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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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灯在雨帘中洇成昏黄的绒球，顾程烨握伞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伞骨将倾未倾的弧度里，顾宇腕间突起的骨节硌着他掌心，像握了块湿润的玉。
“雨大了路滑……”
顾程烨的解释散在雨声中有些欲盖弥彰。他能清晰感觉到脉搏在薄汗下突突跳动，分不清是顾宇的还是自己的。水珠顺着伞骨汇成银线，他与顾宇相贴的皮肤已经潮湿，他的手在这场秋雨中竟闷出了汗。
顾程烨微微松了松力道，怕自己手心黏腻的薄汗蹭到顾宇手上，却不料顾宇翻转手腕，将两人的掌纹严丝密缝地黏在一起。
顾程烨一怔，睫毛轻轻颤了颤，随即笑道：“煜煜你……”
“伞拿稳，别淋湿了。”顾宇目视前方，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喉结却在顾程烨的校服外套里动了动，耳边的薄红出卖了他。
他拽着顾程烨往人行道内侧避让，潮湿的掌心蹭过顾程烨凸起的腕骨，留下道发烫的痕。
“煜煜这是在担心我吗？”
“……谁担心你了？我只是怕你生病了，爸和沈阿姨又要怪我，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
顾宇突然忆起小时候某一个夜晚，顾程烨滚烫的额头贴着自己锁骨，呼吸灼得人心慌。顾惊文和沈卿吟断断续续的吵架声中混杂着顾程烨含混的呓语。
他让顾程烨先在房间待一会，不要害怕，自己马上就来找他。
顾程烨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半晌才松开。
顾宇揉了揉他的头，推开门，准备去告诉顾惊文 “顾程烨发烧了”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可顾惊文喝醉了酒简直就是另一副模样，还没等顾宇开口，水晶烟灰缸就擦着他耳际砸在门框落在地上，飞溅的玻璃渣擦过眼尾，温热的液体顺着下颔滴在冰凉的地板上。
顾宇忍着害怕与疼痛，眼泪和血滴混在一起，他抬起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 “爸，小程发烧了。你和阿姨别吵了管管他好吗？……”
顾宇发着抖，连同声音一起，顾惊文一个字也没有听清，迎接他的只有带着寒风踹在肋骨的鞋底和门被带上的声音。
地板的凉意渗进他弱小的身体，他爬起来蹭掉自己眼尾的血迹不再对顾惊文抱有任何希望，他在抽屉里找到顾程烨的退烧冲剂。颤抖的指尖却撕不开铝箔包装，他低头用牙齿咬开，小小的身躯根本拿不起那么重的水壶，滚水不可避免地浇在他的手臂上，在皮肤表面绽开，烫出透明的水泡。
原来人在痛到极致时，连声音都会卡在喉管里凝结成冰。
顾惊文冲进房间看到地上的狼藉，责备他一天就知道添乱，又想打他一顿。顾程烨烧的有些迷糊被眼前这个披着他父亲的皮囊却不像他父亲的人感到恐惧却还是颤颤巍巍地挡在顾惊文面前。
沈卿吟也扑过来拽住顾惊文手腕，拦在顾惊文面前，似乎是对眼前这个男人失望极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被酒水冲昏头脑的男人，“你疯了吗？！这孩子才几岁受得了你几次这样的殴打？你看清楚，这是你的亲骨肉，你亡妻给你留下的最后一件遗物！”
虽然沈卿吟对顾宇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至少不是一个麻木的、没有人性的机器。她也是母亲，自然看不得这场景。
顾惊文听到这话时才停下了动作，瞥了他们一眼，骂了一句“你什么时候也当上好人了？”随后才把手中的东西一扔，没好气地走了出去。
沈卿吟没理他，替顾宇擦了药。
顾宇轻声道着谢，似乎是好奇这个平日里对他没有多少关心的女人，为何在顾惊文快要打到自己时，和顾程烨一起挡在自己面前。
沈卿吟帮他擦完药后也走了出去。
顾程烨看到顾宇眼角的血迹和手背上偌大的水泡哭的喘不过来气，像是被吓着了，他躲到顾宇跟前，轻轻牵起他另一只手，濡湿的睫毛扫过顾宇的掌心，他声音都在发着颤，他说：“哥哥你带我走吧，这样哥哥就再也不会那么痛了……”
