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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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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木云家的晚饭吃得格外热闹。
青菜都是自家菜园现摘的，丝瓜炒蛋带着清甜，白糖拌西红柿和蒜蓉空心菜爽脆可口。方载都没怎么动肉菜，就着这些青菜连扒了三碗米饭，连陈庆都只吃了两碗。
唯独方?勉强动了两筷子，昏暗的灯光、房梁的蜘蛛网、破旧的家具，满汉全席也提不起他的胃口。
木云小口扒着饭，溜着碗边偷瞄方载，怀疑这人可能是二大娘家养的小猪变的，也太能吃了。
看到客人这么爱吃她做的菜，木欢高兴坏了，把自己跟前的菜都堆到了方载跟前，嘴里还念叨自家弟弟要是也这么能吃她就省心了。
天？这还能省心，他要是真这么能吃，一星期就能把米缸吃空，姐姐们可就倒霉了，得更卖力的干活赚钱才能养活他。
想不明白，能吃有什么好值得夸的，木云兴致缺缺的放下了碗，他吃不下了。
在这种穷的叮当响的家里，他多吃一口，妈妈和姐姐们就会少吃一口，这比剜他的肉还难受。妈妈还有大姐二姐是心甘情愿的为他付出不假，可他不能心安理得的就那么接受。
幸好三姐不爱他，她只爱自己和妈妈，还会对木云说一些伤人的实话，让他能一直保持清醒，明白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不然他真的会因为认不清现实而被惯坏。
“你怎么不吃了？大姐夸我不夸你，你就不高兴了吗？”方载见木云脸色不好看，以为他跟自己一样使小性子呢，赶紧往他碗里夹了些别的肉菜，“快吃，你看你瘦的，我给你做心肺复苏的时候，都不敢使劲，生怕给你骨头按断。”
“就是就是，多吃点，学学人家。”木欢也跟着附和，她是真的心疼弟弟。
这半年木云眼见着越来越瘦，不知是怎么了。
谁大姐？那是我大姐好不好，他怎么能叫的这么自然呢！木云有些头疼，甚至忘了嫌弃菜上说不定还沾着方载的口水，扶着脑袋说了声谢谢，又吃了几口。
碗里还剩点底，可木云真的吃不下了，打算一会儿去喂给大黄。方载马上把第三碗饭消灭干净，看到他剩了饭，很自然的接过来扒拉到自己碗里，两口吃没了。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到他俩好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那样，木云还没反应过来呢，剩饭就已经到方载胃里去了。
“你不嫌脏吗？”木云愕然。
方载从饭碗里抬起头，一脸问号，“脏？什么脏？你感冒了吗？我听着没有啊，刚才我还摸你额头了，也没有发烧，没生病怕什么啊，浪费粮食可耻你不懂吗？”
“那你也太…太…”木云太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形容方载，最后憋出来一句，“太那个了吧。”
“哪个啊？再说了咱俩刚才不都亲过嘴了吗，我不会嫌弃你剩饭里有口水的。”方载贴心的宽木云的心。
木云的脸蹭的就红了，他怕姐姐误会，着急的辩解，“你别胡说！人工呼吸怎么能叫亲嘴呢！”
“哈哈哈哈哈哈…”方载拍着桌子笑得直不起腰。
逗老实人真有趣，方载看到木云真害羞了，赶紧止住了笑，舍不得再气他。
饭桌上其他三人的脸色也都挺精彩，尤其是方?。
木云不了解方载，这人就这样，比急急国王还着急。他这边还在犹豫要不要造友谊的小船呢，方载已经开着火箭直奔生死之交的终点，构想完和好朋友如何相知相伴一生了。
在方载心里，从他盖章木云是自己好朋友那一刻起，两人友谊值瞬间拉爆，死了都得埋在一起那种，吃两口剩饭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他以前可没有吃过司旭剩的东西，因为司旭从来不剩饭，而且妈妈教育过他，就算和女孩子关系再好也要保持距离。
这个饭桌上，只有方?清楚他弟弟的，尿，性，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方载以为他又要犯贱，说些阴阳怪气嘲讽他的话，便抢先开始攻击。
