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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西戎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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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声越来越近。
姬靖在竹林中狂奔,耳边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身后,至少六名士兵紧追不舍,其中两人还牵着凶猛的獒犬。他故意放慢脚步,让追兵能隐约看到自己的身影,却又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在那!别让他跑了!”
一支箭擦着姬靖耳边飞过,钉在前方的竹干上,箭尾嗡嗡震颤。他转向北边,那里地势渐高,树木也更加茂密。如果能将追兵引得足够远,姜未已就有时间恢复体力,逃离险境。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阵剧痛突然从右腿爆发。姬靖踉跄倒地,看到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线深深勒入小腿肌肉——是 殷不害的黑羽暗器!
鲜血顿时浸透了裤腿。他咬牙扯断金属线,却见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泛青。有毒!
“抓到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姬靖抬头,看到一名满脸横肉的士兵站在山坡上,手中弓箭正对准自己的胸口。其他追兵也迅速围拢,两条獒犬龇着森白獠牙,涎水滴落在地。
“厉王之子姬靖,”士兵头领冷笑着,“弃辛公子可出了大价钱买你的命。”
姬靖强忍腿痛,背靠竹子站起:“那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活的值钱。”头领做了个手势,两名士兵上前按住姬靖,“尤其是会说话的。”
他们粗暴地搜查姬靖全身,找出那半块虎符。头领贪婪地掂量着青铜器:“好东西。说不定比你的赏金还值钱。”
姬靖暗中尝试调动体内那股陌生力量,却只感到一阵眩晕。殷不害的毒正在迅速扩散,右腿已经失去知觉。
“带走!”头领挥手,“天黑前赶回大营领赏!”
士兵们用麻绳捆住姬靖双手,拖着他向山下走去。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风突然掠过竹林,所有竹子同时向一侧弯曲,发出沙沙声响。两条獒犬突然夹起尾巴,呜咽着趴在地上。
“怎么回事?”头领警觉地环顾四周。
风越来越强,竹叶在空中形成漩涡。姬靖感到掌心一阵灼热——那是姜未已曾画下的符文位置!符文正在发光,热度几乎要灼伤皮肤。
“妖风!有古怪!”一个士兵惊恐地喊道。
头领刚要呵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风中传来。不是错觉——真的有铃铛声,清脆而有节奏,像是某种信号。
“西戎人!”头领脸色大变,“快撤!”
太迟了。
数十支箭从竹林中射出,精准地命中士兵们持武器的手。头领惨叫着丢下长刀,他的手下也纷纷中箭倒地。两条獒犬刚要咆哮,就被两支银箭贯穿咽喉,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断了气。
铃铛声越来越近。姬靖模糊地看到,竹林深处走出十余骑人马,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皮甲的女子。她发间编着细小的银铃,随风发出悦耳声响。
女子勒马停在姬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她约莫十六七岁,小麦色的脸庞上一双杏眼锐利如鹰,腰间别着一把弧度奇特的短刀。
“就是他?”女子用带着口音的周语问道。
她身旁一个老者点头,手中捧着一个古怪的铜盘,盘上立着几根细针,正随着铃铛声微微颤动:“占风器所指无误,公主。此人就是...”
“周王室的逃犯。”公主打断老者,翻身下马走到姬靖面前,“我是西戎王女蓁离。你是谁?为何被周军追捕?”
姬靖张嘴想回答,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殷不害的毒加上失血过多,终于击倒了他。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蓁离公主的银铃上反射出自己的脸——他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与姜未已的刺青一模一样。
黑暗。无尽的黑暗。
姬靖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中,时而听到模糊的人声,时而感到身体的剧痛。最奇怪的是,他时不时会看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雪山上的祭坛、流淌金色血液的青铜鼎、一个与姜未已面容相似的男子在月光下起舞...
