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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猎人书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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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间,我以为顾老板要把围观的人格杀勿论,猫也不能幸免。
好在他的目光略过了我们,出神地盯着人群中央。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一个浅棕色头发的青年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大家忽然意识到,顾老板可能正在等他,眼明心亮地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这个瘦瘦的青年挤出了人群,来到顾老板面前后,脸上才浮现出疑惑的神色。
他回头打量了一下,整个人瞬间呆若木鸡,显然没有料到现在这个四面观众的场景。
顾老板拍了拍手,笑眼盈盈地问他:“怎么回来了?”
青年在顾老板的拍手声中回过神来,突然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的纪游。
他怒气冲冲地对纪游吼道:“你知不知道坐电梯也很麻烦?光是查验信息牌就浪费了我十几分钟!哦,说错了,你浪费了我一个早上!”
纪游平静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表情,他先转头凉凉地看了一眼顾老板。
后者皮笑肉不笑,朝他耸肩摊手,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没有买到吗?”纪游问两手空空的青年。
这句话对这个青年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音量瞬间又拔高一截:“我买你大爷啊?你有本事去给我找,翻遍整个地下城,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凭空捏造出来的猎人书店!”
空气突然安静了。
纪游茫然地和青年对视。
我觉得顾老板的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抹诧异,但很短暂,我不确定。
“没有这个书店吗?”纪游语调迟缓地问。
那个青年快气死了:“有!”
纪游:“嗯?”
青年:“皇帝的书店,只有——你叫什么名字?”
“纪游。”
“皇帝的书店,只有纪游这个聪明人能看到!”青年唾沫星子乱飞。
纪游:“……”
故事的走向十分迷惑。
纪游顶着满头的问号,小心翼翼地给那个青年道了歉,并且询问对方要什么补偿,自己一定会尽力去做。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我对旺财说。
纪游不是一位爱忽悠人的博士,我没有证据,但底气很足。
那个青年心动了,冥思苦想了半天,开口说:“我想——”
“咳咳。”顾老板突然出声了,随即他满是歉意地捂住胸口,就好像真的是一时生病没忍住。
但怎么会有人一时生病呢?
那个青年也品出了顾老板的意思,话到嘴边改了口,对纪游说:“我想把这个索要补偿的权利转让给顾老板。”
说完,他讨好地冲顾老板笑了笑。
顾老板受宠若惊地握了一下青年的手。
演技真浮夸。
作为要和小弟统一战线的大哥,我这会儿看顾老板也很不顺眼。
纪游张了张嘴。
“唉——”顾老板赶在他开口前,拖腔带调地说:“一言既出——”
那个青年也正色对着纪游,附和道:“你不是说可以尽力去做吗?”
纪游在原地扮演了会儿石像,最终还是极其不情愿地点了头。
人群里瞬间涌起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好像顾老板打了场胜仗,喝彩的同时,他们不忘敬仰地看着这位凯旋的将军。
毛线,这明明是纪游信守承诺,不跟顾老板这个泼皮无赖计较。
“你们应该为纪游鼓掌!”我吼道。
但只有旺财听懂了我的话,一只狗爪子象征性地抬了一下。
他们的喝彩和讨论声大有经久不息延绵不绝之势。
直到顾老板食指贴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喧闹瞬间戛然而止。
我以为他接下来会宣告究竟要给纪游上何种酷刑。
但他没有。
顾老板像断路的神经意外被接通,突然感觉到了被围观的不舒服,以此为借口,礼貌地遣散了围观的人群。
这个举动吊得大家胃疼,却也只能不敢有一句怨言地离开——谁让那是顾老板呢。
哪怕他们被顾老板当枪使,只起到一个见证的作用,也不敢多言,甚至觉得这是荣幸。
好在顾老板只请离了人群,我和旺财依旧可以躲在暗处静观事态。
那个买书不得的青年被顾老板请到店里了,门口只站了他和纪游。
顾老板主动要和纪游握手。
纪游用一种“你死不死”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无动于衷。
“新来的?”顾老板探究地看着纪游。
“嗯。”
“有工作吗?”
纪游眼皮一掀即作死:“关你屁事。”
不知道小弟此刻心情如何,反正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替他捏一把汗。
顾老板勾了一下唇,暂且纵容纪游的嚣张,说:“明天开始,雇你来给我打一周工,当赔偿了。”
他没有问纪游是否有空,这显然是一个通知。
“不小心搞砸了怎么办?”纪游沉默三秒,突然问了个角度清奇的问题。
顾老板朝店里招了招手,立马有个店员端着两杯茶出来。
他把其中一杯递给纪游,自己先仰头一饮而尽,说:“一般不会,意外事故不用你负责。”
纪游“噢”了一声,修长手指接过茶杯往唇边凑。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但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果然,咣当一声响。
纪游故作仓惶地看了眼地上茶杯的尸体,语调却是装都懒得装的四平八稳:“我对这起意外事故感到抱歉。”
说完,他冷笑着转身离开了。
我没时间去看顾老板对于纪游的这个下马威是什么脸色,匆匆跟上纪游的脚步。
跟丢这种错误,我绝不可能再犯一次。
在离开黑市后,我主动走到了纪游的旁边,他也眼尖地发现了我。
“元宝?”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我兴奋地应了一声。
纪游把我抱了起来,边走边耐心地劝导我离开他。
环境不好,没有办法给我买罐罐,晒不到太阳……五花八门的理由被纪游搬到了台面上,用来打消我的热情。
而我对此选择性耳聋,索性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我不信纪游会忍心叫醒一只熟睡的猫。
*
嘿嘿嘿!
