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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灵魂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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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得如同实质的黑暗。
姬靖被铁链锁在祭坛中央的石柱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锈味。月全食已经开始,惨白的月亮边缘仅剩一线血红色的光晕。祭坛四周的七面黑旗无风自动,旗上绣着的眼睛图案流下汩汩血泪,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流向中央的血鼎。
"多美的夜色啊,我的靖王子殿下。"
弃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姬靖艰难地扭头,看到那个曾经风度翩翩的堂兄如今已面目全非——他的左半边身体完全被黑巫术腐蚀,皮肤呈现出树皮般的干枯纹理,手指扭曲成爪状,左眼则变成了浑浊的黄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你把自己变成了怪物..."姬靖嘶声道。
弃辛发出刺耳的笑声,那声音像是金属刮擦:"为了力量,这点代价算什么?"他突然掐住姬靖的下巴,"知道吗?我本可以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召公一脉世代辅佐周室,可你...你宁愿信任一个东胡奴隶!"
姬靖直视那只可怖的黄色眼睛:"姜未已比你更懂什么是忠诚。"
"忠诚?"弃辛猛地松开手,转身走向另一根石柱。姜未已被绑在那里,左腕刺青上插着的七根银针随着弃辛的靠近开始嗡嗡震颤。"让我告诉你什么是忠诚!"
弃辛一把扯出银针,姜未已闷哼一声,鲜血顺着苍白的手臂流下。弃辛用银针尖端挑起一滴血,举到姬靖眼前:"这个奴隶的血誓契约,不过是武王时代留下的诅咒!有丰氏世代为奴,根本不是什么守护者,而是失败者的后代!"
"你胡说!"姜未已挣扎着抬头,眼中燃起罕见的怒火。
"哦?那你可知道,当年巫咸国大祝为何与武王立约?"弃辛冷笑着转向姬靖,"因为你的先祖武王征服巫咸国后,将他们的圣女纳为妾室,生下的私生子就是你的直系祖先!所谓血誓,不过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羞辱!"
姬靖脑中轰然作响。这个说法与殷不害透露的片段吻合,但弃辛的解读却充满恶意。他下意识看向姜未已,却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更复杂的情绪——不是被揭穿的羞愧,而是一种深沉的悲哀。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姜未已声音嘶哑,"但血誓的力量真实不虚。"
弃辛突然暴怒,一把掐住姜未已的喉咙:"真实?那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实!"他转向祭坛边缘的殷不害,"祭司!开始仪式第一段!"
殷不害——现在应该说是被祖灵附体的殷不害——举起青铜鼓槌,重重敲击那面刻满咒文的鼓。沉闷的鼓声如同直接敲在心脏上,姬靖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炸开。更可怕的是,姜未已左腕的刺青开始发光,那光芒被某种力量强行抽取,化作细流注入血鼎。
"住手!"姬靖拼命挣扎,铁链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通过血誓连接,他能感受到姜未已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那不仅是□□上的折磨,更是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弃辛欣赏着这一幕,突然抽剑抵住姬靖心口:"心疼了?那我给你个选择。"他腐烂的嘴角扭曲出一个笑容,"放弃王位继承权,公开承认我是周室正统,我就放过你的小情人。"
剑尖刺破衣袍,一滴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姬靖死死盯着弃辛那只尚算完好的右眼,里面盛满了他熟悉的情绪——那是在召公府长大的岁月里,弃辛每次被父亲忽视时眼中闪过的嫉妒与不甘。
"这就是你真正想要的?"姬靖突然明白了,"不是权力...而是被认可?"
弃辛的表情瞬间扭曲:"少在这装洞察人心!回答我的问题!你愿为爱情放弃王位吗?"
整个祭坛突然安静下来。连殷不害都停下了鼓槌,所有黑袍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姬靖身上。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和银铃的清脆声响——蓁离的援军正在接近,但显然来不及了。
姬靖深吸一口气。这个选择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残酷。他看向姜未已,对方眼中没有祈求,只有平静的接纳——这个傻瓜,早就准备好为他牺牲一切。
"王位..."姬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从来不是我真正渴望的。"
弃辛眼中闪过一丝胜利的光芒。
"但,"姬靖突然抬头,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我也不会将它交给一个勾结殷商余孽、背叛祖先的懦夫!"
"找死!"弃辛暴怒,长剑猛地向前送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靖体内两股相克的力量——巫咸血脉与王室龙气——在绝境中轰然爆发!他的双眼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金琥珀光芒,周身形成龙形气旋,铁链寸寸断裂!弃辛的剑在距离心口半寸处被无形力场挡住,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不可能!"殷不害惊呼,"祭坛上刻满了压制巫术的符文!"
姬靖自己也不明白这股力量的来源,直到他看见姜未已左腕的刺青与远处蓁离发间的银铃同时亮起——三重誓约的力量,竟在月全食的特殊时刻形成了某种共鸣!
弃辛踉跄后退,脸上的皮肉因愤怒而剥落:"杀了他!立刻完成仪式!"
