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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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熄了灯，只余床边一片微弱的光亮。
指尖在屏幕前悬停几秒，谢钧瑜点开了与导师的聊天框，开始逐词逐句斟酌着等会儿要发送的讯息。
盛斯洋既然对自己说复学的程序已经在走，那么一定有搪塞校方的理由，自己之前休学的原因便不必说得太过详细，用身体抱恙和家中变故带过去即可，顺便再问问导师有什么工作是自己回去后力所能及的。他没那么着急去找导师确认项目的事，只是在回实验室之前与对方打个礼貌的招呼。
讯息刚发完，熄灭手机屏幕，望着空洞洞的天花板，心中念头纷乱。
他有些睡不着。
明天下午的飞机，现在谢钧璟会在做什么？出国前夜，马上要飞去一个没有自己的国度，他睡得着吗，或者还是像高中寄宿时那样，流一整夜的眼泪？
千万别哭太凶，这回没有哥哥会去掀他的被窝为他擦眼泪了。
嘴上和盛斯洋说着谢钧璟需要独立，离了自己又不是活不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在意，情感与理智在脑海争锋相对，谢钧瑜心烦意乱，阖上眼，想把多余的胡思乱想赶出脑子，念头偏偏此起彼伏，不去想谢钧璟，其他人又冒了出来。
“啧。”
思维不得安生，口舌也跟着生燥。一个人的时候卸下防备，才会将这些烦躁的情绪外露，谢钧瑜手伸向床头，再次把熄灭的灯光按亮，扭头往外一看，正巧捕捉到一道模糊的人影降落在阳台。
遭贼了？
那小蟊贼差点以头抢地，跌跌撞撞爬起来，恰逢屋内灯光明亮，把他狼狈的身形照映得一清二楚。
谢钧瑜：“……”
小蟊贼揉了揉额头，低着头不敢看人，在阳台上装鸵鸟。
“啪”一声，灯又熄灭，谢钧瑜重新躺回床上。
这几天在盛斯洋的督促下早睡早起，今天熬得有点晚，都给自己熬出幻觉了。
他阖上双眼，心无旁骛催着自己快些入眠，可是眼睛一闭，耳朵就灵，阳台上窸窸窣窣的动静实在是无法忽视，更无法忽视的是片刻后身侧的床垫小幅度陷进去了一片。
没忍住，还是叹了口气。
什么毛病，他认栽的时候对方让他好好休息，他要好好休息了，对方又杂耍似地翻阳台过来找他。
跟喝了酒的人就是讲不清道理。
他闭目养神，凉凉道：“许闻逸，你知道你家多高吗？不走门走窗户，真不怕给自己摔出人命。”
许闻逸躺在床的另一侧，正小心平复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闻言，靠得离谢钧瑜近了些，却不敢像以前两个人躺一张床上时滚进对方怀里。
“我走门你会开吗？我一个人睡不着……想着你就在隔壁，就更睡不着了。”
借朦胧月光只能勉强看清谢钧瑜的轮廓，许闻逸看得认真，不厌其烦地用眼神去描摹，像是要把人刻印进心里。
谢钧瑜掀开眼皮斜他：“睡不着就爬阳台？还喝了酒，不怕自己脚一滑就摔下去吗？”
“……你生气了。”许闻逸定定望着对方没什么表情的面孔，顿了顿，眼里漫上笑意：“小瑜，你在乎我，别嘴硬，你就是心里有我。”
“我是不想一觉起来被当成犯罪嫌疑人，”谢钧瑜看对方如此自洽，眼不见为净地侧身背过人，“我还住在你房子里，你却出了事。许闻逸，你想拍动作片可以，别捎上我当悬疑片主角。”
看人是真恼了，许闻逸安分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去拉谢钧瑜的衣角，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再度开口：“我知道错了，不该那么冒险，惹你担心。我真的只是想再来看你一眼，敲门怕打扰你睡觉，没想到你会开灯……小瑜，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谢钧瑜仍是不搭理，过了半晌，把被子往他身边扯了扯：“把肚子盖好。”
*
本该一夜无眠，被许闻逸这么打岔，倒是能睡着了。
谢钧瑜醒来时身旁人还在睡，拜先前同进同出同床共枕睡出来的肌肉记忆所赐，许闻逸挨他挨得极紧，哪怕有中央空调智能调温，热意也在二人之中滋长。
前一天晚上喝了酒的人就是睡得熟，他把对方扒拉开，后者也只是哼哼两声就滚进了被窝。
也好，省得不知道怎么说再见。
想起昨天对方可怜兮兮的挽留，睫毛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情绪，谢钧瑜盯了许闻逸一会儿，正欲起身离开，忽然瞧见后者手机屏幕亮起，振动在床上传出闷闷的嗡声，却振不醒沉沉入眠的人。
许闻逸睡觉有点少爷脾气，他赶在对方要拿起手机就丢之前抢先把手机捞到了手里，定睛一看，不是闹钟，是许闻逸亲爱的堂哥打来的电话。
按理来说自己没擅自替人接电话的理由，但如果是许跃的话……刚好能接。
谢钧瑜略一思索，上滑绿色图标，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逸，小瑜在你那儿吗？我听斯洋说……”
