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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假戏真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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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宿舍镜子前站了半天，衣服换了三套。
“这件行不？”我扯扯衬衫领子，问正在收拾背包的王浩成。他是我另外一位室友。我们这间散装宿舍里就住了仨人。
王浩成抬头瞥我一眼：“约会啊？”
“什么？不是！”我高声，“就普通朋友吃个饭。”
“哦——”王浩成拖长音，笑得促狭，“又是上回假扮男友那出？”
我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得了吧，”王浩成翻个白眼，“整层楼谁不知道林晓阳出柜了，还带男朋友见了爹妈。我就是没想到那个男朋友是你，也没想到你们是装的。”
我脸上又冒烟了：“我们真是假装的！”
“你说是就是吧。”王浩成把背包甩到肩后，“这件衬衫太板正了，换件休闲的吧。你要去谈十个亿的大项目吗？”
门关上后，我瘫坐在椅子上。
王浩成是不是看出我有问题了？我和林晓阳演得这么到位吗？还是说，我俩之间确实黏糊糊的，连外人都瞧出来了，就我自己不敢认？
手机响了，是林晓阳发来的消息：“我在北门外等你。陈雨桐定了六点见面。”
我看一眼时间，已经五点四十了，选件黑短袖吧，配牛仔裤。我穿好衣服，抓起桌上的手表就冲出门。
林晓阳站在北门外，穿了件浅粉衬衫配白裤子。太阳在他身后射着金光。他看我走出来，笑着小跑两步。
“紧张不？”他顺手拍了我一把。
“有点。”我揉了揉胸口，“陈雨桐知道咱俩是假的吗？”
林晓阳摇摇头：“她以为咱俩真好了，我没特意解释。不过她一向眼尖，说不定能看出来。”
“那还演？”
“当然。”林晓阳拽着我胳膊，“记住，咱俩是相亲相爱一家人，都好上，嗯，五个多月了。”
我任由他拉着，脑子也被拽飞了。
五个多月。
要是真的，我们俩早就度过热恋期，稳定下来了，会像其他情侣一样牵手，拥抱，接吻……
还会做别的事情。
想想就喘不上气。
吃饭的地方选在了印象城那家莫利塞。林晓阳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是怕我去太贵的餐厅，会浑身不自在。
陈雨桐已经等半天了，看我们走进来，她立马站起身挥手。
“晓阳！常宇！这里！”
走近了，我才看清陈雨桐的样子，比照片上还好看，披肩发，双眼皮，笑起来俩酒窝。她穿着一身黑裙子，落落大方。
我自惭形秽。
“久仰大名呀。”她向我伸出手，“晓阳把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谢谢。”我握了握她的手，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晓阳拍了她一下：“勿要瞎讲。”
“侬亲口说的。”
我们坐下后，扫码点餐，菜品都不贵。陈雨桐从纸袋里掏出了一瓶红酒。
“在那边住的寄宿家庭，餐餐都要喝酒，把我也带坏了。”她笑着拔木塞，“现在吃饭不配酒，总觉着缺点什么。”
“你变化真大啊。”林晓阳把杯子推过去，“高中那会儿你连啤酒都不碰。”
“人总会变的呀。”陈雨桐给他倒了酒，“比如侬，居然交男朋友了。以前侬还信誓旦旦讲自家是直男呢。”
林晓阳踢了我一下，让我接话。
