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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打雪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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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还没响,池觉就醒了。
房间里有一种异样的明亮,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比平时要刺眼得多。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
——清晨六点二十,周日,气温零下五度。
“这么冷?”池觉嘟囔着,伸手去够床头的毛衣。
江城的冬天通常温和,零下的温度实属罕见。
推开卧室门,公寓里安静得出奇。
厨房没有往常煮咖啡的声响,客厅也没有晨间新闻的低语。
池觉皱起眉头。
——江辞的生物钟比瑞士手表还精确,六点十五起床,六点三十煮咖啡,七点整吃早餐,七年来从未变过。
“江辞?”池觉轻声呼唤,走向客厅。
落地窗前,一个修长的身影静立如雕塑。
江辞穿着那件深蓝色家居服,赤脚站在地板上,双手贴在冰凉的玻璃上,额头几乎也要贴上去。
窗外,整个世界被一片纯净的白色覆盖。
——下雪了,而且是江城七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乖宝?”池觉走到他身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神圣的时刻。
江辞没有回应,但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池觉突然想起,这是江辞来江城后遇到的第一场雪——七年前那个冬天没有下雪,之后江辞就离开了,直到今年才回来。
“想出去看看吗?”池觉问。
江辞转过头,眼睛里闪烁着池觉多年未见的、孩子般的好奇光芒:“可以吗?”
“当然。”池觉微笑着揉了揉他睡乱的头发,“穿上最厚的衣服,我去找围巾和手套。”
十分钟后,两人站在公寓楼下。
雪还在下,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世界保持那种梦幻般的静谧。
江辞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是被这种陌生的白色物质震慑住了。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他惊讶地眨了眨眼。
“伸手。”池觉轻声说,摘下一只手套。
江辞照做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
一片雪花飘落在他掌心,瞬间融化成一颗小水珠。
江辞盯着它看了很久,仿佛在破解某个宇宙密码。
“温度高于冰点,所以化了。”池觉解释,“但如果是在更冷的地方,雪花可以保持形状很久。”
江辞点点头,又接了几片雪花,专注地观察它们的六边形结构。
池觉站在一旁,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七年了,江辞已经从一个封闭自我的男孩成长为能够独立生活的青年,但在某些时刻,他依然保留着那种令人心碎的纯真。
“来,我教你堆雪人。”池觉蹲下身,拢起一捧雪。
“我知道理论。”江辞说,但也蹲了下来,“需要三个雪球,从小到大叠放。胡萝卜做鼻子,石子做眼睛和嘴巴。”
池觉笑了:“对,但你得亲手试试才知道感觉。”
他们一起堆起雪人。
江辞起初很拘谨,只敢用指尖轻轻触碰雪堆,但随着工作的进行,他渐渐放开了,甚至主动提出要给雪人加一顶“帽子”——用他的蓝色毛线围巾。
“它会冷的。”江辞认真地说,把围巾系在雪人脖子上。
池觉强忍住笑意:“对,你想得很周到。”
雪人完成后,江辞退后几步欣赏他们的作品,嘴角微微上扬——这个表情在别人脸上可能只是礼貌性的微笑,但对江辞而言,已经是极大的情感表露。
“接下来,打雪仗。”池觉宣布,迅速捏了一个雪球,“规则很简单,用雪球打对方,但不能打脸。”
江辞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松软的雪球已经在他胸口炸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羽绒服上的白色痕迹,表情从震惊变成困惑,最后变成一种近乎顽皮的决心。
“反击。”他轻声说,弯腰抓起一把雪。
池觉大笑着跑开,但故意放慢速度让江辞能追上。
江辞的第一个雪球偏得离谱,第二个太松散,在空中就散了,但第三个精准地击中了池觉的后背。
“命中率提高这么快?这不公平!”池觉假装抗议,心里却为江辞的进步暗暗喝彩。
他们在小区的空地上追逐嬉戏,像两个孩子。
江辞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但很快找到了节奏,甚至开始运用数学计算来预测池觉的移动轨迹,雪球的命中率越来越高。
“停战!停战!”池觉最终举手投降,气喘吁吁地倒在雪地上,“你太厉害了。”
江辞站在他面前,胸口起伏,脸颊因为运动和寒冷而泛红,眼睛里闪烁着池觉从未见过的光彩。
一片雪花落在他鼻尖上,他皱了皱鼻子,这个小小的动作可爱得让池觉心跳加速。
“你...还好吗?”江辞问,看着躺在雪地里的池觉。
“好极了。”池觉伸出手,“拉我起来?”
江辞犹豫了一下,然后握住池觉的手。
就在他用力拉的时候,池觉突然使坏,反将江辞拉倒在雪地上。
江辞惊呼一声——这是池觉七年来第一次听到他发出这样生动的声音——然后整个人跌在池觉身上。
“抱歉,骗你的。”池觉咧嘴一笑,却没有松开环住江辞腰的手。
江辞的眼睛瞪大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雪花落在江辞的睫毛上,落在池觉的嘴唇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江辞笑了。
不是那种转瞬即逝的微表情,而是一个真实的、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一点点洁白的牙齿。
这个笑容像阳光一样融化了池觉心中最后一片积雪。
“你作弊。”江辞说,声音里带着池觉从未听过的轻快。
“我认罪。”池觉笑着承认,轻轻拂去江辞头发上的雪花,“惩罚是什么?”
