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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流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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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火车上，邵明川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南方丘陵，思绪仍停留在溪口村的那片红豆林。三天的时间太短，短到他们刚刚触碰到彼此心底的伤痛，就不得不再次回到现实。身旁的俞晚枫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的线条比来时柔和了许多。
"要喝水吗？"邵明川轻声问。
俞晚枫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谢谢。"
邵明川拧开矿泉水瓶递给他，两人的手指在瓶身上短暂相触，一丝微妙的电流顺着指尖窜上心头。自从红豆林中的那个拥抱后，他们之间似乎打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却又陷入另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稿子什么时候交？"俞晚枫喝了口水，问道。
"下周。"邵明川翻开笔记本，"我想写写溪口村的变化，还有...那些没变的东西。"
俞晚枫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那里夹着一片红豆树叶，已经有些发黄："比如那片红豆林？"
"嗯，还有马老板一家，村口的老槐树桩......"邵明川顿了顿，"你介意我写到你父亲吗？"
俞晚枫沉默了一会儿："不介意。他是个值得被记住的人。"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车厢内突然暗了下来。在黑暗中，邵明川感觉到俞晚枫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的手背，温暖而坚定，就像那天在山坡上一样。隧道很快到了尽头，光明重新涌入车厢时，那只手已经收了回去，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个幻觉。
"回京后我可能要忙几天。"俞晚枫看向窗外，"张教授那边有些...麻烦。"
邵明川想起农科院那个油滑的赵建国："还是数据的事？"
"嗯。"俞晚枫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把我之前的研究成果改头换面，申报了省里的科技奖。"
"这简直是剽窃！"邵明川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引来前排乘客的侧目。他压低音量："你有证据吗？"
"有，但不够有力。"俞晚枫的声音平静中带着疲惫，"学术圈就是这样，有时候真相不如人脉重要。"
邵明川想起钱主任对张教授的推崇，胸口一阵发闷："我可以帮忙。新闻记者的调查经验或许有用。"
俞晚枫转头看他，眼神复杂："会给你带来麻烦。"
"我不怕麻烦。"邵明川迎上他的目光，"特别是为了你。"
这句话在空气中悬了一会儿，俞晚枫的耳尖微微泛红。他低头拧上水瓶盖子，轻声道："谢谢。"
北京西站人潮汹涌，两人在出站口道别。俞晚枫要直接回农科院处理积压的工作，邵明川则拖着行李回了杂志社。办公室里只有值班的小张，见他回来，眼睛一亮。
"邵编辑！溪口村怎么样？"
"变化很大。"邵明川放下行李，从包里掏出一包当地特产的山核桃，"给你带的。"
小张欢天喜地地接过："谢谢！钱主任问了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回来，说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邵明川心里一沉："什么任务？"
"好像是关于农科院张教授的专题报道。"小张压低声音，"听说要做一个系列，上头很重视。"
果然。邵明川勉强扯出个笑容："钱主任明天上班吗？"
"在的。对了，"小张突然想起什么，"这几天有个农科院的人老打电话找你，姓赵的，听起来挺着急。"
赵建国？邵明川眉头一皱："他说什么事了吗？"
"只说让你回京后立刻联系他。"小张撇撇嘴，"态度挺横的，好像欠他钱似的。"
回到自己的公寓，邵明川放下行李，环顾这个冷清的小空间。二十年来，这里只是他睡觉的地方，从未真正有过"家"的感觉。而现在，他的脑海里全是溪口村的阳光、红豆林的风声，和俞晚枫在月光下的侧脸。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喂？"
"邵记者！可算联系上你了！"赵建国油腻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回京了吧？张教授想请你吃个饭，明天晚上如何？"
邵明川强忍厌恶："抱歉，我刚回来，有很多稿子要处理。"
"哎呀，再忙也得吃饭嘛！"赵建国不依不饶，"张教授可是特意为你空出了时间，还约了科技部的领导......"
