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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木云拽着方载躲在房子后面,一直等着三姐离开才敢回家。
      等待的过程中,方载从后面用胳膊勒住木云的脖子,把人牢牢锁在怀里,孩子气的摇晃他泄愤。
      坐在餐桌旁,方载还不依不饶地抱怨,“你就那么怕你三姐,胆小鬼木云!”
      也不知道他找谁借来的厚脸皮,竟然好意思说木云是胆小鬼。
      “嗯,我就是胆小鬼。”木云平静的应着,手上剥鸡蛋的动作没停,“快吃饭吧,吃完你们就能早点离开了。”
      “你赶我走?木云,你也太冷漠无情了吧!”方载刚拿起玉米啃了一口,手上又被木云塞了个剥好壳的鸡蛋。
      说真的,他还没玩够呢,主要是昨晚木云一直在写作业,他们俩都没有好好说会儿话,也没能更深入的了解一下彼此。
      木云困惑的眨眨眼,冷漠无情?这话从何说起呢,他不是刚给这位大少爷剥了鸡蛋吗?木云对方载的脑回路完全猜不透。再说他哪有赶方载走的意思啊,帮到这一步,方载对他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也该离开了。
      “不是赶你走,今天不是你爷爷的生日吗?早点回去陪陪你爷爷吧。”木云轻声解释。
      方载点点头,“嗯,你说得有道理。也不用太着急啦,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天天都能见面,他其实也不需要我特意回去陪。”
      他和木云刚交了朋友,多待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才是最要紧的。
      什么意思?难不成方载要留下吃了午饭再走,这可怎么办,他不太会做饭。中午大姐她们不回来吃,如果只有他和妈妈的话,早上的剩饭热一热就可以。
      要是方载他们一起吃肯定就不够了,木云想,等中午带大家去镇上吃吧,他听同桌提过,有家小菜馆做的川菜据说很好吃,可以借着宴请恩人的名义,去尝一尝,再给妈妈带几个好吃的菜回来。
      这样临死前的遗憾就少了一个,他还从来没带妈妈下过馆子呢。
      遗憾的是,他的计划泡汤了。方载刚吃完早饭,方?就冷着脸催促离开。陈庆好歹吃了半根玉米,方?却连坐都没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桌沿轻叩两下,淡漠道:“家里在催。”
      木欢有点尴尬,无所适从的抓了下裤子。
      不过她也没能顾得上尴尬太久,救命之恩,怎么谢都不为过,可惜她们家太穷了,连件像样的礼物的都拿不出来。木欢早起在菜园里摘了不少青菜,装在干净的纸袋子里,手指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递过去。方?连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向轿车,坐在位置上开始闭目养神。
      一旁的方载从车窗探出脑袋,笑容灿烂地接过袋子:“谢谢大姐!回去我让阿姨炒了给全家尝尝。”
      木欢被他哄的可高兴了,热情的邀请他下次再来玩。
      “没问题,大姐,你不请我也会来的。等我……”方载想说晚上他就回来,可是他也不敢保证今天还能顺利出门,说到做不到就太丢人了,他认真想了想才开口。
      “木云,我明天就来找你,你在家乖乖等我。”
      “好。”
      引擎声中,方载被方?一把拽回车内。少年半个身子还探在窗外,声音随风飘来:“再见——”
      “再也见不着啦。”木云望着扬尘而去的车影,轻声呢喃。
      “哎呦,我得去上班了,不然迟到了扣工资。”木欢把围裙脱下来塞到弟弟手里,“你刚才嘟囔什么呢?”
