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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双重监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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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背进基地大门时,梁书的眼皮忽然动了一下。
那瞬间她的动作快得可怕;只见Beta猛地伸手掐住蒋明铮的脖子,一个反手将他掼倒在冰冷地面,两人躯体在深夜的空荡长廊中发出坠落的闷响。
温和,顺从,毫无反抗——一寸之外,蒋明铮棕色的瞳孔在月光反射下充满了困惑。
“……”
错觉吗?
梁书凑近一些,她只听到自己收敛的呼吸,平稳的心跳,而蒋明铮的一切更是一如往常,仿佛方才一闪而过的信号刺啦声只是梦境幻觉。
心底的疑惑还未散去,身下的蒋明铮已经叹了口气钻了出来,坐在地上,无奈地盯着她。
这人姿态放松,眼睫低垂,性感的唇瓣上下开合,又轻又烦地骂了一句:“多大个人了,还发酒疯。”
“……”
静寂。
梁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又把自己挂在了男人身上。
蒋明铮瞪了她一眼,伸手拂开,拍拍裤子起身就走:“醒了还找事!”
梁书睁圆了眼睛:“操,你还是不是男人,老娘都这样了还不肯给我睡一下?老娘又不是Alpha能把你怎么样?”
“哈?不是Alpha就能随便睡?”
“卧槽你这小处男,”梁书骂了一半又觉得不对,自己给找补回来了,“你前任不是Alpha吗?那个把你一个Beta的脖子咬得看都不能看的神经病?他都跟你谈,我哪里比不上他!你要想在下面我也行啊!现代科技很强大的知道吗!”
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蒋明铮冲她比了个中指,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在他身后,月光从侧窗倾洒而下,映亮了梁书右半张脸。
她方才的调笑怒骂一扫而空,那双鹰隼般的眼瞳死死追着蒋明铮的背影,藏着一些极深的恶意与笃定的怀疑。
……那就是窃听器在信号干扰时会发出的细微声音。她的听力在整个红湾数一数二,绝不会辨错。
蒋明铮。
你在离开港口,离我监视的那两分多钟里……
去见了谁呢?
几乎是同一时刻,房门无声落锁,蒋明铮靠着门板,脸色很差地轻微喘息。
梁书怀疑他了。哪里漏了马脚?
装扮。举止。语言。接头时间。不可能,他全部反复确认过千百遍,哪怕是陆鹰也没找出半分纰漏……是什么?今天的变数是什么?
蒋的脸色骤然一变。只见他迅速冲进浴室,把身上衣服全部扒下,脑海里回忆了一遍秦朔今天碰到的所有部位,闪电般摸索检查过去——他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小方块。
监听器!
他急促地低头平缓着呼吸,修长的脖颈渗出一层薄汗,紧接着握紧东西低骂了一声“操!”。
——红湾基地大门口有信息干扰器,监听设备在经过时会发出轻微电流声,梁书一定是听到了!这狗耳朵!