顾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扯出一个微笑问他：“傻不傻？”
顾程烨比他还要小两岁，顾宇都不懂的顾程烨就算很聪明也不一定全懂，他只知道离开这个家至少不用见到这个一喝醉了酒就什么都不认的父亲，不用再受到他的谩骂和殴打。
那些回忆像沸腾的水裹着白色药末，在心脏表面凝成灼痛的痂。
“煜煜在想什么？”顾程烨点了点他的鼻尖，忽然松开伞柄，雨帘在两人头顶裂开细碎的银线。
雨好像没有顾程烨说的那么大，顾宇回过神，去抓顾程烨手中倾斜的伞柄，却撞进对方盈着水光的瞳孔里——顾程烨的睫毛沾着星点雨珠，像早春柳条尖头悬着的露，随着笑纹漾开的弧度轻轻摇晃着。
“煜煜你看……”顾程烨倒退着往后躲，发梢浸着水汽在路灯下散着微光，尾音消融在雨打梧桐的簌簌声里。
顾宇攥着他手腕把人拽回伞下，“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而已，别闹。”
顾程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再多问。只是把下颔抵在顾宇肩头，轻声道：“哥哥，我腿好疼。”
这几个字，裹着温热的吐息钻进顾宇衣领，顾宇紧绷的肩线肉眼可见地塌陷下去。似乎是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于是他又心软下来。
“不是你说不远的吗？难不成还要我背着你走啊？”顾宇想让他乖一点，低头去捞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在碰到灼热的指尖时皱起眉。方才还装自己腿疼的人此刻安静地任他摆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仿佛刚才在雨中撒欢的不是自己。
“不过…哥哥牵我一下就不疼了。”
“……”
顾宇的叹了一口气，借着衣袖遮掩将顾程烨的指尖拢进掌心。顾程烨笑了笑，侧头蹭过他发烫的耳尖：“其实煜煜我刚才是想说……”
“你到底从哪知道这个名字的……”顾宇打断他，发现对着眼前这人实在是发不起脾气。
“没，以前听你外婆这样叫你。当时我就在想，这么漂亮的眼睛，就该配个像煨在炭火里的名字。”
“那么久了你还记得……”
“嗯，关于煜煜的一切我都记得。”
朦胧的水汽里，顾宇看见他睫毛上的雨滴坠落在衣服的褶皱间，他听见顾程烨在他耳边轻声道：“早就想这么叫你了，煜煜。这个词比直接叫哥哥更好听不是吗？”
顾程烨说着又在他耳边连叫了他好几声这个名字，顾宇前几次没理，后面被他叫的头皮发麻。
顾宇沉默了一会，这才微微应了一声“干嘛一直叫，烦不烦？……”
“因为太喜欢了。”顾程烨忽然收敛了些笑意。他握着顾宇的手腕，牵引着抚上自己的心口。布料传来急促有力的震动，像雨滴敲打在伞面的声音。
“这里每跳一下，都在呼喊你的姓名。”顾程烨垂下眼睫，水珠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小时候你教我，痛的时候喊出来就不疼了。我不喜欢大叫，我喜欢呼唤你的名字，因为你可以抚平我所有的伤痛。”顾程烨喉结轻轻滑动，顿了顿道：“可是哥，为什么你疼了那么多年却从来不出声？”
顾宇一怔，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才发现顾程烨在哭。刚刚还在笑的少年，现在居然在哭。那些眼泪安静地渗进皮肤纹路，烫得他心脏蜷缩成团。
“煜煜，我不想再让你受伤，再让你痛了，以后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顾宇的指腹按上他濡湿的眼尾，替他抹去眼角的泪。
这个总爱装乖的骗子，连眼泪都是滚烫的，顺着指纹渗进陈旧伤疤，将那些凝固的疼痛融化成酸涩的暖流。
顾宇轻轻拥住他，应声道：“好，以后就由你保护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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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