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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姐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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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头的功夫,方才还趴在地上的大爷消失不见了,闫驭环视四周后快步走回自己的车旁边。
十几个交警来到了现场,但交通状况依旧不好,看情况没个半个小时是走不了了,闫驭掏出手机一看,6:02。
已经迟到了。
闫驭只好将自己车留在了事故现场,打电话吩咐司机开走,自己则开司机张叔的车往家赶。
“喂,瑞禹,帮我查个车牌号……”
刚挂断电话,张叔就开车到了,停在了附近的一条通畅的路上,应该是接到通知立刻就动身了。他停车后迅速从车上下来,微微躬身,恭敬地在站在车门旁示意闫驭上车。
闫驭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前一天刚给张叔放了假,今天就又大半夜给人打电话把人叫来了。
“抱歉啊张叔,本来想着这快过节了,让你回家安心过个节和家人团聚团聚,结果还是把你请回来了。”
“少爷,您跟我可别这么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都是应该的,外面冷快上车吧。”张叔立刻谦卑地接过了话。
闫驭点点头坐进车里,走之前两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
张叔话很客气,却也相当疏离,闫驭听了心里有点不舒服。
张叔是他爸招进家里的,是工作了十几年的老人了,算是看着闫驭长大的长辈,他爸走后张叔跟着来了新家,却越发恪守本分,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闫驭想起来小时候自己藏在后备箱里,张叔找不到急得直跺脚,找到他后直挠他痒痒,这些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说变就变了,只能说人生无常。
一路飞驰,中途杨女士又打来了电话,闫驭没接,只是在等红灯的间隙迅速打字回了消息。
终于,车子驶进一处远离闹市的郊区绿地,一座古朴华丽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说来,有好久没回家了。
虽然学校距离这儿不过十公里,近得就像串门一样,但闫驭还是一个多月没回来了。
这栋房子有些年头了。闫驭的父母新婚后就住在这里,温馨的小窝见证了他们初为人父母的喜悦。后来有了闫驭,为了方便照顾长辈,一家人搬回了闫家老宅。
再后来,又搬了回来了。
杨女士很喜欢这栋房子,把它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又漂亮。大姐闫慧从小生活在这里,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充满了感情,自然也格外喜欢这栋房子。
闫驭轻轻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左手,艰难地把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靠,真疼啊,十指连心可真不是说着玩的。
都怪那该死的装逼富二代,仗着自己嘴皮子功夫厉害就滔滔不绝,夹了别人的手连句道歉都没有,想起来就生气。
方才把车停在大门外的车库,宅子里的人应该不知道他回来了。
闫驭从窗口踮起脚尖往里看,灯火通明的房子里看不到人,应该正在饭桌前吃饭呢吧。
他将微微肿胀的手王袖口里缩了缩,扬起笑容打开了房门。
“妈,我回来啦。”
“你看看又迟到了,你呀你,嘴里没句实话。”杨女士率先迎上来,估计是一直在门廊等他。
“堵车嘛,下次不会了。”闫驭冲他妈做了个鬼脸。
“人来了吗?
“来了来了,再客厅呢,一会儿别乱说话听到没,别整天嘴上没个把门的。”
“知道啦妈,放心放心。”
闫驭亲昵地搂过杨女士的肩膀,笑着走进了客厅。
闫驭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好紧张。
熟悉的落地窗前,闫慧正对着客厅大门的方向。
大姐还是老样子,一头半长短发,利索干练,三十岁的年纪成熟却不显年纪,气质沉稳坚定,面容精致而端庄,眉眼间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表情看不出喜怒。
此时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套装,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条精致的珍珠项链,穿的很简单,但那股自信的气场怎么都压不住。
一个看样子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和她攀谈着,只能看得到后脑勺,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未来姐夫了。
闫驭打量了他一眼,看背影就知道是个帅气的男人,身高保守估计得有185以上了,西装革履穿着讲究,宽肩窄腰姿态挺拔。
就是感觉……有点眼熟。
不过这俩人看着真挺般配的。
闫慧看到来人,抿嘴笑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的顺着她的目光缓缓转过脸来。
居然是那个该死的装逼富二代,他此时正一脸玩味地盯着闫驭礼貌微笑。真该死,命运怎么这么会捉弄人,这人居然!