“他的眼睛!”一个陌生的惊呼声将姬靖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敞的帐篷里,右腿已经被包扎好。周围站着几个西戎装束的人,正用混合着敬畏和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异色。”蓁离公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昨天还是黑的,今天就变成琥珀色了。”
姬靖想要坐起,却被一阵剧痛逼得倒回皮毛垫子上。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腕被一根银链拴在帐篷支柱上。
“抱歉这么招待客人,”蓁离注意到他的视线,“但你的...情况特殊。”
“我...怎么了?”姬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蓁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递过一面铜镜。镜中的姬靖面色苍白如纸,最惊人的是那双眼睛,完全变成了与姜未已刺青相同的琥珀色,瞳孔甚至微微泛着金光。
“巫咸之瞳。”帐篷角落的老者,昨天手持铜盘的那位,低声道,“西戎古籍记载,只有巫咸国纯血后裔才有这种眼睛。”
姬靖想起石室中殷不害说的话,关于他体内的巫咸血脉。看来那毒药不知怎么激发了这个特征。
“你是谁?”蓁离单刀直入,“为什么周军追捕你,又为什么会有巫咸国的特征?”
姬靖权衡利弊。西戎与周王室关系复杂,时战时和。但眼下他别无选择。
“我是姬靖,周厉王之子。”他直视蓁离,“国人暴动,父王出奔,我被大臣召公藏匿。现在有人想用我控制王室。”
帐篷内一片寂静。蓁离与老者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有趣。”蓁离突然笑了,“我们本是来侦查周国内乱情况的,没想到抓到条大鱼。”她凑近姬靖,“你说你是王子,证据呢?”
姬靖下意识摸向胸前,才想起虎符已被搜走:“我的虎符...”
“在这。”蓁离从腰间取出那半块青铜器,“但这只能证明你与王室有关,不能证明你的身份。”
姬靖闭眼思索。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那个从小戴到大的玉坠还在!他扯出细绳,上面挂着一枚小巧的龙纹璧。
老者一见此物,立刻跪伏于地:“确是周王室嫡系信物!”
蓁离挑眉,却没有下跪:“所以真是王子殿下。”她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不过现在是个被自己国家追杀的王子。”
“公主想怎样?”姬靖直接问道。
“爽快。”蓁离笑了,“西戎可以庇护你,甚至帮你夺回王位。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联姻。”蓁离直视他的眼睛,“你娶我,西戎出兵助你复位。”
帐篷内再次寂静。姬靖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政治联姻在王室中本不稀奇,但此刻他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姜未已的面容。
“我...”
“不必立刻回答。”蓁离站起身,“三天后给我答复。这期间你可以养伤。”她指了指姬靖的眼睛,“顺便弄清楚这个变化意味着什么。”
说完,她带着随从离开帐篷,只留下两名侍卫守在门口。
姬靖躺回皮毛垫子,尝试感受体内的变化。除了眼睛,他似乎并没有其他异常。但当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时,竟能隐约‘看’到帐篷外的景象——两名侍卫的位置,远处篝火旁的人群,甚至更远处巡逻的骑兵。
这种感知能力与姜未已描述过的巫医灵视极为相似。
正当姬靖尝试扩大感知范围时,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去,震惊地发现姜未已画下的符文正在发烫变红,形成一道灼热的伤痕。更惊人的是,伤痕的形状逐渐变化,最终形成了一个与姜未已左腕刺青一模一样的蛇形图案!
