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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团圆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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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雪像撒落的棉絮，轻轻飘落在高速公路上。
池觉调整了一下方向盘，瞥向副驾驶的江辞。
男孩——不，现在应该说是男人了——正专注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钻石在仪表盘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把一片星空戴在了手上。
“紧张吗？”池觉轻声问，伸手调低了暖气。
江辞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期待。”
这个简单的词汇从他口中说出，分量堪比千言万语。
五年前的江辞几乎不会表达情绪，更别说“期待”这种复杂感受。
池觉忍不住用右手握住江辞的左手，感受那枚戒指的金属质感。
这是他亲手挑选的钻石，用第一份正式工资买的原石，花了三个月偷偷打磨成型。
“妈发短信问我们到哪了。”池觉笑着说，“她准备了五种馅料，说要把你离开这些年少吃的饺子都补回来。”
江辞的睫毛微微颤动：“记得...她包的韭菜虾仁最好吃。”
记忆力的精准是江辞从未改变的特质。
他能记得十六年前第一次在池家吃饺子的场景，记得每一种馅料的比例，甚至记得池觉当时吃了几个（十二个，撑得直揉肚子）。
GPS显示还有二十分钟到家。
江城郊区的风景渐渐熟悉起来，那些曾经和江辞一起骑车经过的小路，那个他们经常偷溜去钓鱼的池塘，现在都盖上了一层薄雪，像被撒了糖霜的年糕。
“前面右转。”江辞突然说，尽管导航已经提示过了。
池觉微笑着照做。
江辞对路线有着近乎偏执的记忆，自从学会说话后，就再也没让GPS独占导航这个角色。
池家的小院出现在视野里，门口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窗玻璃上贴着剪纸福字。
池觉刚停好车，大门就打开了，林雨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跑出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
“总算到了！”她拉开车门，一把抱住刚下车的江辞，“路上堵不堵？冷不冷？饿不饿？”
江辞的身体僵了一秒——这是本能反应——然后慢慢放松，回抱住林雨：“不堵，不冷，有点饿。”
三个简洁的回答，对江辞而言已经是社交能力的巨大飞跃。
池觉从后备箱拿出行李，看到这一幕不禁微笑。
五年前那个连眼神接触都困难的男孩，现在能坦然接受拥抱了。
“爸呢？”池觉问，拎起装礼物的袋子。
“在厨房剁馅呢，非说要自己来。”林雨拉着江辞的手往屋里走，“小辞啊，你看这戒指多好看，小觉挑的？”
江辞点点头，耳尖微微发红：“钻石...是他自己磨的。”
林雨惊讶地回头看向儿子：“你还有这手艺？”
“秘密学了三个月。”池觉得意地眨眨眼，“差点把手指头都磨没了。”
屋里飘着诱人的香气，混合着面粉、醋和炖肉的温暖味道。
池翼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面粉：“来了？正好，面刚和好！”
江辞轻轻点头：“爸。”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滑出嘴唇，没有一丝犹豫。
池觉记得江辞第一次重新叫出这个字时，老父亲偷偷在阳台抹了半小时眼泪。
池翼走过来，仔细打量着江辞：“胖了点，好，上次见你太瘦了。”他注意到江辞手上的戒指，眼睛一亮，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洗手，包饺子。”
厨房里，四口人各就各位。
池妈妈负责调馅，池爸爸擀皮，池觉和江辞包饺子。
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年夜饭可以简单，但饺子必须全家一起包。
“小辞，试试擀皮？”池妈妈递过擀面杖，“我教你。”
江辞犹豫了一下，接过工具。
林雨站在他身后，手把手教他如何转动面剂子，如何用力均匀。
面粉在案板上扬起细小的白雾，沾在江辞的鼻尖上，像撒了一层糖霜。
池觉偷偷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曾经连肢体接触都无法忍受的江辞，现在能坦然接受母亲的手把手教学。
“这样？”江辞小心翼翼地擀出一个不太圆的皮，眉头微皱。
“很棒！”林雨鼓励道，“比小觉第一次强多了，他擀的像地图似的。”
池觉抗议：“我那是有创意！”
江辞嘴角微微上扬，继续擀第二个。
这一次好多了，边缘薄中间厚，是标准的饺子皮。
他的学习能力总是惊人，不管是数学、音乐，还是现在的生活技能。
池翼看着两个年轻人，眼中满是欣慰。
他注意到江辞包饺子的手法很特别——先对折，然后从右往左捏褶，每次间隔精确到毫米，像在执行某种数学公式。
“你这手法跟谁学的？”池翼好奇地问。
“YouTube。”江辞认真地捏着褶，“看了37个教学视频，这种包法效率最高，煮的时候不容易破。”
池觉忍不住笑了：“典型的江辞式回答。”
饺子一排排摆在案板上，像一队队等待检阅的小士兵。
池觉包的形状各异，有的胖得像元宝，有的瘦得像月牙，江辞的则整齐划一，每个褶子的数量和间距几乎一模一样。
“你俩互补。”池妈妈评价道，“一个随性，一个严谨，正好。”
池觉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差点忘了，爸，这是江辞给您和妈的新年礼物。”
