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赛道上的心跳 ...
-
宋青禾站在C市国际赛车场的VIP观赛区，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护栏。周日早晨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赛道上，将十几辆排列整齐的摩托车照得闪闪发光。他眯起眼睛，试图在众多穿着相似赛车服的车手中找出路征。
"宋医生！这边！"
李耀宸——现在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兴奋地向他招手。宋青禾走过去，发现星辰车队的后勤区视野极佳，能将整个赛道尽收眼底。
"路征哥特意嘱咐我给你留这个位置。"李耀宸笑嘻嘻地说，"最佳观赛点。"
宋青禾推了推眼镜掩饰不自然的表情："他太客气了。"环顾四周，他注意到这个区域与其他观众席截然不同——专业的显示屏实时播放着各个角度的画面，工作人员佩戴着通讯设备，医疗团队在指定区域待命。
"和地下比赛完全不一样，对吧？"李耀宸顺着他的目光解释，"正规赛事有国际汽联的安全标准，光医疗团队就有二十多人，还有直升机应急通道。"
宋青禾微微点头。他确实没想到赛车运动会有如此严密的安保系统，这与他想象中的"玩命飙车"相去甚远。
一阵引擎轰鸣声响起，热身圈开始了。宋青禾的目光立刻被领头的黑色赛车吸引——即使在一众专业选手中，路征的驾驶风格也独具特色：流畅得近乎优雅，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路征哥今天状态很好。"李耀宸兴奋地说，"这条赛道他保持了两年的纪录。"
宋青禾注视着路征的赛车以惊人的角度倾斜过弯，轮胎几乎擦地却稳如磐石，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这与他在手术室里的专注状态何其相似——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一个动作中，追求极致的精准与完美。
比赛正式开始后，宋青禾发现自己完全被吸引住了。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随着每一次超车屏息，每一个弯道握拳。当路征在最后一圈超越领先的选手时，他竟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赢了！"李耀宸一把抱住宋青禾，后者罕见地没有推开这个拥抱。
颁奖仪式后，路征摆脱了媒体采访，径直走向车队后勤区。他摘下头盔，汗湿的黑发贴在额前，脸上带着罕见的明朗笑容。宋青禾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在属于自己的领域里，路征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你来了。"路征走到宋青禾面前，眼睛亮得惊人，"觉得怎么样？"
宋青禾罕见地词穷了。他本想说些客套话，却发现自己只能诚实回答："...很震撼。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路征的笑容更深了："想近距离看看赛车吗？"
没等宋青禾回答，李耀宸就推着他往前走："去吧去吧！路征哥的'夜鹰'可是传奇！"
————
维修区内，宋青禾小心翼翼地触碰路征的赛车。黑色的车身线条凌厉，却处处体现着精密的工程设计。
"碳纤维车架，特制悬挂系统，还有这个——"路征指向车把附近的一个红色按钮，"紧急断油装置。一旦发生意外，按下它就能在0.3秒内切断动力。"
宋青禾惊讶地挑眉："这比医院的一些急救设备反应还快。"
"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路征的声音变得严肃，"正规比赛中，任何改装都必须通过安全检查。我们追求速度，但绝不拿生命冒险。"
宋青禾看着路征认真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偏见有多么片面。他低头轻声道："我向你道歉。我对赛车运动的看法...太狭隘了。"
路征摇摇头："不用道歉。我很高兴你今天能来。"他犹豫了一下，"晚上车队有个小型庆功宴，你愿意一起来吗？"
宋青禾刚要拒绝，却对上路征期待的眼神。那双平日里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恳求，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不过我值晚班，可能只能待一会儿。"他补充道。
路征的眼睛亮了起来："没关系，你能来就好。"
————
庆功宴在一家烤肉店举行，气氛热烈得让宋青禾有些不适应。他坐在角落小口喝着饮料，看着车队成员们嬉笑打闹。路征虽然依旧话不多，但明显比平时放松，偶尔还会被队友的玩笑逗笑。
"宋医生不吃肉吗？"车队经理江虎端着盘子在他旁边坐下。
宋青禾礼貌地摇头："我习惯清淡饮食。"
"路征说你工作很辛苦。"江虎给他夹了些蔬菜，"我们都很感谢你救了耀宸和其他队员。"
宋青禾有些意外："路征...经常提起我？"
江虎笑了："不常提起，但每次提起都很认真。"他压低声音，"这小子从小就不善表达，但对在意的事特别执着。他邀请你来比赛，准备了整整一周呢。"
宋青禾心头一颤，看向不远处的路征，后者正巧也看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又各自迅速移开。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宋青禾松了口气："医院电话，我得接一下。"
电话那头是住院医师焦急的声音："宋医生，您负责的7床患者数据出现异常，白细胞计数突然升高，但体温正常..."