“姜未已...”姬靖心头一紧。符文如此变化,只可能意味着守誓人遇到了生命危险。
他必须逃出去。
夜深人静时,姬靖悄悄尝试挣脱银链。令他惊讶的是,当他的手触碰到银链时,链子竟然微微发烫,随后“咔”的一声松开了。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力量——银器本该克制巫术,现在却对他无效。
姬靖轻手轻脚爬到帐篷边缘,用新获得的灵视能力探查外面。两名侍卫正在打盹,远处的篝火旁只有几个守夜的士兵。他小心地在帐篷后方划开一道口子,钻了出去。
夜风清凉,姬靖深吸一口气,尝试用灵视寻找姜未已的踪迹。掌心的蛇形烙印指引着方向——西北方。但首先,他需要一匹马。
马厩就在营地边缘。姬靖借着阴影掩护潜行,灵视能力让他能提前避开巡逻的士兵。就在他即将到达马厩时,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就知道你会跑。”
姬靖浑身一僵,缓缓转身。蓁离公主就站在三步之外,手中把玩着那把弧度奇特的短刀,月光在刀身上流淌如水。
“我必须去找他。”姬靖直接承认。
“守誓人?”蓁离出人意料地说,“那个有丰氏巫医?”
姬靖震惊:“你如何知道?”
“西戎也有自己的情报网。”蓁离收起短刀,“何况,你的烙印,”她指了指姬靖的掌心,“是守誓契约的标记。每个西戎巫师都认得。”
她走近一步:“你知道为什么银链锁不住你吗?”
姬靖摇头。
“因为你的血脉正在觉醒。巫咸国的血统加上周王室的龙气,普通的束缚对你无效。”蓁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跟我来。”
她领着姬靖来到营地边缘的一处小丘,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顶白色小帐篷。帐篷外挂着各种兽骨和草药,明显是巫师的居所。
“大巫,人带来了。”蓁离在帐外轻声说。
帐帘掀起,走出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佝偻着背,眼睛却亮得惊人,脖子上挂着一串银铃,与蓁离发间的如出一辙。
“啊,异瞳者。”老妇人嗓音沙哑,“进来吧。”
帐篷内弥漫着草药香,中央摆着一个水盆。老妇人示意姬靖看向水面。令人吃惊的是,水中映出的不是帐篷内的景象,而是一片竹林——正是他与姜未已分别的地方!
“你的守誓人遇到麻烦了。”老妇人手指在水面划过,景象变换,显示出姜未已被五花大绑押送在一队士兵中间,“两批人在追捕他。一批是周军,另一批...”
水面再次变化,显出几个披黑袍的身影,正是殷不害的追随者!
“我必须去救他!”姬靖急切地说。
“单枪匹马?”蓁离冷笑,“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老妇人突然抓住姬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想救他,就必须接受我们的条件。”
“联姻?”
“不止。”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西戎可以出兵助你登位,但你必须立誓,在位期间永不侵犯西戎领土,并开放边境榷市,互通贸易。”
姬靖沉思片刻:“如果你们能帮我救出姜未已,并助我夺回王位,这些条件我可以答应。”
“那你立誓吧!”老妇人说。
“我——大周王子姬靖,在此立誓,来日若登上王位,周人永不犯西土,开放榷市,往来互通,如违此誓,镐京城必为戎人所破,后继之君死于非命!”
“还有一个条件。”蓁离直视他的眼睛,“你必须真正娶我,不只是政治联姻。西戎王女不做傀儡妻子。”
这个条件比姬靖预想的更难。他想起姜未已,想起两人之间那种超越生死的情感。但现在,姜未已命在旦夕...
“我答应。”姬靖最终说道,“但姜未已必须活下来,并且获得自由。”
蓁离与老妇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成交。”
老妇人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皮袋,倒出几粒红色药丸:“吃下去。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的巫力暴走,让眼睛恢复正常颜色。否则太引人注目。”
姬靖吞下药丸,片刻后看向铜镜,果然眼睛恢复了黑色。但掌心的蛇形烙印依然清晰可见。
“现在,”蓁离拔出短刀,“我们去救你的守誓人。”
黎明前的微光中,一支二十人的西戎轻骑兵悄然离开营地。姬靖与蓁离共乘一骑,掌心的烙印指引着方向。每靠近姜未已一步,烙印就灼热一分,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姬靖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清楚一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不会再让姜未已为自己流血。
而体内那股新觉醒的力量,正在血液中低声吟唱,等待着完全释放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