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如愿以偿,待在了纪游家里的沙发上。
墨绿色的天花板上有盏暖黄色的小灯,灯罩上吊着一只蜘蛛动来动去的,让我本能地移不开眼。
“这儿实在太小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劝你还是跟我一起搬到三层。”
我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果然是河马博士,他的声音总是朦胧缥缈的。
他坐在一张小木凳上在削土豆,而狭窄客厅的尽头就是厨房,我能看到纪游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流水声哗哗地响了一会儿,纪游拉开了厨房门,他手上还沾着水。
“这里的确太小了。”纪游捏着河马削好的土豆,认真地说:“所以您还是尽快搬回三层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河马杏核一样皱巴巴的脸瞬间拉下来,聚满阴云盯着纪游,好像纪游刚刚说了史上最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语。
“病好了?”河马问。
纪游凝噎一瞬,不自在地点点头:“小毛病而已。”
话刚说完,他就剧烈地咳嗽了一阵,整个人看起来瞬间变得弱不禁风,堪堪倚着厨房门。
河马连忙过去扶他。
我也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纪游看起来那么白。
“别嘴硬了,你这病基地中心都束手无策。”河马把纪游安置在了沙发上,强行夺过了他手里的土豆。
纪游勉强地笑了笑:“谢谢您。”
“谢我就别赶我走!”河马骂骂咧咧地扎进了厨房。
我的大脑还处在晕乎乎的状态,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纪游这种好人,怎么会得病呢?
还是基地中心都治不好的病。
我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可怜的博士休眠三百年,被时代抛弃不说,醒来后的新世界还把他们一脚踹到了最犄角旮旯的地方,放任一个病人自生自灭。
我蹭到了纪游身边,他虚弱地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眼前。
我以为他想让我给他舔毛。
但人类这种猫,用衣服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皮肤上也啥都没有,只有脑袋上顶着的毛看起来还算正常。
可纪游是我单方面认定的小弟,所以我还是伸出了舌头。
看清楚后我才发现,纪游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掌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躺着一块儿鸡胸肉,泛着诱猫的光泽。
“唉唉唉!”河马提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看到我正在吃鸡胸肉,气不打一处来。
他问纪游:“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穷?我在书店干三天活都换不来一块儿肉。”
“我知道的。”听到书店,纪游愣了一下,苍白地笑了笑:“给我加营养液就行,剩下的鸡胸肉是您的。”
这言下之意岂不是——我刚刚吃了属于纪游的鸡胸肉?
我突然感到一阵愧疚,同时也感动坏了,更加坚定了要保护我的小弟的想法。
河马气得要吐血,但沙发上这个病号看起来才是真正要吐血的危险地雷。
所以河马不忍心踩到地雷上面,最后索性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一次骂骂咧咧地钻进了厨房。
……我好无辜啊。
最终纪游的碗里依旧可见鸡胸肉的踪影,他耳尖发红,要往河马的碗里捞,被河马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劝退。
我觉得河马也把纪游当小弟了。
可能是一山不容两大哥,河马对我没个好脸色,我也懒得搭理他。
但我并不讨厌他,我知道他其实没有范迪那么可恶。
毕竟在河马看来,我真的就是一张来蹭吃蹭喝的移动嘴。
“等我从老金那里搬来鸡胸肉,你就对我刮目相看吧!”我郑重其事地对河马说。
河马挥挥手,赶蚊子一样赶我:“去去去,别冲我叫,我没有鸡胸肉给你。”
我:“……”
*
晚饭后的时光总是惬意的。
通常我喜欢在基地广场上吹着晚风散步,但现在我把照顾我的小弟视为首要任务,所以安安静静地待在了狭小的旅馆房间里。
纪游依旧脸色苍白,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河马在书桌旁戴着一副老花镜写东西,我试图凑上去看一看,但河马十分抗拒我的接近。
他好像怕我看到他写的东西,手忙脚乱地把我赶了过去。
好吧,虽然我真的能看懂。
我注意到河马的中指一侧的茧上有零星的小红点,可能是在用红笔写东西,我想。
“你明天好好休息,别出去了。”河马写着写着突然对纪游说。
纪游苦涩地睁开眼睛,斟酌了一下,说得很委婉:“我找了个轻松的工作,想先去试试。”
都怪那个可恶的顾老板!
知道内情的我很心疼纪游。
河马幽幽盯着纪游,最终在纪游恳求的目光里,他屈服了,让步问:“一定要注意身体健康,什么工作?”
“收银员。”纪游毫不犹豫,我估计他早就想好了这个说辞。
河马“噢”了一声,又问:“工资呢?高不高?有没有压榨你?”
“不知道,但估计应该不少。”纪游说,他转移了话题,随口问:“对了,您的工资呢?那家什么书店有没有压榨您?”
“猎人书店。”河马说,“工资月底结,还不知道呢。”
我懵了。
哪里有个猎人书店?我和那个买书的青年一样,都从未听闻。
纪游却没有拆穿河马,应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我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流转。
心怀鬼胎的人类啊……
算了,我想不明白。
只希望明天纪游能在顾老板眼皮子底下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