"那我更不敢当了。"邵明川冷冷地说，"我一个小记者，哪配和领导同桌吃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赵建国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邵记者，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和俞晚枫那点事，真以为没人知道？"
邵明川的手指紧紧攥住听筒："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赵建国又恢复了那种假惺惺的热情，"就是提醒你，站队要谨慎。张教授马上要升副院长了，有些人啊...不识抬举。"
"谢谢提醒。"邵明川一字一句地说，"但我只站真相那边。"
挂断电话，他站在窗前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窗外，北京城的灯火渐次亮起，车流如织。在这座庞大的城市里，俞晚枫此刻在做什么？是否也正面对着类似的威胁？
第二天一早，邵明川刚到办公室，就被钱主任叫了进去。
"溪口村的素材收集得怎么样？"钱主任开门见山。
"很丰富。"邵明川拿出笔记本，"我准备写两篇，一篇讲乡村变化，一篇讲......"
"先放一放。"钱主任打断他，"张教授的专题要提前，下周就得上版。"他推过来一个文件夹，"这是他们团队提供的材料，你整理一下，写得漂亮点。"
邵明川翻开文件夹，里面是赵建国之前给过的那份资料，外加几篇张教授发表的论文复印件。他粗略扫了一眼，立刻发现了问题——几处关键数据与俞晚枫的研究成果惊人地相似。
"钱主任，"他尽量保持语气平稳，"这些数据需要核实。"
"核实什么？"钱主任皱眉，"农科院盖章的材料还能有假？"
"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科学报道必须严谨......"
"明川啊，"钱主任突然压低声音，"你和俞晚枫走得太近了。社里有人反映，你们这次是一起去的溪口村？"
邵明川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是植物学专家，对我的采风有帮助。"
"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钱主任的眼神变得锐利，"但张教授的报道是政治任务，不能出任何差错。明白吗？"
离开钱主任办公室，邵明川直接去了资料室。他需要查阅所有能找到的张教授和俞晚枫发表的论文，找出其中的关联。一整个上午，他埋首在学术期刊和报纸堆中，逐渐理清了一条脉络——张教授团队近三年的研究成果，几乎每一步都紧跟着俞晚枫早前的发现，只是稍加改动，包装成"创新"。
中午，他拨通了俞晚枫实验室的电话。
"你好，俞教授实验室。"是小林的声音。
"小林，我是邵明川。俞教授在吗？"
"邵记者！"小林的声音突然紧张起来，"俞教授在开会，那个...情况不太好。"
"出什么事了？"
"昨天院里突然来了检查小组，把俞教授的实验记录全调走了。"小林压低声音，"说是有人举报他数据造假。"
邵明川的心猛地一沉："谁举报的？"
"不清楚，但今天赵建国在食堂到处说俞教授要倒霉了。"小林的声音带着愤怒，"明明是他们剽窃俞教授的研究！"
"俞教授现在怎么样？"
"很平静，但昨晚在实验室通宵了。"小林叹了口气，"邵记者，俞教授不让我说这些的......"