“其实我们也是偶然发现的。”我硬着头皮解围，“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就是。”林晓阳立刻接上，“国外专家都说了，性向本来就是流动的。”
陈雨桐扫了我俩几眼，嘴角噙着笑：“格么，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林晓阳又开始讲图书馆往事，我时不时补上两句。
谁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我和林晓阳作为室友，第一次见面是在图书馆。
这对吗？
说到跨年夜告白那段，陈雨桐打断他：“等等，你们谁先开的口？”
又是一道没做过的题。
“是常宇。”林晓阳握住我的手，“他喝了点酒，鼓起勇气讲的。”
啊？
我先告白的吗？
没人通知我啊！
我扭头看林晓阳，只看见一双大眼睛，闪着软软的光。我差点就当真了。
“哇，浪漫煞了。”陈雨桐托着腮，“后首来呢？你们第一次亲嘴是啥感觉？”
陈雨桐真敢问啊！
比我有自信多了。
我抓起可乐猛灌一口，想把自己淹死。
“雨桐！”林晓阳低嚷，“别这么八卦！”
“怎么啦？情侣之间亲嘴不是很正常吗？”陈雨桐坐直身子，“还是说，你们还没……”
“当然有！”林晓阳脱口而出。
好啊，谎越扯越大了。
我揉了揉眼睛。
幸好服务员来上菜，解救了我。陈雨桐给我也倒了一杯酒。
“为重逢干杯。”她举杯，“也为了晓阳终于寻到真爱。”
玻璃杯碰出脆响。我抿一口，咽下紫红的酒浆，微微有些酸苦。也许喝醉就轻松了，如此想着，我又喝了一大口。
“格么，常宇，”陈雨桐切着牛排，“侬欢喜晓阳啥地方？”
我放下叉子，知道躲不过去了。
我和林晓阳要是真情侣，就该说出一大堆彼此的优点来。可我们不是啊！我得小心点，字斟句酌地回答，既要听着真，又不能把真心话掏出来。
“他很温暖。”我看着自己的盘子，“总替别人想。而且他笑起来的时候……”
糟了，我好像把真心话掏出来了。
常宇你糊涂啊！
“眼睛会弯成月牙。”陈雨桐看向林晓阳，“这点从高中就没变过。”
林晓阳低头搅着他的肉酱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该侬了，晓阳。”陈雨桐也没放过他，“侬欢喜常宇啥？”
林晓阳抬头，瞥了我一眼，又看向别处：“他很靠谱。不管出什么事，我都能依靠他。而且，他脾气软，虽然表面上看着有点冷。”
我心里抖了一下。
剧本上有这句吗？
是他临场发挥，还是真情流露？
“哎哟！”陈雨桐捂住胸口，“你们太甜了。我都要嫉妒了。”
甜吧，我放了安赛蜜、木糖醇、甜菊糖苷、三氯蔗糖和阿斯巴甜。
都是假的，能不甜吗？
陈雨桐聊起了法国的趣事，林晓阳给她讲了文院的奇闻。我安静地听着，不怎么插嘴。红酒很快见底，陈雨桐又掏出了一瓶。
会不会有第三瓶？
“常宇，别光喝酒，吃点东西。”林晓阳把他盘子里的蒜香面包分了我一半，“你胃不好。”
陈雨桐边看边笑：“你们同|居多久了？”
“我们就是室友。”我有点狗齿不清，啊不是，口齿不清了。
“但住一起很久了。”林晓阳戳中了一只面包虾，“从大一就开始了。”
“那你们，”陈雨桐看我又看他，“已经那个了？”
“雨桐！”林晓阳红得像番茄肉酱，“能别问这些吗！”
“好好好，不逗你们了。”陈雨桐笑着举杯，“为纯真的爱情干杯。”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只觉得头昏脸热。林晓阳坐在灯光下，格外好看，我根本挪不开眼。
他笑了，我也跟着笑。
虽然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我去趟洗手间。”陈雨桐拿着手包站了起来，“别趁我不在偷偷亲热哦。”