      “没什么,大姐。”木云机械地叠着围裙,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上的褶皱,“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在家把门关好,不准乱跑,要是再有人上门闹事,你就借二大娘家的电话报警,然后给我老板打电话,我就会回来,听到了吗。”
      木云点点头,看着姐姐往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盆里的床单你别洗啊,用水泡上就行。中午不要吃凉的饭,热一热再吃,照顾好妈妈。”
      “知道啦。”木云仰着脸,冲姐姐笑得很明媚。
      不知为什么,木欢总觉得弟弟今天很不一样,她已经很久没见木云笑过了,可能是交到了方载那么外向的朋友,也跟着开朗点了。
      是件好事,木欢拍拍他的脸,转身就离开了。
      关上大门前,木云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看来村长真的看在方家的面子上,选择帮了他家一把。
      这本该让他松口气,可胸腔里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他回到院子里,把方载吃饭前给他换好的纱布拆掉,开始洗枕巾和床单。冷水漫过伤口时,刺痛感让他短暂地找回了存在感。
      刚开始布料上的血越洗越多,后来他的伤口终于不流血了,床单和枕巾也终于被洗干净了。
      晾好床单后,他伸出手看到没有指甲护着,再次被水泡到发白的伤口,想起来好久没给妈妈修指甲了。
      擦干净手上的水,他端了盆温热的水,去了妈妈的房间。
      床头柜上有个红色的酒瓶,里面插着几朵有些蔫巴的野花,是前几天木云放学回来的路上采的,大姐帮他插进去的。
      妈妈的床铺一年四季都是干净清爽的,木笑这几年一直把她照顾的很好。天气好的时候,李春梅还会被女儿们抱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吹吹风。
      平常三姐在家的时候,决不允许木云来妈妈房间,其实木云也不怎么敢去,他总是对妈妈满怀愧疚,也同意三姐说的,是他把妈妈害的这么惨。
      用温热的水给妈妈把指甲泡软,他用有些生锈的指甲刀,小心的给妈妈修指甲,随口胡编他在学校有多受欢迎,老师也都很喜欢他。
      李春梅盘腿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儿子看。良久后,她用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木云的脸。
      “你不高兴。”不是疑问句,相反这话说的很笃定。
      也就是说李春梅那个傻傻的女人,凭着做母亲的本能看破了木云所有的伪装。
      木云冲妈妈笑了笑,跟早上对大姐露出的笑容一样,甚至更耀眼,“哪有,妈妈,我很开心。”
      “你就是不开心。”李春梅固执的说。
      “好吧,你说我不开心,那我就不开心吧。”木云故意逗妈妈,果然李春梅下一秒就着急了。
      “不是我说的!是你本来就不开心,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李春梅急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木云把指甲刀放在一边,搂住妈妈不停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妈妈,不要哭,不要哭了。”
      说着说着他也哭了起来,李春梅把他推开,用袖子擦干两人脸上的泪水。
      她趴在床上东摸西摸,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个一元的硬币,塞到木云手里。
      “买块糖吃,就高兴了。”
      “嗯,你说得对,妈妈,谢谢你。”
      木云把硬币攥在手心里,他拥有了唯一一件陪葬品,真好。
      对不起,妈妈,在生命最后的尽头,还是对你撒了谎,木云低下头,继续给李春梅剪指甲。
      吃糖没有用的,吃什么都没有用。木云刚发现自己情绪不太对劲时,也尝试过自救。他觉得是总吃不饱,所以没力气开心,便攒了很久的钱,请自己吃了份红烧肉盒饭。
      本以为吃饱了就能找回快乐,后来他趴在垃圾桶上,看着吐出来的食物残渣,后悔的想甩自己两耳光。
      身体里好像破了个大窟窿,他填多少食物进去,都没有用了。
      他既浪费了钱,又浪费了食物,现在他又要浪费生命了。
      对不起,妈妈,姐姐,木云攥在手心的那枚硬币,像块烧红的烙铁,疼得他忍不住瑟缩。
      对不起,他只是不想再痛苦难过了。
      看到高凯的尸体时,木云心里只有一丝丝庆幸,并没有开心。本以为剜掉吸在身上多年的烂疮,怎么也能让心里松快些,至少能支撑着他多活段时间,可惜并不能。
      木云已经失去快乐的能力很久了,久到他已经忘了,上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真的好羡慕方载,不是羡慕他的家境,而是羡慕他能笑得很痛快。
      那个被上帝偏爱的少年,正驶向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宴。而他蜷缩在这个阴暗的房间里,连假装开心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方载那么活宝的人,说不定在回去的路上,正在绞尽脑汁的想冷笑话,准备晚上讲给爷爷听。
      太阳说明天就会重新照在木云身上,可是他连一晚上都熬不过去了。
      笑着离开的方载,此刻正趴在车后座上嚎啕大哭,他也忘了,上一次哭的这么惨,是什么时候事了。
      以他的傲娇和好面子的程度,按理说宁可一头撞死,也不会在方?面前哭的那么惨的,可他就是忍不住。
      车子刚驶出木家村没多远,昨晚那个满脸谄媚的村长就追上来了,说是要给方老爷子送些当地的特产做寿礼,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请一定要收下。
      早上木欢真心实意的感谢方?都懒得搭理,他能为了村长停车,并且收下这人送的礼物,自然是有他的目的。
      两人寒暄时,方?很刻意的把话题引到了木云的身上,说是见木家有这么多孩子,好奇是怎么回事。
      “方?!我不许你瞎打听我好朋友家里的事,那是人家的隐私,你问来做什么,太没礼貌了,要不要脸?”听到木云的名字,在打游戏的方载耳朵马上竖起来,从车里伸出脑袋和方?呛声。
      那村长也是个没眼色的,上赶着巴结两人,什么都愿意说,更何况村里人都把木德顺一家当笑话,让两位公子哥听来玩玩也没什么。
      “嗨,他们家的事儿村里谁不知道?算什么隐私啊,那些破事说出来我都嫌脏嘴!方少爷你要是想听啊,我就说说……”
      “闭嘴!不许说。”方载关掉游戏,脸色不佳的喊方?上车。
      方?冲村长抱歉的笑了笑,又转身对方载说:“那这样好了,让村长讲给你一个人听,你和木云是好朋友,多了解点他家里的情况,等你再来找他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关心他了,怎么样?”
