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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敌对公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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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把U盘插入电脑时,手指微微发抖。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他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第一个音符像一滴水落入寂静的湖面。
随后涌来的旋律复杂得令人窒息——左手的低音如同沉重的脚步,右手的音符则像困兽的挣扎。程野闭上眼,仿佛看见一只美丽的野兽在镀金的笼子里来回踱步。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程野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他看了看时间——三分四十二秒,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情感风暴。
他摘下耳机,窗外的雨声重新涌入耳膜。书桌上的空白稿纸在台灯下白得刺眼。程野拿起笔,犹豫片刻,开始写下第一行:
【当琴键成为栅栏/我的手指便开始流血】
第二天清晨,程野比平时早半小时到达学校。他轻手轻脚地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室,把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放在周沉的课桌抽屉里。
"这么鬼鬼祟祟的,是在放情书吗?"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野猛地转身,看到一个高瘦男生靠在门框上,胸前别着学生会"学习部副部长"的徽章。男生留着利落的短发,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像两潭死水。
"杨副部长。"程野站直身体,"我只是放学习资料。"
杨锐慢悠悠地走进教室,手指划过周沉的课桌边缘:"转学生最近很出风头啊。音乐课上一曲成名,现在又勾搭上了班长。"
程野的指节不自觉地绷紧:"请注意你的用词。"
"别紧张。"杨锐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程野想起蛇吐信子,"我是来送通知的。"他递过一个信封,"你们班申请的'艺术节服装经费'被驳回了。理由是...不够创新。"
程野接过信封,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已经是杨锐第三次驳回他们班的经费申请了,每次理由都荒谬得可笑。
"对了,"杨锐转身要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下,"听说你和那个转学生要搭档参加艺术节?"他推了推眼镜,"希望你别忘了校规第12条——禁止学生发展不正当关系。"
程野的血液瞬间冻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杨锐的目光扫过程野攥紧的拳头,笑意更深,"祝你们演出顺利。"
杨锐离开后,程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教室后门传来一声轻响。
周沉靠在门边,手里转着一串钥匙,脸上是程野从未见过的冷峻表情:"那家伙经常这样找你麻烦?"
程野一惊:"你...都听到了?"
"足够多了。"周沉走进教室,一把抓过程野手中的驳回通知扫了一眼,冷笑出声,"'不够创新'?他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他是学生会学习部副部长,主管活动审批。"程野无奈地解释,"自从我转学过来,在作文比赛上赢了他两次后,他就一直这样。"
周沉眯起眼睛:"所以是嫉妒。"他突然凑近程野,"你知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程野下意识后退半步:"按规矩申诉?"
"错。"周沉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是让他知道,他惹错人了。"
上午第二节课间,杨锐突然带着学生会检查小组出现在教室门口。
"突击检查违禁物品。"他宣布道,目光直指程野的座位。
同学们不满地抱怨着,但还是配合地打开书包。程野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杨锐亲自走向他的座位。
"这是什么?"杨锐从程野抽屉里抽出那本物理笔记——周沉为他整理的那本。
程野皱眉:"课堂笔记。"
"是吗?"杨锐哗啦啦翻着纸张,"这么详细的题型总结,我看更像是作弊资料吧?"
教室里一片哗然。程野的脸涨得通红:"这是我自己整理的!"
"哦?"杨锐翻到最后一页,"那为什么这里写着'给笨蛋班长'?"他夸张地念出周沉潦草的字迹,"还画了个爱心?"
几个同学窃笑起来。程野的拳头攥得发白,正想反驳,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教室后排传来:
"杨副部长这么关心我们班长,是不是暗恋他啊?"
周沉靠在椅背上,两条长腿架在课桌上,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全班哄堂大笑,杨锐的耳根瞬间变红。
"周沉同学,"杨锐强压怒火,"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在注意啊。"周沉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杨锐面前,身高优势让他不得不低头看着对方,"倒是你,随便翻别人东西还大声念出来,这算不算侵犯隐私?"
杨锐后退半步:"我是学生会干部,有权——"
"有权不等于可以滥用。"周沉一把抢回笔记本,塞进程野怀里,"要不我们去找校长聊聊,什么样的学生会干部会专门针对一个转学生和一个班长?"
