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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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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樱花民宿
《边界》拍摄进入第三周,剧组转场到位于山区的樱花民宿。这里将是电影后半段的重要场景——程樾与程阙最终和解的地方。
祁砚站在民宿庭院里,仰头望着那棵巨大的樱花树。虽然花期已过,但茂密的绿叶在阳光下依然美得惊心动魄。他想起高中校园里也有一棵类似的樱花树,文艺社常在那里举办活动。
"祁导,您的房间在二楼东侧。"场务小跑过来汇报,"柯老师坚持要住在您隔壁,说方便讨论剧本。"
祁砚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到了?"
"刚到,正在搬行李。"场务压低声音,"听说昨晚的拍摄不太顺利?"
岂止是不顺利。昨天那场程阙崩溃的戏,柯墨拍了七条都没过,最后摔门而去。祁砚后来从监视器里回看,发现每次拍到某个特定角度——程阙对着镜子露出颈部疤痕时——柯墨的眼神就会突然失焦,仿佛被拉回某个痛苦的记忆。
"只是演员进入角色的正常过程。"祁砚轻描淡写地回答,不想在背后讨论柯墨的状态。
他拖着行李上楼,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二楼走廊尽头,柯墨正倚在窗边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眼神疲惫中带着一丝祁砚读不懂的情绪。
"房间不错。"柯墨掐灭烟头,"窗外能看到那棵樱花树。"
祁砚走到他身旁的窗前。从这个角度望去,樱花树的枝叶几乎触手可及,夕阳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不像高中那棵?"柯墨突然问。
祁砚惊讶地转头:"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柯墨的声音很轻,"比如你总喜欢坐在最粗的那根树枝上画画,说那里视角最好。"
一段清晰的记忆浮现在祁砚脑海中——初夏的午后,他坐在樱花树的枝干上画速写,顾墨在树下安静地看书,偶尔抬头对他微笑。那种宁静美好的感觉让他胸口微微发紧。
"我最近想起来的事越来越多。"祁砚试探性地说,"比如你转学前一天,其实不是在校门口道别的。"
柯墨的身体明显僵硬了:"那是在哪里?"
"画室。"祁砚肯定地说,"那天下午,你来找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林小乔气喘吁吁地跑上楼:"祁导!投资方代表突然来了,说要提前看粗剪素材!"
祁砚皱眉:"现在?我们才拍了一半不到。"
"王总说他们明天就要回北京,今晚必须看到。"林小乔为难地看了一眼柯墨,"还说...希望柯老师也出席。"
柯墨冷笑一声:"是想看我们有没有浪费他们的钱吧。"他整了整衣领,"走吧,别让金主爸爸久等。"
临时放映室设在民宿的大厅里。祁砚挑选了几场已经完成后期处理的戏份,包括柯墨即兴发挥的那场"镜子戏"。黑暗中,他偷偷观察投资方代表们的反应——当程阙扯开衣领露出疤痕时,几位女士明显倒吸一口冷气。
"这个设计很好。"王磊在放映结束后评价,"让角色更有层次感。是谁的想法?"
"柯老师的即兴发挥。"祁砚如实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柯墨,他却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角色需要。"
晚餐时,投资方代表们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电影的市场前景,祁砚却注意到柯墨几乎没动筷子,只是不停地喝着清酒。当话题转到近期某部同性题材电影的票房时,一位姓赵的投资人突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说起来,前几天网上那些照片......"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祁砚握紧了筷子,而柯墨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已经处理好了。"邢丽迅速插话,"纯属误会,工作室已经发了声明。"
"我倒觉得是好事。"赵总笑呵呵地说,"现在这种'兄弟情'很受年轻观众欢迎,对电影宣传有帮助。"
柯墨突然放下酒杯,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赵总的意思是,我们应该配合炒作绯闻?"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如果是的话,"柯墨继续冷冰冰地说,"我建议您先看看合同第七条第四款——演员有权拒绝任何与作品无关的商业炒作。"
祁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柯墨的膝盖,示意他冷静。这个小小的触碰却让柯墨猛地站起身:
"失陪了。"他丢下餐巾,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秒,祁砚只好起身打圆场:"柯老师最近为角色投入太深,情绪有些波动。我去看看他。"
他在民宿后院的石凳上找到了柯墨。月光下,那个在银幕上光芒四射的影帝此刻蜷缩着身体,像个迷路的孩子。听到脚步声,柯墨头也不抬:
"回去陪你的金主爸爸吧,导演。"
"他们走了。"祁砚在他身边坐下,"王磊让我转达歉意,说赵总喝多了胡言乱语。"
柯墨嗤笑一声:"虚伪。"
夜风拂过樱花树,树叶沙沙作响。祁砚注意到柯墨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情绪波动。
"冷吗?"他轻声问。
柯墨没有回答,只是仰头望着星空:"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这部电影吗?"
"因为《双生》是你父亲的作品?"
"因为我想看看,"柯墨的声音几乎融入夜色,"你能不能认出我。"
祁砚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柯墨转过头,月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七年了,祁砚。我换了名字,换了身份,连性格都刻意变得截然不同。"他苦笑,"我想知道,如果我不说,你能不能凭直觉认出我是谁。"
这个坦白让祁砚哑口无言。他想起第一次在电影节见到柯墨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想起读剧本时无法解释的心痛,想起每次柯墨靠近时加速的心跳......
"我认出来了。"祁砚轻声说,"不是用眼睛,是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柯墨的眼神变得柔软。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祁砚的脸颊,像在确认这是真实的:"你知道吗?那天在画室,我本来想......"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祁砚懊恼地掏出手机,是父亲来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爸?"