宋青禾皱眉："复查过血样吗？"
"复查两次了，结果一致。崔副院长刚才来查房，说可能是您的治疗方案有问题..."
宋青禾的手指捏紧了手机："我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他匆匆向江虎告别，没注意到路征已经跟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路征在店门口拦住他。
宋青禾简短解释了情况，路征立刻掏出车钥匙："我送你。"
"不用了，你还有庆功宴..."
"比起那个，患者的健康更重要，不是吗？"路征骑上摩托，"我陪你一起去。"
医院走廊里，宋青禾快步走向病房，路征默默跟在后面。7床患者是位老先生，宋青禾上周为他做了复杂的髋关节置换手术，原本恢复良好。
"宋医生！"患者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他们说我的指标出了问题..."
宋青禾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让我先看看。"
仔细检查后，宋青禾眉头越皱越紧——数据确实异常，但与临床症状完全不符。他调出电子病历，发现有人修改了用药记录。
"奇怪..."他喃喃自语。
"有什么问题吗？"路征站在门口轻声问。
宋青禾摇摇头："可能是系统错误。我需要重新安排检查。"他转向患者，"别担心，您恢复得很好，这些指标可能只是临时波动。"
走出病房，宋青禾直奔护士站调取原始记录。路征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专业而高效地处理危机。
"找到了。"宋青禾突然说，指着屏幕上一行数据，"原始记录显示一切正常，但汇总表上被人工修改过。这绝对不是系统错误。"
路征凑近屏幕："有人故意篡改？"
宋青禾没有立即回答。他想起了崔副院长今天反常地亲自查房，以及之前对他研究项目的"特别关注"。
"我不知道。"他最终说，"但我会查清楚。"
路征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说："饿了吗？我知道医院附近有家粥店还开着。"
宋青禾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是在邀请我吃夜宵？"
"医生也需要吃饭。"路征耸耸肩，"而且...你看起来需要放松一下。"
宋青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肩膀已经僵硬得发疼。他长舒一口气："...好吧。不过这次我请客。"
————
凌晨一点的粥店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宋青禾小口喝着热腾腾的鲍鱼粥，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所以，"路征突然开口，"为什么选择当医生？特别是外科医生。"
宋青禾搅动粥碗的手顿了顿："...我爷爷是乡村医生。小时候我经常看他给村民看病，不管多晚，只要有病人敲门，他一定会起来。"他眼神柔和了些，"十岁那年，我摔断了手臂，是爷爷亲手给我接的骨。那时我就决定要当骨科医生。"
路征专注地听着："你爷爷一定很骄傲。"
"他没等到我上大学。"宋青禾的声音轻了下来，"车祸。当时如果有个技术好点的医生...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路征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所以他通过你，继续救着更多的人。"
宋青禾抬头，看到路征眼中真诚的理解。这简单的安慰不知为何比任何华丽的言辞都更有力量。
"你呢？"他转移话题，"为什么是赛车？"
路征望向窗外："我父亲是汽车修理工。小时候我最开心的时刻，就是看他改装那些旧发动机。"他的嘴角浮现一丝怀念的微笑，"八岁那年，他教我骑第一辆摩托车——其实就是个小踏板车，但我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后来呢？"
"后来他生病了，修车行不得不关门。"路征的声音平静，"我赛车的第一笔奖金，付清了他的医药费。"
宋青禾没想到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赛车手会有这样的过去。他突然理解了路征对速度的执着——那不仅仅是对刺激的追求，更是对自由的渴望，对命运的抗争。
"你父亲现在..."
"走了五年了。"路征简短地说，随即转移话题，"你的研究，是关于微创骨科的？"
宋青禾点点头，简要解释了他在减少手术创伤方面的创新方法。路征听得认真，偶尔提出犀利的问题，显示出出乎意料的医学知识。
"你怎么懂这么多？"宋青禾忍不住问。
路征难得地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赛车手也会骨折。我读过不少医学论文——包括你的那篇《关节镜下复位术的改良》。"
宋青禾瞪大眼睛："你读过那篇？那发表在专业期刊上..."
"图书馆是个好地方。"路征喝完最后一口粥，"特别是当你住院三个月无事可做的时候。"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语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宋青禾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心谈话，没有偏见，没有防备，只是两个分享故事的人。
回医院的路上，夜风微凉。路征突然脱下外套披在宋青禾肩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谢谢。"宋青禾没有拒绝，"今天...谢谢你的一切。比赛，晚餐，还有...听我说那些事。"
路征看着他，月光下的眼睛格外温柔："随时欢迎，医生。"
当宋青禾第二天早晨脱下路征的外套时，一股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将外套送去洗衣房，而是小心地挂在了办公室的衣帽钩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