她一走，桌上就剩俩人了。林晓阳低头玩餐巾纸，我盯着玻璃杯发呆。
“你还好吗？”林晓阳放过餐巾纸，看了我一眼，“脸这么红，是不是喝多了？”
“没事。”我摇头，却把自己晃晕了，“就是不习惯喝酒。”
“对不起，不该让你来的。”林晓阳抠了抠手，“雨桐太爱闹了。”
“没关系。”我咧嘴笑笑，“她人挺好。”
“常宇，”林晓阳犹豫了一下，“我们是不是演过头了？”
我按住脑袋，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灯光在他眼里闪跳，让人看不清自己。
“我是说，要是我们现在停下，告诉雨桐实话——”
“你想告诉她，我们是装的？”
我心慌了。
他说得对，可我舍不得。
“不是现在。”林晓阳呷了一口酒，“我在想，这样骗人是不是不太好。尤其雨桐还是我好朋友。”
我正想宽慰他，陈雨桐回来了。她身后跟了个金发男生，比我高一头。
“看看我遇到谁了！”她抓住金发男生的胳膊，“Pierre！我法国的朋友，他刚好来中国玩！”
乱了。
三个人的世界已经够乱了，四个人可以凑一桌打麻将了。
他一个法国人，来济南干什么，找夏雨荷认亲吗？
Pierre坐了下来，用中文打招呼。
我能听出来，他上声全发阳平，卷舌完全不会。一猜就没学过现代汉语，那可是林晓阳的必修课，我都知道。
他们俩一定没有共同话题。
陈雨桐和Pierre很熟，两人有时用法语，有时用中文，聊得不亦乐乎。我不会说法语。林晓阳可能会一两句吧，什么你好再见之类的，Pierre被他逗笑了，改说中文，不停地夸他可爱，还伸手要了联系方式。
行吧，我猜错了。
林晓阳跟谁都能唠两句。
陈雨桐和他换了个位置，挤到我身边小声说：“别担心，Pierre是双啦，他有男朋友的，就是欢喜撩人。”
谢谢啊，一点用没有。
我还是难受。
Pierre手搭林晓阳肩膀，嘴凑林晓阳耳边，又笑又晃，就差没坐他身上去了。
我胸口的热流烧成了一条火焰河。
喝酒也没用，越烧越旺了。
“常宇？”林晓阳叩叩桌子，“你脸色不太好。”
“我去下洗手间。”我撞着桌子站起来。
洗手间里，我捧着冷水拍脸。镜中人双眼通红，头发赛鸡窝，活像个乱吃闲醋的疯子。
太离谱了。我凭什么嫉妒人家？我和林晓阳只是朋友，只是假扮对象。Pierre当然可以摸他碰他，而我……
“我爱上林晓阳了。”我把心里话说给了镜子听。
对，我爱他！
我爱他的笑，爱他早起乱翘的头发，爱他挂住嘴唇的虎牙，爱他信我靠我的样子，也爱他那些改不掉的小脾气。
他爱我吗？
不是假扮他对象的我，是那个真正的常宇。
他爱常宇吗？
我不知道。
回餐桌时，两人挤得更近了。Pierre正拿着手机，给林晓阳看，两人前胸贴后背，头发丝都快打架了。陈雨桐看见我回来，笑着招招手。
“常宇，快来！Pierre请晓阳去巴黎玩呢！”
我胃一抽，直想吐。
林晓阳抬头看我，手肘朝后顶：“就随便聊聊。”
“我可以当导游！”Pierre搂紧林晓阳，大手一挥，“巴黎是最适合情侣的城市！”
“常宇不太喜欢出门。”林晓阳往前一挣，握住我的手腕，“他上回去杭州还晕车了，记得吗？”
虽然晕车是假的，我也没去过杭州，但心里是真暖啊！
我没甩开林晓阳的手，权当是我喝多了，身上没劲吧。
“那太可惜了。”Pierre收回了手机。
接下来，我就像一块牛排似的，被仨人轮番煎烤。Pierre问东问西，林晓阳随口敷衍，陈雨桐若有所思。我吃着半化的冰淇淋球，不知何时才能逃离。
吃完晚饭，陈雨桐买了单。Pierre抱了抱林晓阳，算是道别吧，他原本想亲林晓阳一下的，被挡开了。我站在旁边，自己抱着自己，比刚才好多了。
“我送Pierre回酒店。”陈雨桐把我们三个远远隔开，“你们俩没问题吧？常宇好像喝了不少。”
“我没事。”我摆摆手，“你一个人能行吗？”
