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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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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巷子泛着腐烂的甜腥气，像是有人打翻了隔夜的糖水罐头，混着烂菜叶和死老鼠的酸臭。叶疏踩着水洼往垃圾站走时，手里攥着最后一根鳕鱼条，塑料包装袋被汗浸得发黏。墙根的青苔上留着几簇橘色猫毛，被泥浆黏成枯萎的蒲公英，他蹲下身去捡，指尖沾上一抹暗红，铁锈味在鼻腔里炸开。
房东的催租短信在凌晨两点亮起，屏幕冷光刺得他眼眶发酸。那本《Java编程指南》还摊在窗台，封面的爪印被雨水泡得模糊，像一串失效的密码。他鬼使神差地翻开书，夹层里掉出半袋鳕鱼条碎渣——是橘宝藏的“储备粮”。碎渣里混着一片玻璃碴，边缘沾着锈色，让他想起醉汉砸碎的酒瓶，锋利的裂口曾划过橘宝的脊背，在月光下扯出一道银线。
第四天，煎饼摊的油锅还没支起，叶疏就听见了猫叫。
声线嘶哑得近乎凄厉，从垃圾站的方向传来，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他冲过去时，绿头苍蝇正从一堆腐坏的冬瓜里轰然飞起，翅膀震动的嗡鸣裹着腐肉的腥气。橘宝——或者说小瘸子——蜷在快递盒与烂菜叶之间，右腿的月牙疤肿成青紫色，前爪死死按着一只死老鼠。老鼠的尾巴被咬断半截，伤口参差如锯齿，暗红的血凝在灰毛上，像干涸的油漆。
“逞什么英雄……”叶疏伸手去抱它，猫却突然暴起，一爪子挠在他虎口。血珠渗出来时，他看见猫身下护着三只湿漉漉的小奶猫，脐带还黏在肚皮上，像几根发霉的棉线。最小的那只右耳缺了一块，伤口新鲜得能看见粉色的肉芽。
雨又下了，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仿佛千万颗钉子同时敲打。
宠物医院的霓虹灯缺了“口”字旁，变成“宠物尸院”，残缺的笔画在雨夜里抽搐般闪烁。护士扫了一眼叶疏起球的袖口，指甲上的碎钻贴片反射冷光：“流浪猫？先交三千押金。”
他摸出退掉游戏光碟换来的信用卡，POS机吞卡的摩擦声像砂纸打磨神经。X光片贴在灯箱上，兽医的笔尖划过交错的白线：“胫骨旧裂，肋骨断过两根，这猫至少被踢飞过三次。”荧光绿的记号笔圈出一处骨痂，形似扭曲的树根。叶疏盯着那些伤痕，突然想起房东儿子病房里的向日葵腕带，花瓣被磨得支离破碎，像被人用指甲抠掉了希望。
住院部的长椅浸着消毒水味，塑胶垫上的裂口吐出海绵内脏。便利店老板路过时丢给他一盒关东煮，萝卜泡涨成惨白色，浮在浑浊的汤面上如同溺死的蛾子。“年轻人，猫比人扛造。”老板指了指保温箱里插管的橘宝，管子里的葡萄糖液泛着淡黄，像稀释的尿液，“我老家有只瞎眼土狗，被车碾了还能看十年门，临死前还叼回一只耗子。”
叶疏没接话。他数着猫随呼吸起伏的肋骨，监护仪的绿光在它胡须上流淌，恍惚间又看见它把脑袋拱进自己掌心，呼噜声震得泡面汤荡起涟漪。那时方便面的油花溅到代码上，模糊了屏幕里“岗位已招满”的弹窗。
凌晨三点，警报器突然嘶鸣，尖锐得能刺穿鼓膜。
橘宝的体温飙到41度，护士推开他冲进抢救室，橡胶鞋底在地板上擦出短促的尖叫。叶疏僵在紫外线灯下，手里捏扁的鳕鱼条包装袋析出盐粒，掌纹被腌出细小的刺痛。玻璃门开合间，他听见零星的对话：“败血症……交叉感染……输血费用三万打底。”某个音节带着嘲讽的上扬，像一根鱼刺卡进喉管。
雨砸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浑浊的河。叶疏摸出手机，通讯录停在“黑网吧陈老板”的号码上。上周对方开价五千让他写外挂程序，他回了一句“滚”。现在那串数字在黑暗里荧荧发亮，像一截烧红的铁丝，滋滋灼着视网膜。走廊尽头传来小奶猫的叫声，细弱如游丝，他循声走去，看见它们挤在印着“海鲜批发”的破纸箱里，脐带缠成一团乱麻，像被恶意打结的生命线。
他蘸着关东煮的汤汁在箱底写字，手指抖得厉害，汤汁顺着纸板纹路晕成歪扭的蝌蚪：“求领养，送鳕鱼条一包。”萝卜的咸涩渗进指甲缝里，让他想起第一次喂橘宝时，它警惕地叼走零食却挠花了手腕。此刻输血费还差两万七，他想，或许该在广告底下补一句“附赠《Java编程指南》”。
天亮前，叶疏在垃圾站翻出醉汉的破皮鞋。鞋跟沾着橘色猫毛和暗红血渍，边缘嵌着半片猫指甲，旁边散落着被踩扁的鳕鱼条包装袋，锡纸上的齿痕凌乱如求救信号。他攥着皮鞋往巷尾走时，雨水灌进领口，脊背绷成一张拉满的弓，鞋底的碎石硌得脚心生疼，却比不上掌心里那片指甲的刺痛。
醉汉的门没锁，铁皮门歪斜着裂开一道缝，霉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口腐烂的棺材。满地空酒瓶间躺着个铁笼，笼底粘着几片带血的猫指甲，像被撕碎的花瓣。叶疏举起皮鞋的手僵在半空——笼子里堆满幼猫项圈，其中一条褪色的蓝丝带上绣着“橘宝”，线头松脱的字母浸泡在污血里，仿佛某个被遗弃的童年礼物。
雨声忽然停了。
一只蟑螂从醉汉的鼾声中蹿过，碰翻了桌角的酒瓶。琥珀色液体漫过泛黄的账单，淹没了一行小字：“宠物诊所欠费两万七千元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