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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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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片场交锋
《边界》开机仪式上,祁砚手持三炷香,对着铺着红布的摄影机鞠躬。香炉里烟雾缭绕,周围挤满了媒体记者,闪光灯此起彼伏。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在一众西装革履的投资方代表中显得格外年轻。
"祁导,看这边!"
"柯墨老师,请问为什么选择与新人导演合作?"
祁砚转头看向身旁的柯墨。今天的影帝穿了一身全黑西装,胸前别着一枚银色领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面对记者提问,他嘴角挂着标志性的淡漠微笑:"艺术不分资历,只看作品。"
这句话看似支持,却让祁砚后背一紧。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柯墨在等着看他能拍出什么样的作品。
开机仪式后,剧组马不停蹄地赶往第一个拍摄地点——位于城郊的一栋废弃老宅。这是男主角程樾的童年居所,电影中重要的人格分裂触发点。
"各部门准备,五分钟后实拍!"副导演拿着喇叭喊道。
祁砚站在监视器后,调整耳机位置。这是他第一次执导如此大制作的商业片,手心微微出汗。透过镜头,他看到柯墨已经站在指定位置,瞬间进入了状态——肩膀微缩,眼神飘忽,完全变成了那个怯懦的主人格程樾。
"《边界》第一场第一镜,开始!"
场记板啪地合上。
柯墨缓缓抬头,眼神从迷茫逐渐转为惊恐:"谁在那里?"他的声音颤抖着,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我知道你在看我......"
表演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祁砚屏住呼吸,完全被带入戏中。按照剧本,这里应该出现第二人格程阙的声音,由柯墨后期配音处理。
但柯墨突然停下表演,转向导演位:"不对。"
全场瞬间安静。祁砚皱眉:"哪里不对?"
"程樾这时候不应该害怕。"柯墨大步走到监视器前,指着屏幕,"他已经被第二人格折磨了十年,早该习惯了这种幻听。应该是麻木中带着烦躁。"
祁砚握紧剧本:"柯老师,我们按剧本走一遍再说?"
柯墨的眼神冷了下来:"导演连自己角色都理解不了?"
现场气氛骤然凝固。摄影师林城悄悄后退半步,场记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所有人都知道柯墨的脾气——三年前他曾因为一场戏的走位问题,当场摔剧本走人。
祁砚深吸一口气,放下耳机站起身。他比柯墨矮了小半个头,但此刻站得笔直:"演员的职责是表演,不是改戏。如果对角色有不同理解,可以在开拍前讨论。"
"所以现在不能讨论?"柯墨冷笑,"这就是你的导演方式?"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几乎迸出火花。祁砚突然想起高中时那个沉默寡言的顾墨——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影帝与他记忆中的学长判若两人。
"好,我们讨论。"祁砚转向工作人员,"大家休息二十分钟。"
他将柯墨带到临时搭建的休息区,递过一瓶水:"说说你的想法。"
柯墨似乎没料到他会让步,愣了一下才接过水瓶:"程樾的软弱不是表现在恐惧上,而是逃避。"他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他假装听不见第二人格的声音,就像......"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就像什么?"祁砚追问。
"没什么。"柯墨移开视线,"总之,这场戏应该表现出他的自欺欺人,而不是一惊一乍。"
祁砚思索片刻,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用方法派表演?把自己代入程樾?"
柯墨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颈侧,那里有一道被高领毛衣遮住的疤痕:"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角色逻辑。"
看着他的动作,祁砚脑海中闪过那张纸条背面的自画像——少年顾墨脖子上的伤疤。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心头:柯墨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如此深刻,是否因为他也曾经历过人格分裂?
"我接受你的建议。"祁砚最终说道,"但我们先按原剧本拍一条,再按你的理解拍一条,后期再决定用哪个版本。"
柯墨点点头,表情稍微缓和:"可以。"
重新开拍后,柯墨的表演完全颠覆了最初的诠释。他将程樾的麻木与隐忍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加入了一个剧本中没有的小动作——每当幻听出现时,他会用拇指摩挲食指关节,像是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卡!完美!"祁砚忍不住赞叹,"这条太棒了!"