看着兄弟俩又莫名其妙的拌了起嘴，木云选择无视，跟姐姐一起收拾碗筷。
木云和姐姐定好的规矩，做饭的人不洗碗，今天是三个姐姐做的饭，按理说得他来洗碗。但他拔了指甲的手指没法碰水，只能麻烦姐姐帮他洗了。
方载听到木云跟姐姐说什么麻烦了谢谢你，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呢。
他想不明白都是一家人，说话要这么客气吗？正要习惯性的多管闲事，打破沙锅问到底，问问木云是不是捡来的？不然为什么说话这么生分。
又或者木云在家是不是经常受欺负，因为刚才看着三姐对他态度不是很好，刚准备开口呢，一群人呜呜泱泱的冲进了木云家的小院子。
高凯的爸妈让人抬着儿子的，湿，体来木家闹事了。
他们吵吵嚷嚷的要木家给高家一个说法，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听到动静，木云就要从屋里往外走，他惹的麻烦要自己去解决，大姐把他和方载都拦住了。
木喜忍无可忍，一个人冲了出去。木笑怕外面的吵嚷声吓到李春梅，爬到床上抱住了她，又担心木喜一个人吃亏，急的不知道顾哪头好。
木喜抄起没剩几根高粱穗的扫把从屋里跑出来，大骂道：
“你们要不要脸，是你儿子要把我弟弟拖下水淹嘶，他嘶了也是活该，你们还来找我们的事！滚！”
高汉民和吕莹是破锅配烂盖，两口子没皮没脸惯了，什么脏心烂肺的事都能干的出来，当年木德顺被骗到传销组织，还是高汉民忽悠的呢，那回遭殃的还有吕莹的姑父和表哥。
“谁说的，谁说是我儿子欺负你家的小，贱，种，就你们木家人那穷酸样，碰一碰都倒霉，我呸！这是想欺负我儿子嘶了不会说话，就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是吧。这事别想就这么容易解决，没完！赔钱！不赔钱弄嘶你们全家！”高汉民面目狰狞的举着拳头过来，作势要打木喜。
木喜也不让着他，举起扫把来就打，边打还边骂，“你这个王，八蛋和你生的那个小王，八，就可着我们家的人欺负是吧！我去你爷爷的，今天我就替你爹好好教育教育你。”
“你个死丫头片子！敢打我！”高汉民挨了两扫把以后，抓住了木喜的头发，想把她狠狠摔在地上。
眼看木喜要落下风了，陈庆看了眼方载，得到允许后快速加入了战场。警，察知道方家两兄弟留在村里吃饭后，都没敢走，还调了不少人过来，就守在附近呢，听到动静马上赶了过来。
事实证明，对于方载来说，有些事就是很容易解决。那些需要木云丢掉命才能平息的麻烦，方载只要现在木云身边，都不需要多说什么，就有人争先恐后的扑上来帮忙。
穷人的不值钱体现在方方面面，哪怕把命放称上，也称不出几两重来。
高汉民带来的人很快就被陈庆和警察请出了木家，村长也听到风声也现身了。
方?走到村长身边刻意的亮了身份，还表现出了对木云的特殊关照。
当年方文杰来的时候，也是这个村长接待的，一听是那位大，官，的孙子，那张布满沟壑的脸瞬间堆满谄媚的笑容，连连表示这件事一定会妥善解决。
真的能妥善解决吗？
他能看出来，方?这么积极，只是为了把他这个麻烦快点甩掉，然后离开，并不是真心帮他。
木云站在一旁听完两人的谈话，只觉得更绝望了。方家两兄弟在的时候，可以短暂的护住他，可他们是会离开的。
指望别人救他，是最可笑的想法。
听说淹死的人会变成水鬼，必须把下一个活人拖下水，自己才能轮回。木云听见高凯在叫他。他知道这是幻听，因为高凯生前从不会叫他“木云”，只会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喊“耀祖”或者“学霸”。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朝水库方向挪动，仿佛高凯的鬼魂真的在召唤他。
跳下去吧，淹嘶吧，这样一切才能真正结束。
恍惚间，他踉踉跄跄地走回客厅，看了眼时间。
晚上八点。
又浪费了好多时间，如果现在开始学习，他得熬到凌晨两点，才能补完今天定好的任务。
怪他，都怪他，是他的错。
他不该在高凯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的。惹上这个麻烦后，未来可能还要耗费更多精力去应付无意义的纠缠。
太该嘶了。
对木云来说，什么都无所谓，吃不饱无所谓，穿的破破烂烂无所谓，被人羞辱霸凌更是无所谓。
唯独浪费时间不行。
