又止。
他不就是为了钱、为了这笔所谓的“正当利益”,答应了认徒、造假,然后被杨清至当面拆穿才回到了正轨上,这还不够羞辱吗?
现在这十万是杨清至的合法收益,他没资格管杨清至如何支配,现下看来,似乎也只有借一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