教室里鸦雀无声。杨锐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误会而已。继续检查!"
他带着学生会的人匆匆离开,出门前狠狠地瞪了周沉一眼。周沉回以一个挑衅的挑眉。
"谢谢。"程野低声说,心跳还没平复。
周沉耸耸肩:"别急着谢,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不过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
"他看你的眼神。"周沉歪头,"不像是单纯的嫉妒,更像是在害怕什么。"
程野正想追问,上课铃响了。他回到座位,发现笔记本最后一页确实有周沉写的"给笨蛋班长",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他的耳根突然发烫,赶紧合上了本子。
午休时分,程野如约来到音乐室。周沉已经在钢琴前等他,见他进来,立刻弹了一段欢快的旋律。
"《致讨厌的杨副部长》,"周沉介绍道,"即兴创作。"
程野忍不住笑了:"你真是..."
"天才?我知道。"周沉得意地扬起下巴,"带来你的诗了吗?"
程野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纸:"改了几处韵脚。"
周沉接过,轻声念了出来。当他读到"【但今夜有人听见了/铁栏外的脚步声/停下/递来一把钥匙】"时,声音微微发颤。
"为什么是钥匙?"他问,眼睛亮得惊人。
"因为..."程野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觉得音乐对你来说既是牢笼,也是出口。"
周沉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猛地站起来,钢琴凳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五岁开始学琴。"他突然说,声音嘶哑,"每天四小时,雷打不动。"他伸出左手,程野借着窗外的光看到上面有细微的茧,"我讨厌它,又离不开它。"
程野的心揪成一团。他想说些什么,但周沉继续道:"十五岁那年,我写了第一首自己的曲子。给我老师听的时候,他说..."周沉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刻薄,显然在模仿某个人,"'这种垃圾也配叫音乐?'"
"所以你不愿意在人前弹琴?"程野轻声问。
周沉苦笑:"不只是因为这个。"他走回钢琴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琴键,"后来我发现,每当我弹自己的曲子,就会有人来告诉我该怎么'改进'。"
程野想象着那个画面——年轻的周沉,独自一人坐在钢琴前,每一次创作都被无情地评判。他突然理解了周沉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
"你还在弹,说明你真的很爱它。"程野说。
周沉摇头:"有时候我不知道是爱还是习惯。"他转向程野,"该你了。为什么需要那笔奖金?"
程野深吸一口气。既然周沉向他敞开了心扉,他也该诚实相待。
"我妈生病了。"他直接说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平静,"需要一种进口药,医保不报销。"
周沉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那个杨锐,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程野一愣:"什么意思?"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周沉皱眉,"不只是嫉妒,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
程野的胃沉了下去。确实,上学期末他曾经在医院撞见过杨锐,当时他正在药房前为母亲的医药费发愁...
"不重要。"程野摇摇头,"我们排练吧。"
周沉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好。"
他们开始排练节目。周沉弹琴,程野念诗。几次配合下来,两人已经找到了默契的节奏。
"不错嘛,班长。"周沉在第三次完整排练后笑着说,"你念到'钥匙'那里,我差点哭了。"
程野耳根发热:"夸张。"
"真的。"周沉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我从没和别人分享过这首曲子。"
一种奇异的温暖在程野胸口扩散。他低头看着周沉的手——修长的手指有些发红,显然是练习过度。
"你的手..."程野鬼使神差地握住周沉的手腕,"很疼吧?"
周沉像是被烫到一样想抽回手,但程野没放。他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按摩周沉发红的指尖。
"你没必要这样。"周沉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知道。"程野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就像你没必要帮我怼杨锐。"
周沉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程野感到有什么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是周沉的脑袋。洗发水的淡香飘入鼻腔,混合着钢琴室里特有的木质气息。
"杨锐的事,我会处理。"周沉闷闷地说。
程野想说不用,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们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直到夕阳西沉。
谁也没有注意到,音乐室对面的教学楼里,杨锐正举着手机,对准他们亲密依偎的身影,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