      方载有点心动,可极强的道德感告诉他,如果木云不想让他知道那些往事,而他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一定会因此不开心的。
      但是他又真的很想多了解木云一点,看好朋友那个性格,指望从木云嘴里问出些什么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他正犹豫着呢,方?贴心的又推了他一把,“看来你也没有很想和木云做好朋友,是不是怕知道他的过去很不堪,会毁掉他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啊?方载,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您回去吧,村长,您让我帮忙带的好,我会向老爷子转达的。”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方载打开车门跳下来,气急败坏的说:“我没有那么想,你别污蔑我。”
      村长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直揉鼻子。
      “你到底怎么想的,谁又知道呢,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上车吧,方载,我们得走了。”方?打开车门,先一步上了车。
      “我听,你说吧。”方载想了很久,还是没经得住多了解木云一点的诱惑。
      “好好好,没问题,方小少爷,你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讲……”村长来劲了,搓着手凑上来。
      这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窝在这种地方做村长真是屈了才了,凭他的记性和口才,去茶楼说书也能挣得盆满钵满。
      他绘声绘色的从木德顺怎么娶到李春梅那天说起,那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村长幸灾乐祸的嘲讽着由木德顺造成的这一家子的不幸。
      最惨的当属李春梅,那个连着失去两个孩子的母亲,为了孩子吃口饭出,卖,自己的女人。
      讲到这里,村长擦了擦嘴角上的白色唾沫,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那天你在木云家吃饭,见李春梅没有,那娘们儿可好看了,跟她儿子一样好看。”
      方载拳头攥得咯咯响,“你给我好好说话,不准这样侮辱人,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他的脸色漆黑,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是是是。”村长脸上恭维,心里切了一声,装个屁啊,八成在心里偷着乐呢,半大小孩早就懂这些事了。
      十里八村,谁听到木德顺家的事,不都笑得直拍腚啊。
      说完李春梅的事,他又扯到了木云身上,“要说这木德顺重男轻女啊,那确实挺重的,下手重也算,早几年的时候打的木云连滚带爬、浑身是伤哈哈哈哈,我们村干部还上门问过是怎么回事,你猜怎么着哈哈哈哈哈。”
      “那个木德顺,十以内的加减法都不会算,竟然说他在给儿子辅导作业呢!我他奶奶,的快笑吐了哈哈哈哈。”
      村长笑着笑着可能也是觉得有点过分,摸摸鼻子又捡了几件好玩的事继续说,只是没再笑得那么起劲。
      方载忘了他是怎么上的车,只记得临走前警告那个村长,回去帮他照看好木云,以及不许在木云面前乱说什么。
      “放心放心!”村长点头哈腰,“我这张嘴严实着呢!”
      从昨天知道木云被高凯和他的同伙欺负那么久,方载就心疼的想哭了,可是在好朋友面前掉眼泪,不是他这种男子汉能做出来的事,所以一直憋着。
      直到刚才又听村长说了那么多,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一路哭着到了家。
      方?坐到了副驾驶上,把宽敞的后排留给方载释放情绪。
      直到快到家时,他才从后视镜里瞥了眼哭到脱力的方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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