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中药味的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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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允栀在病房里躺了一个月，依旧每天坚持不懈的做复建，腿的知觉依旧麻木。
他不算是消极的人吧，但这下也得萎靡下去，大概是两瓶红酒的时间。
他强烈要求回家，父母也是顺随他的意，不敢轻易招惹他的烦
他坐上轮椅，看着每天有牛鬼蛇神的活神仙穷道长不停的踏破门槛进来。
他将灰色的毯子盖在腿上，脸色阴沉，任由那些红绸布，花彩条抚过他的头。直到最后，一碗烧了符纸的水端到他面前，整个人这才爆发。
那一晚，客厅里的陶瓷古董花瓶碎尽，字画随意散落在地上。他将自己关进房间，不愿再期待黑夜里的光渗透进来，潮湿的细密的苦痛，不能再站起看风景的腿此刻像一条迟钝的木头拖着他。
此时，他是一个落水不会浮潜的溺水者，沉浸在属于他的深海蓝渊。
“允栀”胡母的手轻扣着他的门，“开门，妈妈想同你说些话。”
因为母亲的力量，是母亲的手叩开他心里的防门。
他妥协着，面上的脸色依旧不好。只是心里的门开了一道缝隙。
胡母捂着胸口的手松开，眼睛打转的泪花落下。她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发出淡淡的光晕。
她半蹲下来，握住他的手，说：“允栀，你是不是怪母亲？别闷在心里，和妈妈说说话，好吗？”
“妈…”胡允栀唇瓣亲启，喉咙里干涩，“这是我自己的错，我不怪任何人。我原本不想只要拖着所有人的……”
“知道”胡母握紧他的手，胡乱点头，“知道，妈知道。你一向都是懂事的。这不是拖累，你是我们的骄傲，一直都是。”
“妈，那就不要一直悲悯着眸子，我知道大家的在意。但我不想让大家因为我而在意，我希望大家都高高兴兴的。”
“好，好！”
“还有，妈，取消我和荷怡的婚约吧。陈家为了名头不好开口，我们也不能不懂理吧！她和江申从小便是情投意合的。”
“允栀，你……”
“陈叔叔是很讲理的，我们家别强占理为难人了，我们不是弱势方。”
“好，听你的！我跟你爸说去！”
“谢谢妈”
“允栀，窗帘别拉的那么紧，偶尔也让光透进来吧，就当透透气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妈，我累了。”
“好，你好好休息。你爸给你找了一家南城的老医馆，去了的人都说好，是个姓李的老先生，人也不错，你明天去看看。”
胡允栀点了头，关上了门。胡母知道，这是得了他的首肯。
“阿媛，辛苦你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胡父从暗处走出，他拍着妻子的肩头宽慰
刘媛红肿的眼看着他，说：“老家伙！他还是像你多些。头发白了这么多，你也忍着了吧。”
“孩子可以胡闹些，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做大人难免的要多想些，哪怕他的七老八十，也总是担心他。只不过小时候想的是出去玩泥巴会不会吃进去，到现在想的是成长路上的风雨他一个人走不走的下去。”
“孩子大了，总是这样。明天他去医馆，我就给他去庙里求求。他自己偏生要解这门姻缘，我去求佛菩萨看看他的姻缘。”
“全凭他意好了，有女子不弃他，再如何我们也是满心欢喜的。”
门里，胡允栀坐在轮椅上背靠着门，父母双亲的恩爱，对他现在来说算是一种慰藉。
老医馆吗？去看看吧。万一呢……
他闭上眼，祈求神明的垂怜。
他突然对着空气笑了，阵间黑漆漆的屋子，再好的房间布局，这朝南坐北的好朝向，因为这一双残缺的腿而辜负，还真是不解风情。
光透不进来也好，省的刺人眼。
南城医馆，袅袅烟气萦绕，院子里老槐树高大，苍郁非常，枝桠伸展出来。
胡允栀盯着牌匾，悬壶济世，是个好名声。
大门开着，一个老先生走出来，手里提着黄纸包着的好几幅药。
那人往外走，他往里面走。
里面尽是石头路，轮椅并不好走，第一次觉得窘迫，着急用力，一个侧翻，他倒在地下。
石子粒刺进他的掌心，不太疼，只是脉动涌出，心里的自尊拖着长尾，让他的心走不动路。
眼前飘来一抹青色，再往上头看，淡粉色的衣袄趁气色红润的脸庞，只一眼，他便收回眼。鼻尖沾上淡淡草药味，抚慰他浮躁羞愤的心。
李蕴景把他扶起来，眼瞳水润，看着他腿上上沾灰的毛毯。
“你这人怪的很，摔跤了也不出声。”
“……”
见他不说话，她往里走。再次见她出来，手里端了一杯热茶，递过来，在他面前，暖暖的热茶。
“喝吧，自家种的茶树，红茶性温。这个时节刚刚好。”李蕴景不经意扫过他的腿，“腿是最近什么时候伤的?”
胡允栀一愣，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喝一口茶，我就告诉你。”
胡允栀哑声失笑，落到面前人的陷阱了。他抿了一口，清爽的，并不涩口。
“现在可以说了吗？”
“你还不适应轮椅吧，倒下那一刻下意识的想用腿发力。”
“嗯，这样明显的。”
“你怕不怕?”