"听说你拍戏拍到山沟里去了?"祁父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下周一华影集团的张总要见你,必须回来。"
祁砚皱眉:"我在拍摄中,走不开。"
"什么走不开!"祁父提高音量,"你真打算一辈子当个小导演?家族企业不要了?"
柯墨站起身,示意自己先回房间。祁砚想拉住他,却听父亲在电话那头继续咆哮:
"还有,网上那些照片怎么回事?跟个男演员传绯闻,你知不知道亲戚们都怎么看?"
"那只是工作照,被恶意解读了。"祁砚压低声音辩解,眼睛却追随着柯墨远去的背影。
"总之赶紧拍完回来!"祁父最后通牒,"别让我亲自去片场抓人!"
挂断电话,祁砚长叹一口气。他摸出烟盒,却发现已经空了。正当他准备回房时,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从民宿大厅传来。
循着琴声走去,祁砚看到柯墨坐在角落的老钢琴前,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流畅地舞动。他弹的是肖邦的《雨滴前奏曲》——正是高二那年文艺汇演上祁砚演奏的曲目。
祁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听着。柯墨的演奏技巧不算精湛,但情感充沛得令人心碎。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祁砚忍不住鼓掌。
柯墨猛地回头,像是没想到会被听见:"还没睡?"
"弹得真好。"祁砚走到钢琴旁,"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琴。"
"只会这一首。"柯墨轻轻合上琴盖,"听了你排练三个月,想忘都忘不掉。"
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情让祁砚心头一热。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覆在柯墨的手背上:"刚才在院子里,你想说什么?"
柯墨抬头看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我说......"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天在画室,我本来想吻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祁砚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能闻到柯墨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水味,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下那双深邃如潭水的眼睛。
"那现在呢?"祁砚听见自己问。
柯墨缓缓站起身,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目光在祁砚唇上停留了一秒,然后——
"柯老师!"邢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有急事!"
两人迅速分开。邢丽匆匆走进来,完全没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冯晋又发了一篇报道,这次拍到了你们在电影节后台的对话!"
柯墨接过手机,眉头越皱越紧。祁砚凑过去看,屏幕上是一篇题为《柯墨与新导演早有嫌隙?独家曝光后台争执实录》的文章,配图是电影节那晚柯墨冷着脸对他说"靠炒作同性话题拿奖"的画面。
"他断章取义。"祁砚气愤地说。
"不止。"柯墨往下滑动页面,"他还挖出了我的本名,暗示我改名前有不良记录。"
邢丽焦急地踱步:"律师说这次很难告他诽谤,因为 technically 你没有改过名,只是用了母姓。"
祁砚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柯'是你母亲的姓?"
柯墨点点头,表情阴郁:"我十六岁正式改名,法律上'柯墨'就是我的真名。但冯晋暗示我改名前叫'顾墨'时有过犯罪记录......"他攥紧拳头,"这个混蛋。"
"我们该怎么办?"祁砚问。
"冷处理。"邢丽斩钉截铁地说,"电影杀青前不要有任何回应,免得影响拍摄。"
柯墨突然冷笑一声:"不,我要给他一个独家专访。"
"什么?"邢丽和祁砚同时惊呼。
"既然他想挖,我就让他挖个够。"柯墨的眼神变得危险,"关于我父亲的事,关于我为什么改名,关于《双生》的真正含义......"
祁砚心头涌起不祥的预感:"柯墨,别冲动。"
"我很清醒。"柯墨平静地说,"是时候让某些人付出代价了。"
说完,他大步离开,留下祁砚和邢丽面面相觑。
"他父亲的事......"祁砚试探性地问。
邢丽叹了口气:"等他自己告诉你吧。我只能说,那比媒体报道的还要黑暗得多。"
回到房间,祁砚辗转难眠。窗外,月光将樱花树的影子投在墙上,随风摇曳如同鬼魅。他想起柯墨在钢琴前那个未完成的吻,想起他说"是时候让某些人付出代价"时眼中的寒意,想起高中画室里那个没说出口的告别......
手机突然震动,是柯墨发来的消息:【还没睡?】
祁砚立刻回复:【睡不着。】
【阳台见。】
祁砚走到小阳台上,发现两个房间的阳台其实只隔着一道低矮的栏杆。柯墨已经在那里了,手里拿着两罐啤酒。
"偷情既视感。"柯墨递过一罐,嘴角微扬。
祁砚接过啤酒,指尖相触时一阵酥麻:"你心情好了?"
"想通了一些事。"柯墨仰头喝了一口,"比如...有些过去必须面对,才能继续前进。"
夜风拂过两人的发梢,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香。祁砚偷偷打量着柯墨的侧脸——在月光下,那些平日里锋利的线条变得柔和了许多,颈部的疤痕也不再那么刺眼。
"关于那个吻......"柯墨突然开口。
祁砚的心跳加速:"嗯?"
"我想完成它。"柯墨转过头,眼神认真,"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酒精、月光和未说出口的情感在这一刻交织成网。祁砚微微倾身,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呼吸交错——
"轰隆!"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接着是工作人员的惊呼声。
两人如梦初醒般分开。祁砚懊恼地探头往下看:"怎么回事?"
"灯光组的设备倒了!"有人喊道,"没人受伤!"
这个插曲打破了魔法般的氛围。柯墨退后一步,将啤酒罐捏扁:"早点休息,明天还有重头戏。"
"柯墨......"祁砚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晚安,砚砚。"柯墨轻声说,这个昵称在他唇间格外温柔,"有些事...来日方长。"
回到房间,祁砚躺在床上,指尖不自觉地触碰自己的嘴唇。那个两次被打断的吻,像极了他们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总是在即将触碰的瞬间,被现实硬生生拉开。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祁砚想起《边界》中的一句台词:"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无法说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