"我明白。告诉他...我晚上去找他。"
挂断电话，邵明川立刻开始整理上午发现的证据。如果张教授和赵建国已经动手了，那么俞晚枫的处境比他想象的更危险。在学术圈，一旦被贴上"造假"的标签，即使最后洗清冤屈，名誉也会受损。
下午的编辑会议上，邵明川心不在焉地听着钱主任布置任务，满脑子都是如何帮俞晚枫反击。会议结束后，他正要离开，钱主任叫住了他。
"明川，留一下。"
等其他人都走光，钱主任关上门，表情严肃："有人向社里反映，你和俞晚枫的关系...不正常。"
邵明川的血液瞬间凝固："什么叫'不正常'？"
"你明白我的意思。"钱主任推了推眼镜，"社里不管员工的私生活，但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你得注意影响。张教授的报道必须万无一失。"
"是谁反映的？赵建国？"
"这不重要。"钱主任避而不答，"重要的是，你别为了私人感情耽误工作。"
邵明川深吸一口气："钱主任，如果我找到证据证明张教授剽窃他人成果，社里还敢报道他吗？"
钱主任的脸色变了："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查了就知道。"邵明川站起身，"新闻工作者的职责是揭露真相，不是为学术骗子唱赞歌。"
"邵明川！"钱主任拍案而起，"你别不识好歹！张教授是农科院重点培养对象，背后有科技部的支持！你一个小编辑，拿什么跟人家斗？"
"拿事实。"邵明川平静地说，"还有新闻人的良心。"
离开杂志社，邵明川直奔农科院。门口的保安已经认识他，简单登记后就放行了。东配楼三层的走廊上静悄悄的，306实验室的门关着，里面没有灯光。他敲了敲门，没有回应。
正当他犹豫是否离开时，小林从隔壁实验室探出头来："邵记者！"
"俞教授呢？"
"去资料室了。"小林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检查组扣了他的实验记录，他去找证据自证清白。"
农科院的资料室在主楼地下一层，邵明川顺着指示牌找去，在昏暗的走廊尽头看到了那扇绿色的铁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翻动纸张的声音。
他轻轻推开门，看到俞晚枫独自坐在长桌前，面前堆满了档案盒和笔记本。一盏孤灯照在他疲惫的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中的警觉瞬间化为惊讶。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遇到麻烦了。"邵明川在他对面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资料，"找得怎么样？"
俞晚枫摇摇头："原始记录都在，但关键数据被人动过手脚。"他拿出一本实验记录，"看这里，第三页的日期墨迹和其他页不一样，明显是后来补的。"
邵明川仔细查看，果然发现了问题："有人篡改了你的数据？"
"嗯，把几个关键数字改掉了，让结论看起来不成立。"俞晚枫的声音平静，但手指紧紧攥着一支笔，指节发白，"手法很专业，不是外行能做到的。"
"赵建国？"
"或者他指使的人。"俞晚枫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题是，我无法证明这些改动不是我做的。"
邵明川思索了一会儿："有备份吗？"
"有，但都存在实验室电脑里，昨晚发现被删除了。"俞晚枫苦笑，"他们计划得很周密。"
"不一定。"邵明川突然想起什么，"你平时会给合作者发数据吗？国外同行之类的？"
俞晚枫的眼睛亮了一下："有！我和德国马普研究所有合作，定期交换数据。"他猛地站起身，"邮件服务器有存档！"
"这就好办了。"邵明川也站起来，"只要能证明你在某个时间点之前就已经得出了那些结论......"
"就能证明是张教授团队抄袭我，而不是我造假。"俞晚枫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我没想到这点。"
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邵明川能闻到俞晚枫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和咖啡的苦涩。资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昏黄的灯光为这一刻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晚枫......"邵明川轻声唤道。
俞晚枫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深邃如潭。就在两人的呼吸即将交融的瞬间，走廊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他们像触电般分开，俞晚枫迅速坐回椅子上，假装在查阅资料。
门被推开，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时明显一愣："俞教授？这么晚还在工作啊？"
"嗯，查点资料。"俞晚枫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学生们取了书就离开了，但那个未完成的瞬间已经破碎。俞晚枫收拾起桌上的文件："回我办公室说吧。"
回到306实验室，俞晚枫锁上门，立刻打开电脑查看邮件。邵明川坐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在屏幕光下忽明忽暗，刚才那一刻的心跳仍未平息。
"找到了！"俞晚枫突然叫道，"去年12月发给马普研究所的数据包，里面有完整的原始数据！"
邵明川凑过去看屏幕，肩膀贴着俞晚枫的肩膀。那是一份全英文的邮件，附件里确实有详细的数据记录。
"这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能，但还不够。"俞晚枫快速滚动页面，"需要更多证据链......"