闫驭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随即又迅速恢复如常。
“姐,我回来啦。”
“可回来了,把你忙的,都几点了不用我告诉你吧。”闫慧严肃地说了句。
“我知道错了嘛,妈都已经说过我了,就你就别说我了呗,还有客人在呢。”
“这是我弟弟,闫驭。”
“闫驭,幸会。”
这人面色如常,露出一个礼貌且有分寸的微笑,和一个小时前那个傲慢的公子哥判若两人。
“这位是江修羽。”
“姐夫好。”
闫驭不甘示弱,俏皮地叫了一声“姐夫”。
看到对方不易察觉地面露尴尬神色,闫驭感觉非常得意。
两人方才几乎同时伸出手轻轻握了握,闫驭刚才外面回来,手冰凉,面前这个叫江修羽的笑面虎,更凉。
闫慧皱眉看了闫驭一眼。
“哎呀小慧呀,你怎么领小江跑着儿来站着了,快来坐呀,该吃饭了。”杨女士轻笑一声,说着挽着江修羽的胳膊走到沙发旁。
“阿姨您别怪小慧,是我想看看雪景才站到窗边去的。”
咦……还小慧,真肉麻,小慧也是你能叫的吗……闫驭无语翻了个白眼。
饭桌上有点尴尬,只有杨女士时不时跟江修羽聊几句,说的都是夸赞的好听的话,还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修羽回答的滴水不漏,把杨女士哄的笑不拢嘴,他那一副温润如玉好青年的样子,真是装的好,看得闫驭直犯恶心。
“姐夫你真是一表人才,我姐眼光真不错。”
“谢谢,我的眼光也很不错。”江修羽波澜不惊,温柔地和闫慧对视一眼,有直视闫驭眼底含笑。
“那是那是。”闫驭讪讪地笑了笑,低头吃着碗里的饭。
没安静一会儿闫驭又开始作妖了。
“姐夫,你多大?”
“26。”
“26……”闫驭小声咕哝,“比我姐小蛮多的嘛。”
杨女士和闫慧闻言不约而同地看了闫驭一眼,闫驭视若无睹,继续问,“那你和我姐怎么认识的啊?”
“工作。”江修羽腼腆地笑了笑。
“详细讲讲嘛。”
“你安静点。”还没等他回答,闫慧就打断了他,顺便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闫驭立刻投降,“我的错,我就不该说话。”
“哎哟,你可别凶他了,难得他回家一趟。”杨女士看着两个孩子斗嘴,不由得笑了笑。
闫慧一贯不苟言笑,偏偏和这个年龄差十多岁的弟弟能你来我往说上两句。
“就是就是。”闫驭立刻点头附和。
“……”
闫慧无语,她有时候还挺怀念闫驭小时候的,她这个弟弟越长大越疯癫,跟永远长不大似的。
“我跟姐夫说说话。”
闫慧紧接着他的话尾冷声道:“他不想和你说。”
“你怎么知道?”闫驭朝江修羽笑笑,夹起盘里的饭一个劲儿往他碗里放,“姐夫你多吃点呀。”
江修羽抬眼勾了勾嘴角,没吭声,也没吃。
闫驭却不嫌尴尬,“姐,那我跟你说呀,你说你在家穿个西装干嘛,还整天绷着脸,太严肃了点儿,你看姐夫多爱笑。”
“闭上嘴,吃你的饭。”
“闭上嘴还怎么吃饭……”
“闫—驭——”闫慧微微抬高了声调。
“……”
一桌子人彻底安静了。
杨女士默默摇了摇头,江修羽则静静地吃着碗里的饭,这一家人的相处方式着实令他有点意外。
闫慧冲江修羽笑笑,略带歉意说:“我弟弟散漫惯了,别见怪。”
“怎么会,小孩子嘛,正常。”
江修羽笑得含蓄温婉,好看的脸上满是笑意,杨女士被哄的一愣一愣的,特喜欢这款女婿。
饭后杨女士拉着江修羽又是一顿聊,最后直接说让江修羽今晚住下,他以明天要和家人过节推脱了。
一家人送到门口,闫慧怕杨女士着凉让闫驭扶她先回去,闫驭把她交给保姆转头又跟上了他们。
“姐夫再见!”闫驭远远地挥手大喊。
江修羽回头礼貌地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闫驭跑回房间正准备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关机了。
充电后手机刚开机,一条消息蹦了出来,闫驭看了当场石化。
大姐:待会儿回家少说话,不然打断你的腿。
完了,方才没看见,不仅没少说话还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废话。
晕。
闫驭后悔不已,拿着手机跑到楼梯上正好遇见闫慧从外面走进来。
他拿起手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啊啊啊……手机关机我没看到。”
“姐……”
闫慧大手一挥,看都没看他一眼,“滚回房间睡觉去。”
闫驭洗完澡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拿出药箱给自己微微肿胀的纤纤玉指仔细地涂药,有好几根手指都破皮了。
啧啧啧,伤成这样了还只能自己憋着,这感觉真不好受。
一边涂药的间隙给沈瑞禹发了条信息,“别查了车了,查个人,江修羽。”
那边立刻回了个电话。
“喂,什么情况,我刚在家吃饭呢,还没来得及查车呢,怎么又查起人来了。”
若不熟认识沈瑞禹这么多年了,只听他的的声音,大概会把他想象成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
闫驭觉得身体很无力,声音也是懒洋洋的,“唉,等你查到再说吧。”
沈瑞禹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这还用查啊?江修羽你不知道?”