渐渐平复下来的喘息声中,蒋明铮拧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一层冷水。他面若寒冰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一寸一寸,几乎像在挑剔地审视一件随时可以舍弃的商品——而后,只见他闭上眼用力地吐出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给梁书的通讯页面发送了一条消息。
“记得还外套。”
他掌心抓着洗漱台边缘,水渍染湿了肌肤,不得不愈发用力以攥紧。十秒,三十秒,六十秒……
两分钟,梁书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蒋明铮感到前所未有地冷静,他的目光甚至已经瞟到了屋内窗台的缝隙,从这里跳下楼到逃出基地外墙最短只需要三分零八秒——
叮咚。
【梁书】:明天还你哦帅哥
“……”
胸膛中那股堵着上不来下不去的气终于一下子散掉了。
蒋明铮轻轻地低下头,用额头抵住玻璃镜面,颤抖着闭着眼,手背爆出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筋。这么多天来在红湾的诸多情绪瞬间涌了上来,他哽咽地吸入一口气,又想起今天见到秦朔那副似乎十分懊悔不舍的模样,那些无法在林曦面前表现出来的、本来很微小的对死亡的恐惧忽然被无限放大,在一秒内抓握住他搏动的心脏,随之带来闷沉的酸涩。
他其实好想念CSR的一切。秦永晴、黎旭、楼二,还有……还有……还有什么?已经不能再想了,因为不管是对秦朔的爱,还是对秦朔的恨,在此时此刻,都是显得如此累赘而危险,那是他所不需要的东西。
大约二十分钟后,水声停止。蒋明铮冲完了澡,套着灰色棉质睡衣脸色有点发白地走出浴室,在疲倦中把自己塞进了松软的被子里。
除去最开始的怀疑与玩弄,陆鹰一直对他很好,就连这间住的大楼,也是配给整个红湾基地最高级别的干部的。
可那个花香味的Alpha表现得越良善,他的精神状态就越紧张。即使入住的第一天就把房间各个角落从头到尾搜了一遍,他至今也时有幻觉,仿佛哪里会忽然就有薄薄的刀片刺向自己的左胸——
“啪”,蒋明铮把灯关闭了。他在黑暗中漫长地睁着眼,寂静无声地凝望着漆黑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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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基地僻静角落,梁书猛地扯住蒋明铮的领口,往自己身前一拉——
“宝贝,”她低声在蒋明铮耳边说道,“这条外套好好留着,好吗?”
只见她微妙地似笑非笑,将那条带绒夹克递给了蒋明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梁书特意把内衬衣领的部分准确无比地塞进了蒋明铮的掌心,确保他能感受到那里的一块异常突起。
——她也在那儿装了一个监听器。
“……”蒋明铮沉默地维持不动,在她耳畔问道,“你,不打算告诉陆鹰吗。”
梁书好笑地拍拍他的脸蛋,玩味道:“我为什么一定会告诉他呢?”
蒋明铮别无他法,如果他不接受,梁书随时可以向陆鹰告发他,届时只要一查基地门口的信号检测仪,什么都不可能藏得住。
他只好叹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把外套穿上,在梁书意味不明的目光中平淡地回视,说:“有话不如直说吧,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人做事为什么非得有目的呢。”梁书笑嘻嘻地回答,“蒋明铮,你有没有想过我只是单纯想要逗你玩,看你这种性格火辣又能打的大美人紧张、焦虑、迫不得已服从我的样子?如果哪天你让我腻了,我再随时把你一甩,转而再去欣赏一遍你被打到半死——或者干脆被打死的样子呢?”
事已至此,蒋明铮居然还嗤笑了一声,只听他反而放松下来,大方道:“神经病,随你的便,看你能撑住多久不被我抓住把柄……梁书,你最好能坚持到‘腻了’的那一天。”
梁书呵呵了一声,在男人冷着脸色打算离开时,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胳膊,疾如雷电地上手摸了一圈,几乎不到两秒就找到了昨夜发出异响的监听器所在位置。
只见她垂下头,凑近它,在蒋明铮骤变的脸色中满怀恶意地轻声说道:
“——你好,他归我了。”
CSR总部,信息安全管理处,秦朔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黑得简直能杀人。
昨天从海岛回来后,总司令对她亲儿子可怕的叛逆行为什么也没说,只是当机立断给他安了一道电子锁,但凡靠近总部基地范围100m都会触发最高级别警报,然后给这家伙打了两倍的抑制剂,打包丢给黎旭看着了。
“——别再让我看见他,”秦永晴当时就那样不耐烦地挥挥手,“人总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学不会这一点就关到老死吧!”
“监听器被发现了,目标暂时安全,立刻同步司令办。”黎旭吩咐了一旁的下属,头也不回地抬起左手把秦朔硬生生重新按下,“你能不能听话?这点挑衅算什么,这不都没让我们等着收尸呢,小风小浪的要静心。”
秦朔咬牙切齿道:“……要到死亡威胁的程度才能叫大风大浪吗?”