"我这边也有发现。"邵明川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我查了张教授团队近三年发表的论文，发现一个规律——他们总是在你发表成果后半年到一年内，提出一个'改良版'。"
俞晚枫仔细查看他的记录："你连这个都发现了......"
"记者职业病。"邵明川笑了笑，"喜欢找规律。"
两人并肩工作到深夜，整理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当最后一页资料归档完毕时，已是凌晨两点。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窗外的校园寂静无声。
"饿了吧？"俞晚枫突然问，"我这里有泡面。"
"你还会吃泡面？"邵明川惊讶道，"我以为科学家都讲究健康饮食。"
俞晚枫从柜子里拿出两桶红烧牛肉面，嘴角微扬："通宵实验的必备技能。"
等待泡面的三分钟里，他们肩并肩靠在实验台边，疲惫却莫名安心。热水冲开的廉价香气弥漫在实验室中，勾起大学时代的回忆。
"你经常通宵？"邵明川吹着面条上的热气。
"做实验的时候是。"俞晚枫小口吃着，"植物不像机器，到点就下班。有些数据必须在特定时间记录。"
邵明川注视着他被热气模糊的侧脸，突然问道："为什么选择植物学？"
俞晚枫的动作顿了顿："因为...植物不会说谎。"他抬起头，目光清澈，"给它什么条件，它就长成什么样子。不会阿谀奉承，不会偷工减料，不会剽窃别人的阳光。"
这个回答让邵明川心头一热。他想起溪口村山坡上那些顽强的红豆树，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默默生长，年复一年地结出鲜红的果实。
"明天我帮你写篇报道。"邵明川放下泡面桶，"揭露张教授的剽窃行为。"
俞晚枫摇摇头："太冒险了。张教授在科技部有人，你的工作......"
"我不怕。"邵明川打断他，"比起你这些年面对的，这算什么？"
俞晚枫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实验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睫毛的倒影落在脸颊上，像两把小扇子。许久，他轻声说："你一点都没变。"
"变了。"邵明川微笑，"变得更固执了。"
俞晚枫也笑了，眼角的细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他伸手拂去邵明川嘴角的一点汤渍，手指在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微微颤抖，却没有立即收回。
"明川......"
实验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俞晚枫收回手，走过去接电话。
"喂？......是的......什么？！......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他的脸色变得煞白："实验温室被人破坏了！"
两人匆忙赶到农科院西区的实验温室，眼前的景象让邵明川倒吸一口冷气——十几个培养架被推倒，精心培育的幼苗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玻璃墙上用红漆涂着"造假可耻"四个大字。
值班的老李惊魂未定："我两点半巡视时还好好的，三点再去就成这样了！"
俞晚枫蹲下身，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一株被踩扁的红豆杉幼苗，叶片上的汁液沾在他的指尖，像鲜血一样刺目。
"报警了吗？"邵明川问老李。
"报了，警察说马上到。"老李摇摇头，"造孽啊，俞教授这些苗子培育了两年多......"
俞晚枫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只有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愤怒："不是普通破坏。"
"赵建国？"邵明川低声问。
"或者他指使的人。"俞晚枫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们知道我在收集证据。"
警察很快赶到，做了例行记录和取证，但明显对这类"学术纠纷"不太上心。带队的警官甚至暗示俞晚枫："俞教授，是不是你在学术上得罪什么人了？"
天亮时分，破坏者仍未找到。俞晚枫和邵明川回到实验室，疲惫不堪却毫无睡意。窗外的天空渐渐亮起，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他们害怕了。"邵明川打破沉默，"所以才狗急跳墙。"
俞晚枫站在窗前，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我会向院领导正式申诉。"
"我帮你。"邵明川走到他身边，"今天我就写报道，揭露整个事件。"
俞晚枫转身看他，眼中满是担忧："你的工作......"
"值得冒险。"邵明川轻声说，"为了你。"
阳光渐渐强烈，照在两人疲惫的脸上。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清晨，他们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此刻，肩并肩站在窗前，至少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