柯墨却站在原地没动,眼神恍惚,似乎还没从角色中抽离。祁砚走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柯老师?"
"别碰我!"柯墨猛地后退,眼神锐利如刀。下一秒,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揉了揉眉心:"抱歉,入戏太深。"
祁砚注意到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手指也在微微发抖。这绝不仅仅是入戏太深那么简单。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低声问。
柯墨摇头,径直走向化妆间:"给我十分钟。"
看着他的背影,祁砚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这个角色对柯墨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他如此执着于每一个细节的真实性?
......
接下来的几天,剧组的拍摄并不顺利。柯墨几乎对每一场戏都有自己的见解,时而质疑台词逻辑,时而推翻走位设计。更令人头疼的是,他的意见往往确实比原剧本更出彩。
"祁导,柯老师又改词了。"场记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递上新打印的台词页,"他说原来的太矫情......"
祁砚接过纸张,上面是柯墨龙飞凤舞的字迹。这场戏是程樾与心理医生的对话,柯墨删掉了大段矫揉造长的内心独白,改为几个简洁有力的短句和意味深长的沉默。
"按他说的拍。"祁砚揉了揉太阳穴。虽然不愿承认,但柯墨确实比任何人都更理解这个角色。
拍摄现场,柯墨的表演再次震撼全场。当心理医生问他"你害怕程阙吗"时,他没有按剧本回答,而是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害怕的是没有他的日子。"
这句即兴台词让祁砚心头一颤。监视器里,柯墨的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那不是演技,而是真实情感的流露。
"卡!"祁砚喊停后,现场一片寂静。几个女性工作人员偷偷抹眼泪,连一向冷静的摄影师林城都红了眼眶。
柯墨却已经恢复了那副疏离的模样,走到监视器前看回放:"还可以,不过第三镜的光线太亮了,重拍。"
祁砚抬头看他:"我觉得很好,不需要重拍。"
"我是为成片效果考虑。"柯墨冷淡地说,"这种过度曝光会让情绪表达打折扣。"
"我是导演,我来决定什么是合适的情绪表达。"祁砚终于忍无可忍,"柯墨,你能不能专业一点?"
这句话像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柯墨的怒火。他一把扯下领口的麦克风:"不专业的是谁?一个连角色内核都抓不住的导演,凭什么指挥演员?"
"如果你这么不满意,大可以退出!"祁砚脱口而出,随即后悔了。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柯墨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如你所愿。"
他转身走向化妆间,砰地关上门。副导演手足无措地看着祁砚:"现在怎么办?"
祁砚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高中时那个总是默默画画的顾墨,想起停车场里醉醺醺的质问,想起旧画室里那些素描......也许他永远无法理解柯墨,但作为导演,他必须完成这部电影。
"今天提前收工。"祁砚疲惫地说,"我去跟他谈谈。"
站在化妆间门口,祁砚深吸一口气才敲门:"柯墨,我们谈谈。"
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能听见。"祁砚靠着门板,"我为我刚才的话道歉。你说得对,我对程樾的理解不够深入。"
门突然打开,祁砚差点跌进去。柯墨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黑T恤牛仔裤,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过脸。
"不只是程樾。"柯墨的声音低沉,"你也不理解程阙。"
祁砚愣了一下:"第二人格?"
"他不是第二人格。"柯墨纠正道,"他是被压抑的真实自我。程樾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假象来取悦父母和社会,而程阙......"他停顿了一下,"程阙才是那个会痛会哭的真实的人。"
这番话让祁砚醍醐灌顶。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柯墨如此执着于每一个细节——他在通过这个角色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明白了。"祁砚真诚地说,"明天我们重拍那场戏,按你的理解来。"
柯墨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伪。最终,他微微点头:"好。"
"还有......"祁砚鼓起勇气,"这个角色对你来说很特别,是吗?"
