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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西戎风云 ...

  •   狼山的风裹着细碎的冰碴,像千万把刀子刮过王帐的毛毡。蓁离倚在鎏金狼头椅上,掌心不自觉地抚过微微隆起的腹部。青铜灯台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她发间的银铃无端作响,在空旷的帐内荡起层层回音。
      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侍女阿吉娜掀帘时带进一股血腥气。铜盆坠地的哐当声里,蓁离低头看见绯色裙裾下蜿蜒的血迹正渗入羊毛地毯,在青狼图腾上绽开暗红的花。
      "去请大巫..."她咬破舌尖维持清醒,喉间泛起铁锈味,"还有,把我榻下的青铜匣..."
      话音未落,帐外骤然响起号角。那不是西戎迎敌的犀角号,而是王室葬礼才会吹奏的牦牛长鸣。蓁离的指甲掐进扶手,雕着月桂枝的鎏金狼头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叔父乌木罕夺权的信号。
      八十里外的鬼哭涧,姬靖勒马悬崖。月光下,谷底蜿蜒的火把长龙正在渡河,玄铁重甲泛着幽蓝的光。副将巴图摩挲腰间牛角号,络腮胡上凝着冰霜:"王夫,要放滚石吗?"
      姬靖握紧缰绳。三日前生擒乌木罕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满脸刺青的西戎汉子跪在雪地里,胸口纹着蓁离母亲的部落图腾。当弯刀架在他脖颈时,蓁离胎动的消息恰好传来。
      "等前锋过涧。"姬靖听见自己说。寒风吹散尾音,像吹散一片雪花。
      巨石轰然坠落的刹那,非人的嚎叫刺破夜空。姬靖瞳孔骤缩——被砸中的士兵撕开裂甲,露出腐烂的肢体。那些裹在铁皮里的根本不是活人,是浸泡过蛊毒的尸傀!它们抓着滚石向上攀爬,指甲刮擦岩壁的声音令人牙酸。
      "中计了!"巴图抽出弯刀,"火把是引魂香!"
      混乱中,一匹惊马撞翻火堆。姬靖在火星四溅里瞥见对岸的玄色斗篷——殷不害正摇动青铜铃,腐烂的半边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这个本该葬身祭坛的恶鬼,此刻嘴角挂着熟悉的讥笑。
      王帐方向突然升起绿色狼烟。姬靖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蓁离约定的紧急信号。他调转马头时,巴图的右臂已被尸傀咬穿,血淋淋的骨茬戳破皮甲:"带王夫走!"
      "等等。"姜未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巫医披着浸透药汁的麻布,左腕刺青已蔓延至脖颈,在月光下像条扭曲的银蛇,"母蛊在西南五里处的祭坛。"
      姬靖抓住他渗血的衣袖:"你的身体..."
      "记得胎梦吗?"姜未已咳出黑血,染红了胸前的麻布,"那孩子眉心的银铃...能终结这一切..."
      西南方突然传来鼓声。不是战鼓,是大巫祭祀用的鹿皮鼓,每一声都敲在神魂之上。姬靖头痛欲裂,恍惚看见狼山顶的月亮裂开缝隙,银辉如瀑倾泻而下。

      ---

      王帐内,乌木罕的弯刀劈开最后一道毛毡。蓁离倚着产床,青铜匣在膝头嗡鸣。叔父脸上的刺青在月光下蠕动,那是西戎最古老的噬月狼图腾。
      "把周人的孽种交出来,"刀尖挑起染血的锦被,"你还是尊贵的月祭司。"
      蓁离轻笑。她掀开锦被,露出高高隆起的腹部——皮肤上浮现出与银铃相同的符文,在月光下流转如星河:"你确定要碰巫咸圣胎?"
      乌木罕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那些符文,三十年前蓁离的母亲难产而死时,同样的纹路曾爬满产床。记忆中的恐惧让他后退半步,刀锋却不慎划破青铜匣。
      半面残破的铜镜滑落在地。镜面映出蓁离苍白的脸,也映出帐外尸横遍野的惨状。当乌木罕的弯刀再次举起时,蓁离突然将铜镜按在腹部,古老的铭文自皮肤浮现,与镜背的饕餮纹严丝合扣。
      银光炸裂的瞬间,整个王帐化作冰窟。乌木罕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冻结,嘴角的狞笑凝结在冰晶里。匆匆赶到的姬靖看见妻子跪在银光中心,怀中婴儿的啼哭清澈如雪山融泉。
      "是月殒..."随后赶来的大巫匍匐在地,额头紧贴冰面,"以命换命的禁术..."
      姜未已踉跄跪倒。他颤抖的手抚过婴儿眉心,半枚银铃嵌在血肉之中,与他梦中所见一模一样。冰层下的乌木罕指尖微动,姬靖顺着方向望去,狼山雪巅的轮廓在月光下宛如竖立的青铜戟。
      黎明时分,巴图在冰封的尸群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乌木罕。这个曾屠灭三个部落的枭雄蜷缩在冰壳里,右手固执地伸向西方。姬靖凝视着他胸口的部落图腾,想起那日雪地里的求饶。
      "押回王庭审问。"他收刀入鞘,刀柄上蓁离亲手系的红绸拂过冰面。
      七日后,囚车消失在黑沙暴中。当亲卫队的尸体被发现在戈壁滩时,每具尸首的心口都插着骨笛——笛身刻着殷商玄鸟,笛孔里钻出赤红蜈蚣。
      蓁离在产帐昏迷的第三夜,姬靖解开铠甲,发现内衬夹层里的半枚银铃微微发烫。月光透过帐顶的狼首雕花,在婴儿眉心投下晃动的光斑。那光斑渐渐扩散,竟显现出镐京太庙的轮廓,九尊青铜鼎在幻影中缓缓旋转。
      姜未已突然剧烈咳嗽,脖颈的刺青裂开细缝,黑血顺着锁骨滴落。他望着冰镜中自己遍布裂纹的脸,想起老吴临终的呓语。那些关于"活人面具"的警告,此刻在蛊毒侵蚀下愈发清晰。
      狼山的风还在呼号,卷着冰碴扑打王旗。旗面上的青狼图腾裂开一角,露出底下暗绣的玄鸟尾羽。姬靖握紧银铃,终于明白父亲攥着的玉璜为何刻有殷商纹样——这场风暴早在三百年前就已掀起,而他们不过是被卷进涡流的落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婴儿突然停止啼哭。蓁离在昏迷中呢喃的"两半银铃",此刻正在姬靖掌心泛起血色。远方的雪山顶传来闷雷,像是某个沉睡的巨物正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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