这对他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因为他的时间不只是自己的，还是妈妈的，是三个姐姐的。她们用血汗换来的每一分钟，他都没有资格挥霍。
很多时候木云都在想，他和木德顺有什么不同呢？
不都是寄生在女人身上的蚂蟥？吸饱了血，懒洋洋地苟活着，一无是处。
那不如去，死。吧。
死，了就好了，不用再为熬夜补学习时间发愁，不用活在愧疚里，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也不用再背负着那些从出生起就欠木德顺的债。
太棒了，所有的痛苦都能摆脱掉了，想到这儿木云呼吸都顺畅不少，
等凌晨两点吧。
今日事明日毕，对以前的他来说，是无法饶恕的死罪，姐姐不罚他，他也要罚自己的，比如饿一整天。等他把拖欠的时间还完，就去水库边给自己绑个大石头，永远的沉入水底。
可惜他拖欠妈妈和姐姐的，这辈子注定是没法还清了。
下辈子吧。
下辈子他要做她们的爸爸，绝不会再让她们受欺负，活的这么辛苦了。
“你在想什么啊？”方载把下巴垫在木云的头顶上。
这个姿势让他很惬意，整个人都能倚靠在好朋友身上，虽然需要微微踮脚。木云看着比他矮一头，真要贴身站着，就会被人发现只矮了三分二头。
木云的头发比他想象中柔软，还有股说不上来的香气，很像他在自家花园里种的小桃树，早春时那些嫩芽的清新气息，隐约还有一丝苦涩，明明是很提神的味道，却闻的他脑袋涨涨的。
“想，死。”木云回答得很干脆，不像是在开玩笑。
各种意义上的想，死。方载真的好烦人啊，总是这样无声无息的靠过来，毫不见外的跟他制造一些肢体接触。不是抱着就是靠着，跟连体婴儿一样，烦得要死。
两人再多相处一会儿，木云的世界里无法忍受的事情，马上就会多一个了，因为他现在就开始焦躁了。
算了，算了，他马上就要去死了，懒得再和这个热心肠的新朋友计较了。
方载整个人僵住，脑子也不晕了，他急忙搂紧木云，以为好朋友被刚才打上门的人吓到了。
“别胡说，活着多好啊，活着能和家人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和好朋友去吃好吃的，到处去玩看山川湖海，能看好看的动漫，买好玩的玩具，去迪士尼坐旋…不不不，坐过山车。”
差点说漏嘴了，要是让木云知道他去游乐园只敢坐旋转木马，连七个小矮人矿山车这种刺激程度的过山车都不敢坐，一定会嫌弃他不够勇敢的。方载也要努力做好木云唯一且完美的好朋友。
他想到木云一定没去过那些好玩的游乐场，没关系，等以后他带木云去就是了，这是好朋友该做的。
“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我陪你玩，你想去哪都可以。”
听完方载的安慰，木云感觉效果奇佳，他更想死了。
跟那种站在天台上想用肉体凡胎给混凝土重重一击的学生，听到身后的老师劝他想想爸妈，他们不仅不会回头，只会更加的义无反顾。
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大不一样。
别说迪士尼了，村里的小广场他都没去过，那里有个秋千他一直想玩，可是又觉得自己不配快乐。
方载觉得幸福的事情，不是他没体会过的，就是他做了以后会更痛苦的。
但他还是非常礼貌的向方载倒了谢，大概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从他尝过爱恨交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后，就变得很善了，对欺负他的人也没有说过什么重话。如果不是因为懦弱，那另一个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早就想，死，了，又因为妈妈和姐姐一直摇摆不定。
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了。
“哦，对了，忘记和你说了，我今晚不走了。”方载突然跳到木云前面，叉着腰和他说：“我怕那对夫妻再来找事，而且我说了这事我会管到底的，就一定会做到。你不用怕，更不用烦心。”
“刚才我都安排好了，今晚我跟你睡，方?和陈哥都是成年男人，你家除了你都是女生，他们留宿不方便，村长说村委会有个值班室能住，他俩去那里过夜，怎么样，很完美吧。”方载洋洋自得的邀功。