化妆间的灯光很暗,但祁砚还是看到柯墨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以为对方又会用尖刻的话搪塞过去,没想到柯墨却轻声说:"我父亲写完《双生》后跳楼了。警察说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
这个突如其来的坦白像一记重拳击中祁砚的心脏。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坚持要你导演了。"柯墨自嘲地笑了笑,"只有你能拍好关于记忆与遗忘的故事。"
祁砚想起自己的获奖作品《归途》,讲述的正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与家人之间的情感羁绊。他突然理解了柯墨在电影节上那句嘲讽——"很讨巧的题材,不是吗?"——那不是贬低,而是痛苦的认可。
"我会拍好这部电影。"祁砚郑重承诺,"不仅为了观众,也为了......"他犹豫了一下,"为了所有像程樾和程阙一样的人。"
柯墨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伸手整理了一下祁砚歪掉的衣领,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
"明天七点,别迟到。"柯墨收回手,恢复了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然后侧身从祁砚旁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气息。
祁砚站在原地,被触碰过的皮肤微微发烫。他隐约意识到,这部电影将会揭开更多柯墨精心掩藏的伤口,而他已经无法回头了。
当晚回到酒店,祁砚彻夜重读了《双生》原著小说。在最后一章的空白处,他发现了一行铅笔写的小字:"给我永远不敢成为的那个自己。"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少年时代的笔迹。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祁砚想起今天柯墨说那句话时的眼神,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疼痛。他拿起手机,翻到与柯墨的对话界面——空空如也,只有系统自带的问候语。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
第二天清晨,祁砚顶着黑眼圈来到片场,却发现柯墨已经在那里了,正在和摄影师讨论镜头角度。看到他来,柯墨只是点了点头,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祁砚注意到,今天的柯墨没有穿高领衣服,颈侧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就像程阙终于挣脱了程樾的束缚,那个真实的柯墨,似乎也正在一点一点地向他展现。的表情立刻冷却下来,收回手:"嗯,我父亲每次发病就会重写一遍。"
"能给我看看其他版本吗?"
沉默良久,柯墨才开口:"最黑暗的那版在我母亲手里,其他的......"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都在这里。"
祁砚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你父亲他...是怎么......"
"自杀。"柯墨干脆地回答,"在我面前,从二十七楼跳下去。"他晃了晃酒杯,"那天我刚拿到海城一中艺术特招生的录取通知书。"
祁砚的心猛地揪紧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柯墨会突然转学——那本该是他们相识的起点,却成了柯墨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柯墨打断他,"你需要了解这些,才能拍好《边界》。"他仰头喝干杯中酒,"程阙不只是个虚构角色,他是我父亲的影子,也是......"
"也是什么?"祁砚轻声问。
柯墨摇摇头,没有说下去。灯光下,他颈部的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回房间的路上,两人并肩走在安静的走廊里。酒精的作用下,祁砚感觉脚步有些虚浮,不小心绊了一下。柯墨迅速扶住他的手臂,两人瞬间贴近,呼吸交错。
"小心。"柯墨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祁砚抬头,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柯墨的眼神柔和得不可思议,与片场上那个锋芒毕露的影帝判若两人。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秒。祁砚能闻到柯墨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威士忌的气息,能看到他睫毛投下的细碎阴影。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他不自觉地向前倾了倾——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楼层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魔力。柯墨迅速松开手,后退一步,表情重新变得疏离。
"明天七点见。"他简短地说,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祁砚站在原地,心跳如鼓。他恍惚觉得,刚才那一刻,柯墨似乎也想要吻他。
......
第二天拍摄前,祁砚发现片场气氛有些异样。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他来又立刻散开。
"怎么回事?"他问林小乔。
林小乔面露难色,递过手机:"祁导,您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条娱乐新闻:《新锐导演祁砚与影帝柯墨深夜密会,<边界>片场火花四溅》。配图是昨晚他们在酒吧交谈的照片,角度刁钻,看起来异常亲密。
祁砚皱眉:"谁拍的?"