“怕什么，我会跆拳道！”陈雨桐拎着裙子，当场拧身连踢三下，“见过没，这就叫后旋踢！”
“牛哇！”我朝她竖起大拇指。
“谢谢晚饭。”林晓阳抱住陈雨桐，“下回再聚。”
陈雨桐耳语了两句，林晓阳立马脸红，轻轻推她一下。她顺势转向我，也抱了我一下。
“好好照顾他。”她压低了语声，“也照顾好自家。”
这不是林妈妈的台词吗？
陈雨桐怎么又说一遍？
她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两人离开后，林晓阳转过身：“总算结束了。对不起啊，没想到会这样。”
“没关系。”我蹭蹭鼻子，“Pierre人挺热情的。”
夜风变暖了，不再带着春日的清凉。酒意退下脸颊，向黑暗的角落坠去。我们慢慢走回学校，谁都没说话。行过一盏无树遮拦的路灯时，林晓阳停下了脚步。
“常宇，你脸上有东西。”林晓阳伸出手，拂上了我的嘴角。
他手指头上好像还沾着面包香，软软的，有些抖。我们四目相对，被橘黄|色的灯光笼盖。我幻想自己倾身向前，吻住了他近在咫尺的双唇。
我没敢。
他也没敢。
两个废物点心。
我退后一步，用手背抹抹嘴：“谢谢。”
林晓阳垂下手。我们继续往前走，中间隔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回到宿舍，十点刚过。王浩成不在，屋里就我们俩。
我筋疲力尽，踩着步梯上|床，闷头躺倒。
“喝水吗？”林晓阳轻声问我，“我给你倒。”
“嗯。”我翘起上半身，点点头。他倒了杯温水，还加了点蜂蜜。
“解酒的，喝吧。”他站在步梯上，把杯子递给我。
我坐起来，接过水杯，碰到了他的手。林晓阳没躲。我抬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
“常宇……”他欲言又止。
“嗯？”我喝了一口蜂蜜水。
“今晚谢谢你。”他看向别的地方，“虽然是假的，但我很开心。”
假的？
是啊，全是假的。
那些眼神，那些触碰，那些回忆，都只是逢场作戏。
“不客气。”我逼自己笑了一声，“朋友之间，应该的。”
林晓阳转身下了步梯，搭着浴巾去洗漱。我拿出手机，看见一条短信。
这年头谁还发短信？
中国移动吗？
解锁后一看，是陈雨桐发的。
“常宇，晓阳电脑里有个文件夹，叫Memories，密码是他生日加你名字首字母，锁屏也一样。晚安。”
Memories？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个文件夹吗？陈雨桐为什么要告诉我密码？她到底知道了什么？
林晓阳去洗澡了，我有足够的时间。
要不要看？
要！
我打开了林晓阳的电脑。密码确实没错，是林晓阳的生日加CY。文件夹里的东西，和上次相比，更有条理了。几个子文件夹分门别类地装起了照片和文档，名字各不相同，有的是出去玩，有的是爸妈来济南，有的是视频通话。
我点开装着文档的那个文件夹，看到了林晓阳写下的一段段文字。
“今天常宇又画我了。他以为我不晓得，但其实我每次都能感觉到。被他盯着看的时候，心跳总是会变快。”
“假扮情侣是个馊主意。每次碰他，我都怕被他发现，我真的在抖，不是装的。”
“妈妈问我爱不爱他。我差点脱口而出，爱啊，特别爱。这太吓人了。”
最后一条是昨晚写的。
“又要和常宇演戏了，这次是在雨桐面前。最难的不是请他帮忙，是装作不爱他，因为我可能已经爱上他很长时间了。”
我眼前飘起水雾，胸口淌过热流。
什么意思？
林晓阳真的爱我？
在他眼里，我不只是朋友？
我正胡思乱想时，有拖鞋声停在门外，钥匙转了起来。我关闭文件夹，合上电脑，但为时已晚。林晓阳推开门，发梢滴水，双眼看向我。
“常宇？”他放下了浴篮，“你在看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