她没里头的一句话让他愣神一瞬，他说：“一开始是怕的，后来就好了。”
“别怕，人生小半，你的路还长着，有轮椅走的更省力气！”
“那承你吉言！”
李爷爷从堂屋里端着筛络走出来，手里抓着药材，抬头看院子里站着的两人。
“嗯？来客人啦！真新鲜，第一次来吧。”
“嗯”胡允栀应声点头，失去站着的半截的仪态，还是带着得体的社交礼仪。
矜贵，是南城里叫得上名头的公子哥与生俱来的距离。
李蕴景对上李爷爷的视线，示意爷爷看他的腿。李爷爷了然，将装药的竹编盆架好，回头对他说：“第一次看中医?”
胡允栀没作声，李爷爷看着他微皱的眉头，说：“不信这门道，就不过我头子这院门槛。你走吧，我不看你。”
胡允栀愣瞬几秒，这才反应过来。老先生看病得心诚，还得信得过他，这便是求医问道的典籍中庸。德高望重的老中医终归是有自己心气的！
他局促一番，还是思索说到：“老先生累了，那便改日来访。相信那一天，您会愿意看我的腿。”
说罢，他看看了一旁的李蕴景，那抹青粉靓丽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风起，吹动她的衣裙，如春风如一般摇曳，窈窕玉树。
直到他坐进车里，目光还是忍不住为她侧目。
车走远，李爷爷看着侧身站在自己身边的李蕴景，打趣着：“爷爷看你不像是会喜欢这种的人”
“爷爷很了解我?”李蕴景垂着的眸子向上扬，正好看到蔚蓝的天，没有被洗净颜色的淡，看着很舒心，一点也不惨淡。
“你认得他。”李爷爷几乎肯定的语气开口，“今日你在外头把他扶起来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很不像你，平日里不管新老，都会为被我拒诊的病人说些好话的。”
“爷爷，我不认得他，但是听过他的名讳，林彧胡家的。爷爷也知道的，好像是个潇洒的做派，偏生有好说话，为人和气的很。”
“想帮他?所以怕爷爷拒诊，干脆让他下次来?”
南城的老中医，李野珺的脾气算是最好的，就算面对拒诊的情况，隔个一两周，他还是会为人把脉看病。
李蕴景摇摇头，及肩的长发盘起，露出柔皙的脖颈，她轻声说道：“爷爷，正是因为想要帮他，所以，不希望他只是带着随意的态度上门求药。况且您治病用药都是希望病人能真正充满积极态度来的，不是吗？我这是帮您履行规矩呢，真的不谢我?”
“你个皮丫头，今天吃红烧排骨。”李爷爷一声定音，李蕴景捡了个大好处。
“哎！先别急着吹马屁，周末的时候，爹娘叫你回家打个招呼吃个饭。”
“不想去。”李蕴景低头呢喃着，耷拉着头，好不可怜。
“别装，那时候外头都说你精神病，你爹爹好歹也护着你长到成人。养恩大于生恩，家里的后娘也算个和善的，毕竟家里带了回个哥哥，也宠你纵你。你是李家女，总得回家吃饭的，爷爷这也不能赖一世。”
“我知道了，那今晚加个蛋羹，好不好？”
“你个馋嘴丫头！去去，去跟小厨房里讨去！”
李蕴景绕过堂门，步子缓了下来。
她靠在红漆木做门上，这一处角落里，放了个大缸，里面种上了碗莲，不是开花的时令，里面只剩下一摊死水。细密的银线从天上落下来，点入不大的开口，一个又一个的，泛起波纹，荡漾着这汩引进的潭水。
李蕴景嘴角忍不住上扬，心口的悸动在此刻，无论如何也不能平歇。
胡允栀回到家里，第一次外出求医问药没有发脾气回家。胡母在沙发上如坐针毡盯着他，直到上楼，她狐疑地叫来陪同护工询问，从口里问出了自家儿子遇上了个灵巧人物。
她充满好奇问道，那女孩儿是否标致。
胡父打断妻子的好奇，指着桌子上不知从庙里那个野道人手里求来的女八字，好笑说道：“真的要儿子喜欢?说不定是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呢？你还是先捣鼓捣鼓符纸吧，看看能不能给他寻到一个合八字的姻缘。”
“你个水货，还不是随你。腿站不起是小，怎能婚姻也留下残荷?这江家陈家都是蛇鼠一窝的。”
“哦?那你明天别约陈太太打牌了，干脆直接和她们划清界限，不再来往了。”
“哎，你这人，我和她们是假玩！这还不是帮你维系关系，好好我错了。”
上楼的胡允栀回到房里，见到灰色的暗光房间，突然觉得碍眼，他来到窗边，试着打开一道缝隙，一线天的亮光，和那个芝兰玉树一般，明媚中的淡笑，眉宇里藏着几分愁思。
刚好的光线，打在盖着腿的毛毯上，温温的，覆在毛毯上的手替腿感受着，有关于生命的注释。
是萍水相逢，是一见钟情，也恨不能与你早相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中药味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