“怎么的他是明星啊?”闫驭觉得很不爽。
“他倒不是明星,但是最近在圈子里的名声可不输明星。你最近呆你那学校里光顾着跳舞练功去了,都2G网了。”
“什么啊,你快说说啊,说重点。”闫驭焦急的催促。
“江家三少爷啊。”
“江家?哪个江家?”闫驭不解。
“远峰集团,江二哥家。”沈瑞禹重重地叹了口气,拉长声音道。
江二哥指的是江景华,年纪长他们不少,但是因为几家关系不错,小时候一块儿玩儿过。
“我知道呀,但是哪儿来的三少爷?”江景华家只有他和一个哥哥两个孩子,没有什么三少爷。
“私生子呗。”沈瑞禹重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小声说。
“什么?”
闫驭一愣,手上的棉棒掉落在床单上。
“我说,他是江家的私生子。”沈瑞禹以为他没听清,略微抬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嗯,知道了。”闫驭声音一沉。
“你怎么了?”闫驭极力克制声音,沈瑞禹还是听出来了。
“没事,有点困了,等过几天咱们聚聚,你当面跟我说吧。”
闫驭挂断电话,捡起床单上掉落的棉棒扔进窗头的垃圾桶,接着平躺在床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私生子”这三个字,在他家说出来是要炸锅的程度。
那件事过去整整十年了,又是十年。
那年闫驭才十岁,什么都不懂却又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的年纪。
记忆里十岁那年是闫家的坎。
先是大姐带回家一个短头发的漂亮姐姐,带来了记忆里第一次家庭战争。
闫驭只听了几句就被保姆带回了卧室。
姐姐从冷静到激动,父亲从沉默到暴怒,顷刻间争吵声响成一片,隔着几堵厚厚的墙都听得见。
时间冲淡了记忆,原本清晰的争吵已经完全不记得原话了,但两人双手紧紧相握的画面,闫驭意识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件事的结果是姐姐离家出走,父亲气得犯了病。
当时对于他们为什么而吵,小闫驭不明白,他问过照顾自己的保姆,问过妈妈,她们都不告诉他,他不敢问父亲。
慢慢长大一点后,他对此有了一知半解,原因只有三个字:“同性恋”,姐姐是同性恋,面对家里的反对不愿分手,所以离开了。
十年前的这一件事,姐姐离开了。
而另一件事,父亲离开了。
姐姐搬走后不到半年,闫驭十一岁生日的前夕,父亲因车祸死亡。
闫驭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记忆里的父亲一直严厉但是很疼爱自己,一时间痛失至亲,知道该哭,但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父亲的去世在闫驭的记忆里占据的位置非常非常小,母亲的崩溃和疯狂却成了他童年最大的疑问和挥之不去的阴影。
家里一地狼藉,妈妈从前最喜欢茶具被摔在地上,她喜欢的衣服被剪碎撕烂,沙发、墙壁、屏风、玻璃窗……还有他们的结婚照,妈妈毁了家里的一切,后来所幸烧掉了父亲所有的物品和照片。
头发散乱满脸泪痕妈妈呆坐在地上,闫驭躲过满地的碎玻璃,小心翼翼地靠近抱了她一下,挨了一巴掌。
妈妈的尖叫声和哭泣声,一直断断续续地存在于房子里的各个角落,她半年没有抱过闫驭,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姐姐所受到的待遇和他一样。
他还多了一个妹妹——闫妍,那时还只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跟随爷爷以及闫妍,还有保姆、司机等一行人搬去一栋崭新的二层别墅里暂住。
所有人都离开了老宅,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妈妈和一个留下来照顾她的佣人。
生活猛地被按下了暂停键,色调消失无踪,灰色的阴影笼罩着他的整个世界。
此后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同人口中关于父母的事,用无数碎片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父亲出轨,有了一个女儿,车祸时车上那个女人和他一起死了。
看似终结了一切。
他们犯了错,一死了之,却残忍地留下爱他们的人承受全部的痛苦。
闫驭恨他,非常恨。
闫驭很怕妈妈一直这样,一段时内也确实发生了一些他不愿再回想的事情,但好在他害怕的事情没有成为现实,这个家在动荡中逐渐趋于稳定。
父亲忌日当天,妈妈带他离开了原来的家,来到了往后十年他们一起居住的地方。
她说自己没有办法守着过去的回忆过日子,也买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闫妍。
从此私生子私生女、出轨、小三这一类词,成了这个家里的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