江辞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一个让池觉屏住呼吸的动作——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池觉的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这个简单的接触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就这样?”池觉轻声问,心跳如雷。
“暂时。”江辞回答,声音闷在池觉的围巾里。
他们就这样躺在雪地上,任由雪花覆盖,直到池觉开始担心江辞会着凉。
“起来吧,乖宝。”池觉轻轻推了推他,“我们回去喝点热的。”
江辞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伸手拉了池觉一把。
回去的路上,他们发现了一片无人踏足的雪地,平整得像张白纸。
“等等。”江辞突然说,蹲下身开始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画。
池觉好奇地看着。江辞的手指灵活地移动,不一会儿,一个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线出现在雪地上,周围点缀着精确的数学符号和公式。
“这是...黄金分割?”池觉认出了这个图案。
江辞点点头:“雪花的生长模式,水分子在低温下形成六边形晶体结构,但整体排列可以遵循斐波那契数列...”
池觉听着他解释,虽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专业术语,但被江辞眼中的热情深深吸引。
这就是江辞的世界——用数学和科学理解一切,包括美丽的雪花。
“天才。”池觉由衷赞叹,“你应该把这个拍下来发给张教授。”
江辞摇摇头:“只给你看。”
这句话简单直接,却让池觉的眼眶发热。
他蹲下身,在江辞的数学艺术品旁边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心,里面写着“JC+ CJ。”
“不精确。”江辞评价道,但嘴角又上扬了。
“但充满爱意。”池觉笑着反驳。
回公寓的路上,江辞不时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融化。
池觉走在他身边,两人的肩膀偶尔相碰,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小心!”池觉突然拉住江辞,指着前方一块被雪覆盖的冰面,“那里很滑。”
江辞点点头,却趁池觉不注意,偷偷捏了一个小雪球塞进池觉的后衣领。
“啊!冷!”池觉惊跳起来,转身看到江辞脸上恶作剧得逞的表情,“你学坏了,江辞同学!”
江辞已经快步走开,但池觉能看到他肩膀轻微的抖动——他在偷笑。
这个发现比任何圣诞礼物都更珍贵。
公寓楼下,他们遇到了住在隔壁的林教授。
老人看着两个年轻人冻得通红的鼻子和满身的雪渍,忍不住笑了:“玩雪去了?”
“嗯,江辞第一次见到雪。”池觉自豪地说,仿佛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林教授摇摇头,“我刚才还拍了张照片,你们要不要看看?”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唯美的画面——池觉跪在雪地里为江辞系围巾,雪花在他们周围飞舞,池觉眼中的温柔与江辞低头时睫毛上的雪花清晰可见。
“发给我吧,谢谢林教授。”池觉请求道,这将成为他珍贵的收藏之一。
回到温暖的公寓,池觉立刻开始煮热可可。
江辞站在暖气旁,轻轻跺着脚让积雪从靴子上掉落。
“冷吗?”池觉问,往可可里加了一勺蜂蜜——江辞喜欢的甜度。
江辞摇摇头,但鼻尖还是红红的。
他脱掉湿漉漉的外套,穿着毛衣走到厨房,站在池觉身后。
池觉正准备转身,突然感到一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谢谢你。”江辞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带我看见雪。”
池觉僵住了,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江辞又主动拥抱他,没有任何预兆或理由,纯粹出于情感表达。
他慢慢转身,将江辞搂进怀里,感受着对方的心跳透过毛衣传来。
“以后每年下雪,我们都出去玩,好吗?”池觉轻声问,下巴抵在江辞的发顶。
江辞点点头,头发蹭得池觉下巴痒痒的。
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直到热可可的香气充满整个厨房。
“喝点热的。”池觉最终不舍地松开手,倒了两杯可可,“然后我们可以看部电影,或者.....”
“继续观察雪花。”江辞接过杯子,眼睛看向窗外,“不同温度下形成的晶体结构不同,我想记录。”
池觉微笑着点头。
这就是他的江辞,能在浪漫时刻突然转向科学分析,但这恰恰是他最可爱的地方。
他们端着热可可坐到窗边的地毯上,肩并肩看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江辞不时指着某片特别大的雪花描述它的结构,池觉则负责赞叹和提问。
偶尔,他们的手指会在杯子上相碰,然后谁也不急着移开。
“明年冬天,”池觉突然说,“我们去北方看雪吧。那里的雪可以积得很厚,到膝盖那么深。”
江辞的眼睛亮了起来:“长白山?那里有天文观测站,可以同时看雪和星星。”
“就这么定了。”池觉与他碰杯,“我们的第一次旅行。”
江辞抿了一口可可,在杯沿留下一个淡淡的唇印。
窗外的雪依然在下,但此刻房间里的温暖足以抵御任何严寒。
在这个江城罕见的雪天里,他们找到了比阳光更温暖的东西。
——彼此眼中的爱意,和掌心相贴时无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