殷不害再次敲响青铜鼓,这次节奏更快更急。黑袍人们开始围着祭坛奔跑,口中念诵古老的咒语。血鼎中的液体剧烈沸腾,黑烟升腾而起,在空中凝聚成十几个人形轮廓。
『祭品...我们要祭品...』黑烟发出饥渴的嘶吼。
姬靖冲向姜未已,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整个祭坛现在被黑烟笼罩,形成一个封闭的结界。更糟的是,随着力量的爆发,他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巫术反噬开始了,这次失去的是触觉,他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地面的温度。
"姬靖!"姜未已突然大喊,"看地上!"
祭坛的石板缝隙中,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小的金色液体——是金矿脉!镐京地下竟然有天然金矿!姜未已眼中闪烁着希望:"金能破巫!你的龙气能引导它!"
姬靖立即将手掌按在地面,尝试调动体内那股混合力量。金色的液体如同听到召唤,从各处缝隙中汇聚而来,在他掌心下方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金色水洼。
"来不及了..."姜未已突然低语,目光越过姬靖肩膀。
姬靖回头,看到黑烟已经凝聚成实体——那是十几个殷商贵族的形象,他们穿着古老的服饰,面容腐烂却威严。为首的祖灵飘到血鼎上方,伸出烟雾组成的手抓住姜未已:
『守誓人的灵魂...最甜美的祭品...』
"不!"姬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金色液体随着他的动作飞溅而起。当金液接触到祖灵时,黑烟发出痛苦的嘶叫,但很快又重组起来。
殷不害狂笑着敲鼓:"没用的!月全食顶峰时,祖灵将获得实体!你们都要死!"
就在这绝望时刻,祭坛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银铃声。一队西戎骑兵冲破黑暗,为首的蓁离手持火把,发间银铃疯狂作响。令人惊讶的是,那些银铃突然自行脱离发辫,飞向祭坛,在空中排列成一个奇特的阵法。
"月祭司的守护阵!"殷不害脸色大变,"不可能!她怎么会..."
蓁离自己也一脸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高喊道:"姬靖!用我的银铃做媒介!"
银铃组成的阵法贴在祭坛表面,发出刺目的白光。姬靖福至心灵,将掌心凝聚的金色液体抛向银铃。金与银接触的瞬间,一道闪电般的光束击种祭坛,正好命中血鼎!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血鼎裂开一道缝隙。祖灵们发出愤怒的咆哮,黑烟剧烈翻滚。弃辛见状,竟直接冲向蓁离:"贱人!坏我大事!"
姬靖想阻拦,却因触觉丧失而动作迟缓。眼看弃辛的剑就要刺中蓁离,姜未已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残余束缚扑向弃辛。两人滚倒在地,弃辛的黑巫术与姜未已的刺青光华激烈碰撞。
"姜未已!"姬靖想上前帮忙,却被殷不害拦住。被祖灵附体的祭司此刻面目狰狞,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人性:
『你的血一样能完成仪式!』
黑烟如巨蟒般缠住姬靖,将他拖向破损的血鼎。远处,姜未已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在与姬靖目光相接的瞬间,姬靖突然"看到"了一幅画面——姜未已跳入血鼎,以自身为祭品破坏仪式!
"不!"姬靖撕心裂肺地大喊,却无法阻止姜未已突然推开弃辛,向血鼎冲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蓁离的银铃阵法突然变形,所有铃铛聚集在一起,形成一把银色长弓的形状。蓁离福至心灵地伸手握住这把虚幻的弓,一支光箭自动成型。
"姜未已!蹲下!"她大喊着松开弓弦。
光箭擦着姜未已发梢射入血鼎,鼎中液体瞬间汽化,形成一团银色雾气。祖灵们接触到这雾气,发出凄厉惨叫,黑烟组成的身体开始溶解!
『月祭司的净化之力...』殷不害惊恐后退,『撤!快撤!』
弃辛不甘地咆哮,但见大势已去,只得跟着殷不害和残余黑袍人逃入祭坛下的密道。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姬靖一眼,那眼神中的怨毒令人不寒而栗:"这还没完...我的堂弟殿下..."
随着月全食过去,第一缕月光重新照耀大地。祭坛上一片狼藉——血鼎彻底碎裂,黑旗自燃成灰,只有那些银铃完好无损地落回蓁离手中。
姬靖跌跌撞撞地跑到姜未已身边,后者因过度消耗而昏迷不醒。当他的手触碰到姜未已的脸颊时,触觉奇迹般地恢复了——三重誓约的力量似乎暂时中和了巫术反噬。
"他怎么样?"蓁离跪在另一边,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关切。
姬靖检查后长舒一口气:"只是力竭昏迷。"他抬头看向蓁离,眼中满是感激,"谢谢你...如果没有你..."
"不是我。"蓁离摇头,困惑地看着手中的银铃,"是它们...突然就有了自己的意识。"她犹豫片刻,"殷不害说我是...月祭司后裔?"
姬靖点头,将昏迷的姜未已小心抱起:"看来我们都有很多秘密需要厘清。但现在..."他望向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先回营地。弃辛和殷不害不会就此罢休,最终决战才刚刚开始。"
当第一缕阳光照耀镐京城墙时,三人离开了祭坛。没人注意到,碎裂的血鼎底部,一滴黑血正诡异地逆流而上,渗入石缝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