池翼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块精致的腕表。
他拿起一块对着光细看，突然发现表盘背面刻着小小的数字：722。
“这是...？”
“我们相遇的日子。”江辞轻声解释，“7月22日。”
林雨的眼眶瞬间红了：“这孩子...记得这么清楚。”
“表带可以更换。”江辞继续用他那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说，“妈妈喜欢红色，爸爸喜欢棕色，所以准备了两种颜色。“”
这种体贴入微的考量，是江辞表达爱的方式。
——不张扬，但精准到每个细节。
池觉知道，这两块表花掉了江辞大半个月的工资。
饺子下锅时，池觉拉着江辞去客厅布置餐桌。
趁父母不在，他快速亲了一下江辞的面粉沾白的鼻尖：“想不想知道我爸妈会给我们多少压岁钱？”
江辞摇摇头：“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顿了顿，寻找合适的词汇，“团聚。”
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带着特别的重量。
对曾经辗转多个福利院的江辞而言，“团聚”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是需要珍惜的礼物。
年夜饭简单而丰盛。
除了饺子，还有池爸爸拿手的红烧鱼，池妈妈炖了一下午的老鸡汤，和江辞做的凉拌黄瓜——切得薄如纸片，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像一朵绽放的花。
“来，先干杯！”池爸爸举起酒杯，“祝我们全家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辞喝的是果汁，因为酒精会影响他的情绪稳定性。
这个小小的妥协，是池觉和他共同做出的决定。
——了解自己的局限，不勉强自己迎合他人期待，这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小辞，尝尝这个。”林雨夹了一个饺子放在江辞碗里，“是你擀的皮。”
江辞小心地咬了一口，韭菜虾仁的鲜美立刻充满口腔。
他闭上眼睛，似乎在记忆这个味道：“比福利院的好吃...87%。”
全家人都笑了。
江辞的百分比评价是他们家的经典梗，用来衡量一切事物的好坏。
“说到福利院，”林雨放下筷子，“你们那个特殊教育软件进展如何？”
池觉和江辞对视一眼，这是他们最近最兴奋的项目——为自闭症儿童开发的学习辅助软件，结合了江辞的数学天赋和池觉的编程技能。
“第一个测试版已经完成了。”池觉兴奋地说，“江辞设计的算法太棒了，能根据孩子的反应实时调整难度。”
“只是基础模式识别。”江辞谦虚地补充，“还有37个bug需要修复。”
池翼举起酒杯：“为37个bug干杯！迟早会被你们解决。”
饭后，林雨神秘兮兮地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来，压岁钱，你们虽然大了，但在爸妈眼里永远是孩子。”
江辞接过红包，惊讶地发现里面除了钱，还有一把钥匙。
“这是...？”
“我和你爸在你们学校附近买了套小房子，给你们当第二套房子。”林雨眼含泪光，“离福利院和学校都近，你们工作方便，该有自己的家了。”
池觉震惊地看着父母：“这...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池翼摆摆手，“你们做的那个软件要是成了，能帮多少孩子啊。这算投资社会公益。”
江辞低头看着钥匙，手指微微颤抖。
对大多数人来说，家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但对他而言，从砖窑到福利院，从池家到现在的独立生活，“家”一直是个复杂的概念。
而现在，他即将和池觉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
“谢谢...爸妈。”江辞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眼神坚定，“我们会...好好用这个家。”
林雨忍不住绕过桌子拥抱了他：“傻孩子，说什么谢，只要你开心，妈妈就高兴。”
电视里，春节晚会正进行到高潮。
主持人开始倒数新年的到来。
池觉拉着江辞走到窗前，外面已经开始有零星的烟花绽放。
“十、九、八...”电视机里的声音传来。
池觉从背后环抱住江辞，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新年愿望是什么？”
“软件...帮助至少100个孩子。”江辞轻声说，然后顿了顿，“还有...和你一起变老。”
这个简单直白的愿望让池觉的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柔软。
他收紧手臂，感受江辞后背的温度：“一定会的。”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江辞转身，面对着池觉，在漫天烟火的映照下，他捧住池觉的脸，流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池觉，我爱你，以后每一年我比你爱我更爱你。”
这不是练习过的台词，而是发自内心的告白。
池觉凝视着眼前这个曾经连“哥哥”都不会叫的男孩，现在能如此清晰地表达爱意，时间带来的改变如此神奇。
“我也爱你，乖宝。”池觉轻声回应，吻上江辞的唇，尝到了面粉和韭菜的温暖味道。
身后，池翼和林雨相视一笑，悄悄退出了客厅，留给这对年轻人独处的空间。
厨房里，剩下的饺子整齐地排在案板上，像一个个小小的承诺，预示着来年的团圆与幸福。
雪依然在下，温柔地覆盖着江城的大街小巷。
在这个充满饺子香和烟花声的夜晚，两颗曾经远离的心，如今在同一个屋檐下，以同样的频率跳动着。
而那枚在烟火下闪烁的钻戒，就像他们故事中的一个句点。
——平凡、真实、且无比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