快夸我快夸我！木云快点夸我啊！他眼巴巴等着夸奖，却发现木云毫无反应。
怎么不吱声呢？该不会是被他的贴心感动晕头了吧，再不然是还不够，方载只能继续加足马力。
“你放心，村长和警，察向我承诺了，不会让你们家出事的。当然了，大人总是言而无信，不如我们小孩子的承诺靠谱。以后我隔段时间就会来看你的，反正也放暑假了，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来你家住一段时间也不错，你家的菜很好吃。所以木云，你不用怕，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为什么还不夸我啊？看起来也没有很感动，木云也太高冷了吧。
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方载都快委屈哭了，他听到木云问，
“你…很闲吗？”
暑假不需要学习吗？不需要干活吗？真的能一直到处玩吗？那他这里既比不上什么迪士尼，更比不上那些旅游景点，方载来这里真的就只是为了保护他？
方载实话实说，“不闲啊，我很忙的，暑假有老师来给我补课，还有好多特长要学。我如果不努力，就没办法次次考第一，会被方?那个小人嘲笑，在家人面前丢脸……”
“那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咱俩才认识半天不到，你别这样了，行吗？”木云说的很急，他好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起伏了，差点咬到舌头。
这次他遇到了比期末数学压轴题还恐怖的存在，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抱有善意的人，因为他之前面对的都是来自陌生人数不清的恶意，有人无缘无故的对他好，这比霸凌他还要可怕。
“可是你比那些都重要啊，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认识的时间长短根本不重要，投缘最重要，我就觉得我们是最适合做朋友的，你不觉得吗？”方载扶住木云的肩膀，热血沸腾的说。
不觉得，他听到了方?跟村长说的话，知道了方载的身份。木云得是多自恋，多不自量力，才会觉得他和方载适合做朋友。
他想象不出方载过得是怎样幸福的生活，同样的，方载也无法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方载跟他和姐姐说了来木家村的原因。
如果不是因为那几颗桃子，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方载永远活在天宫，而他迟早沉入水底变成烂泥，这辈子都不会如木德顺所愿，一飞冲天。
就算他碰巧飞起来，也没本事碰到方载的衣角。
云泥之别，方载是云，木云是泥。
见木云不愿意说话，方载急了，要是真被拒绝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啊，就使劲晃了木云几下，
“说啊，你说你也这么觉得，必须这么说！快点！木云，不然我今天晚上会和你冷战，并且暂停我们的好朋友关系一整夜。”
八点十分了，木云看着墙上的表，被晃的晕头转向，心里想的全是又要多熬一会儿，自杀这事儿也得跟着往后推。
好烦。
反正他明天就要，死，了，何必跟方载争论这些没意义的事呢。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谢谢你。”木云硬扯出一抹笑。
听到木云说的都是他爱听的，方载就不闹了。
“我就知道，你不用太惊喜啦，谁碰上我这么好的人，一开始都有点不适应的，我们多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木云，你能不能改掉老是说谢谢这个习惯啊，学着享受别人对你的好不行吗？”方载得意的想，尤其是我对你的好。
“好的。”
他的视线从钟表上收回来，却始终不愿意落在方载的脸上，因为他不擅长撒谎，每次说谎眼神都会闪躲，鬼鬼祟祟的样子，很好笑。
不需要了，以后谁的好他都不需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