"不知道,但已经上热搜了。"林小乔忧心忡忡,"邢姐刚才打电话来,说柯老师很生气,要查是谁泄露的行程。"
正说着,片场入口处一阵骚动。柯墨大步走来,戴着墨镜,嘴角紧绷。他径直走到祁砚面前,将一份报纸摔在桌上——头版赫然是同样的照片,但标题更加耸动:《同性恋情曝光?柯墨与新导演酒店幽会》。
"解释一下。"柯墨冷声道。
祁砚一头雾水:"你认为这是我安排的?"
"不是吗?"柯墨摘下墨镜,眼中怒火清晰可见,"刚拿奖的新人导演,需要话题度。而我是最好的炒作对象。"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祁砚心里。他猛地站起来:"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巧,我们第一次私下见面就被拍?"柯墨逼问,"还有,为什么照片只拍到了你的侧脸,而我却是正脸?"
祁砚这才注意到照片的蹊跷之处。确实,他的脸几乎被柯墨的身体挡住,而柯墨的表情却清晰可见。
"我不知道......"祁砚摇头,"但这绝对不是我做的。"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让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就在这时,邢丽匆匆赶来,手里拿着手机:"查到了!是《星娱乐》的狗仔冯晋,他跟踪柯墨已经半个月了。"
柯墨的表情略微松动:"确定不是剧组泄露的?"
"不是。"邢丽肯定地说,"冯晋专门靠这种偷拍吃饭,上次李导和徐制片的那条绯闻也是他爆的。"
气氛稍稍缓和,但柯墨依然冷着脸:"发声明否认,起诉《星娱乐》侵犯肖像权。"
邢丽点头去安排,临走前对祁砚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
"现在相信我了?"祁砚问。
柯墨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祁砚歪掉的衣领——这个动作与昨晚在走廊里如出一辙,但此刻却充满了表演性质,明显是做给周围人看的。
"抱歉,误会你了。"柯墨提高音量,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对吧,祁导?"
祁砚僵在原地,胸口泛起一阵钝痛。原来在柯墨眼里,他们之间除了工作关系什么都不是。昨晚那个近乎暧昧的时刻,或许只是酒精作用下的错觉。
"当然。"祁砚强迫自己微笑,"准备开机吧,柯老师。"
一整天的拍摄中,两人都保持着刻意的专业距离。柯墨的表演依然无可挑剔,但与祁砚的交流仅限于工作必要。那种昨晚在酒吧里萌生的微妙默契,似乎已经被早上的风波彻底摧毁。
收工后,祁砚独自留在片场检查素材。监视器里,柯墨饰演的程阙正对着女主角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那笑容温柔中带着脆弱,与柯墨平日的冷漠形象截然不同。
"还没走?"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祁砚回头,看到柯墨站在门口,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再看看今天的素材。"祁砚关掉监视器,"有事?"
柯墨走进来,随手带上门:"早上的事...我反应过度了。"
祁砚没想到他会道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这些年,我习惯了被利用。"柯墨靠在桌边,声音低沉,"所有人都想从'柯墨'身上得到点什么——话题度、资源、人脉......"
"我只想拍好这部电影。"祁砚认真地说。
柯墨注视着他,目光深邃:"我知道。所以...对不起。"
这句简单的道歉让祁砚心头一暖。他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柯墨的脸色有些苍白。
"你不舒服?"
"有点头疼。"柯墨揉了揉太阳穴,"老毛病了。"
祁砚想起他父亲的精神病史,心中一紧:"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柯墨摇头,"休息一下就好。"
犹豫片刻,祁砚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昨晚...在走廊里......"
柯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酒精作用,别多想。"
"是吗?"祁砚不甘心地追问,"那你为什么记得我喜欢什么咖啡?为什么保存着高中时画我的那些素描?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念旧的人。"柯墨打断他,眼神重新变得疏离,"别把工作关系想得太复杂,祁导。"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片场回响。祁砚坐在原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
监视器屏幕暗下来,映出他模糊的倒影。祁砚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陷得比想象中更深了——不仅是对这部电影,更是对那个藏在"柯墨"面具下的、真实的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