这家伙智商很高,听话起来是真听话,但难管起来也是真难管,黎旭现在觉得自己得对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为了蒋明铮的生命安全可千万不能再放跑半步了。
“小秦啊,你们研究所的人对特情部工作不了解。”黎旭无奈地说,“战场之上,就连生死都太寻常了。一般情况下,最有效的威胁是针对亲人好友的,你知道想要取蒋明铮性命的人多得能从这儿排到海岛吗?人家可是一声半响都没吭过,除了那一次,哪回不是当个笑话听听的。”
闻言,秦朔却先一顿,皱眉道:“‘那一次’?哪一次?”
“哪一次?”黎旭有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回手头的对接工作了,“你不知道?”
秦朔十分缓慢地询问:“我应该知道吗?”
“……”
黎旭这回是真的感到古怪了,他拧着眉头盯着秦朔,一字一句问道:“三年前,你中毒抢救的那回,想起来了吗?”
三年前……?那一瞬间,秦朔的脸色先是空白,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后逐渐反应过来,往常英俊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层很明显的抗拒与恐惧。
“什么意……”
“什么意思?”黎旭不敢置信地处理完手上这份音频,转过身,表情扭曲地瞪着青年,“秦朔……你不知道蒋明铮为了救你差点死了?你不知道吗?要不是为了救你,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连夜给司令打报告、先斩后奏、独自一个人杀到了红湾据点?他疯了吗?”
秦朔颤抖地站起来,盯着他声音沙哑道:“不可能,黎教,不可能——”
黎旭吼了一声:“什么不可能!我给他收的尾我能不知道吗!”
只见年轻的研究所所长脸上已然血色全无,他像僵硬垂死的朽木杵在那里,嘴唇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发抖。
“……他……”秦朔觉得自己好用力,他这辈子好像从未如此费劲地说过任何一句话,简直一刹那抽空了所有仅剩的力气,“他跟我说,他有个新的任务耽搁了,所以,没有赶回来……他对我说……”
蒋明铮对他说了对不起。
蒋明铮,这个为了救他所以单枪匹马去找解药的人,居然还反过来对他说不起,就因为他没能履行那句“立刻回来”的承诺。
他忽然颓唐地重新把自己摔进了椅子,不解地望着地板的某一条缝隙,似乎大脑的理智在此刻不起作用了,而现在需要从那个毫无答案的地方找到一些答案。
黎旭沉默着。很久之后,秦朔又轻声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他怜悯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说:“真的。他为你断了一条腿,所有在那几天内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问楼二教官,张研究员……或者你母亲。不过你现在可能见不到她。”
“要去问吗?”黎旭问。
仿若许久后,秦朔脸色灰败,他摇摇头,说:“不问了。”
他知道黎旭说的是真的,因为从这个事实出发,蒋明铮在此后那几天表现出的种种不适、异样的安静与不打扰,才是符合对方最基本的处事逻辑的。
而在此之前,他只是因为自己的骄纵、傲慢,以及自我中心的思维方式,才刻意忽略了蒋明铮不寻常的行为表征,转而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蒋明铮那句欲盖弥彰的谎言。
是他太软弱地被困在幼年的阴影中走不出来,才没有多费哪怕一点心思去调查什么才是真正的事实,甚至在此后的三年中都始终对此事讳莫如深,将自己锁在被害的妄想中,给曾经真的豁出性命去救他的人带来了成倍的伤害。
秦朔一言不发,起身走到了卫生间。
他回想起昨天晚上,在蒋明铮脱下衣服发现监听器后,他那紧张急促的呼吸,以及在水声中似有若无的一声哽咽。
他终于还是没有控制住,高大的身影垂下头,很重、很重地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