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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论 犯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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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行全身在发抖。
他额前的发丝全被汗水打湿了,工整精致的西装外套皱巴成一团,衬得他看起来虚弱,苍白,又不堪一击。
这样一个人,和一分钟前的那个出言刻薄、行为霸道的谢长行,简直判若两人。
“谢……谢长行,你怎么了?”蒋谊真有些吓住了,只敢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
但是谢长行眼睛紧闭,毫无反应,就像正在经历噩梦的缠斗,只是嘴巴微微张了张。
“你说什么?”蒋谊俯身靠过去,耳朵贴在他的嘴唇上,想听他嘴里间或漏出的几个词句是什么。
却始终听不清。
蒋谊撑起身,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等等,我……我去叫人。”
蒋谊语无伦次,想站起身,忽然被倒在地上的人伸手捞住腰,继而按住背,死死地勒在怀里。
蒋谊被迫闷头扎向谢长行胸口。
他有一只脚腕被谢长行握住,腰背又被人勒着,整个身体像栽种在他怀里。
一种怪异的姿势。
怎么人都这么不清醒了,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蒋谊挣扎起来。
谢长行身体烫得厉害,被他束缚,不自觉也燥热起来。
蒋谊抬头,想撑开谢长行的禁锢。
听见谢长行在他耳边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
“别走。”
脑门被“翁”地叮了一下。
蒋谊浑身僵住,脑袋瞬间空白,接着周遭的所有声音、光线都消失了——只有谢长行的呼吸和神志不清的喃喃,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他的脑神经,像一把小锤子。
就像把自己当做了救命的稻草。
蒋谊突然忘记了挣扎,就这样折在谢长行怀里,听着他的呼吸竟然奇异地、一点一点地慢慢平静下来。
蒋谊没来得及起身,雕花门被推开,空间外的新空气解开了室内近乎紧密的压抑。
急切的高跟鞋声音率先响起。
“谢师兄犯病了,赶紧通知唐助!”
接着是一堆茶水和碟碗胡乱堆放的声音。
蒋谊身体被低矮地折叠着困束了太久,起身时忍不住踉跄。
有人从身后托了他的肩膀一把。
蒋谊回头,是阮南。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
但没有说什么,即刻派人照看谢长行。三五个人穿梭在谢长行身边,脚步匆匆,却又有条不紊。
谢长行这会儿好像是精疲力竭了,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他和蒋谊分开。
蒋谊想往旁边撤两步,想抬脚却发现很困难,提起裤脚,低头一看。
脚腕子上被握住一道红印。
因为谢长行意外犯病,一大堆人都乱了方寸,蒋谊反倒没有再被过分为难。
蒋谊和陆林回到黎城东边租住的宝华里公寓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
黎城东边,清一色都是些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修建的老建筑,而宝华里,又是其中最老旧的一片。年轻夫妻晚上□□像偷情,忍着动静,心跳太剧烈都怕打扰到隔壁。
蒋谊和陆林合租的房子是在四楼,公寓太老没有电梯,房间也没装空调,风扇又不顶事儿,暑天常常一进屋,就是一阵窒息的闷热,衣裳湿大半。
都迈进家门了,陆林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用手给不断给自己扇风,降心里的火气:“你说那些有钱人凭什么狗眼看人低啊,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就凭有几个臭钱,拿下巴尖看人,到底谁看不起谁啊!”
蒋谊是后进门的,他随手把钥匙放在门边一个一米二高的小鞋柜顶上,好像不甚在意:“这种事情还见得少吗?”
房子太小,都没有单独的饭厅,陆林拧开风扇,又一把抄起蒲扇,以指点江山的气势发誓:“他奶奶的,蒋蒋你放心,我相信总有一天咱们也能出人头,走出宝华里,让那些人也尝尝看咱们下巴尖的滋味。”
蒋谊低低头,抬头时眼里已经带着薄薄的笑,是强颜欢笑:“行了,这话我听了一百遍了。我今天有点累,想先休息,夜宵你想吃什么就自己随便做点,吃完再忙你那些事情。”
陆林的赚钱门道多,手上兼职一大堆,白天没时间,天气又热,便经常把工作堆到凌晨一两点完成了才肯睡。但这些事情,蒋谊一般都不操心。
陆林看着蒋谊走回自己的房间的背影,觉得他有些像游魂。
看到蒋谊的房门都完全关上了,陆林才想起,除了八年前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他很久再没见过蒋谊这样的一面了,有点了无生气,有点像行尸走肉。
门的另一边,蒋谊抬头扫了一眼就能看完的卧室,书桌上乱堆的书,还有小小的衣柜,一切都很熟悉,甚至闭着眼睛都不会撞到房间里的东西。
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蒋谊脚腕上的红印记。
蒋谊探手从柜子的角落里摸出一瓶药膏。药瓶是白陶瓷材质的,杯口装饰着一圈红色小斑点,蒋谊看到了,一下想到那串红石榴手链。
微微失神片刻,蒋谊深吸一口气,把腿搭在床沿,将药膏抹在掌心揉匀,接着擦在脚腕上。
一圈又一圈,好像把所有思绪的涟漪抚平,整理回平常的轨道,正常的轨道。
这一圈一圈的涟漪好像有催眠的功效,蒋谊很希望这天晚上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但当他把手拿开,脚腕上的印记还在。
蒋谊弓起身,头埋在膝盖上,就这样坐了个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