“许跃哥，”打断了对方，谢钧瑜回头望了望许闻逸，轻声道，“闻逸他还在睡觉。”
屏幕那头久久没有回音，可也迟迟没有挂断，谢钧瑜耐心等了会儿，尝试着“喂”了一声，许跃才像是记起了自己还在打电话似的，语气故作轻松，又遮掩不住小心的试探：“他、他还在睡？哈哈，我就说他怎么这么早就能接电话。闻逸昨天还在跟我说你不理他来着，小瑜，你们、你们现在和好了吗，昨晚……是在一起？”
“我来找他问些事。”
安静了一阵，许跃的声音轻轻响起：“这样啊。”
即便是隔着彼此互相看不见的屏幕，也可以想到对方此刻定是一副呆愣又难掩错愕的神情。
原本漫不经心在房内打转的目光凝在某一处角落，谢钧瑜垂下眼帘：“等闻逸醒了，我让他回你电话。”
他匆匆说完，像是要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似的，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便挂断了来电，挂完电话自己静了一会儿，把手机还回了许闻逸身边，走出房门又折返，写了张纸条，轻轻搁在床头柜上。
*
大梦初醒。
昨晚的记忆渐渐回笼，身旁的余温早已冷却，许闻逸摸了个空，霎时间清醒，心脏狂跳不止，床边居家鞋都没工夫穿，踩着地板冲出房间，第一时间跑进浴室。
没有血迹，也没有人，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松了一口气，他转遍整个屋子，还是没看见熟悉的人影，房子霎时间变得空荡，昨晚的记忆像一场喝醉后的虚幻梦境。
他……是在家喝闷酒，喝着喝着，谢钧瑜就来了吧？后面说了那么多话，自己还翻了阳台，那么高，昨晚自己怎么有勇气翻过来的？四处找不到人，许闻逸慢慢踱步到客房阳台，迷茫地回头看着自己睡得乱七八糟的床，忽然捕捉到床头柜上有异，走过去一看，发现是一张字条。
有张字条，好歹能证明昨晚的一切不是自己酒精中毒后的臆想。
潇洒有力，仍旧是熟悉的字迹。许闻逸以前总是奇怪像谢钧瑜那样的人为什么会有一手洒脱的字，现在才后知后觉对方本来就是个不会被外物拘束的人，从不被谁留下，也不会为谁驻足，只是外表装得一派规矩，唬得大家信以为真，直到被一把丢下，才能认清他的本性。
明明是过一遍就能记住的简单内容，许闻逸却拿着字条反反复复看，目光全然被谢钧瑜的笔触吸引，流连忘返，直到实在看不出花来，才嘟囔着把字条叠起收好。
“真是，字都不愿意多写几个。”
这人对他向来吝啬，什么都不肯多给，连留字条都只肯给寥寥数语。
……可是字再少，到底也是对方留给自己的。
于是收纳的动作是与言语完全相反的珍重。
字条共计八字，第一句话是“回许跃电话”，第二句是“学校见”，短短三个字可算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许闻逸内心连日来布满的阴霾一扫而空，生活顿时充满了盼头，回师姐今天来不来实验室的消息时都有劲了，不再像之前那般推脱。
谢钧瑜对他什么都无所谓，唯独挂心他的学术态度，为了在对方心中的好印象，自己当然有必要去实验室刷刷脸，也免得同门在对方耳边说他的小话。
定好了下午的安排，他没忘对方交待的第一件事，回完师姐的消息便顺手给许跃去了个电话。
电话没等一会儿就被接通，许闻逸一跟许跃说话就不爽，脱口而出的询问也没有多有礼貌，还是连声“哥”都不愿喊，十分不耐烦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许跃没有立即回答，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已经没事了。”
“噢，那我挂了。”
三言两语间就要结束一个通话，效率高得惊人。
“等等，”听到许闻逸说要挂电话，许跃出声阻止，“你和小瑜是不是……和好了？”
谢钧瑜之前没给他一个正面回复，许跃就想从堂弟这里得到答案。
“我们之间的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许闻逸神色冰冷，说出来的话也掺着恶意的冰碴子，不管不顾地捅人心窝：“和好如何，不和好又如何？反正也轮不上你。”
张牙舞爪的，反而能让人听出端倪。手边是一台笔记本，许跃正一张张翻阅存在硬盘里的影像，侧头夹着手机说道：“他跟你亲近，是很让人羡慕，但我不奢求这个。闻逸，别做让他为难的事情。”
“这话用得着你说？”攻击性的态度消散，许闻逸语气放缓，低声道：“我当然知道。”
任谁看见谢钧瑜苍白虚弱的模样，都会对之前的事心有余悸，谢钧瑜手腕上的那道伤疤刻进了他的脑子，许闻逸总忍不住去想，该是多深、多重的力道，又是多狠的决心，对方才会在自己手腕上留下那么一条狰狞的伤口。
“他还和你在一块儿？”
“没，走了。”许闻逸看似埋怨，却又故意把话说得暧昧：“还是老样子，睡完就走，无情得要命。”
许跃：“……”
他就多余问，自讨没趣。
电话挂断，耳旁是嘟嘟忙音，许跃任手机掉落在沙发上，专注的视线不曾从照片里谢钧瑜的脸上移开。
这些照片绝大部分都有关于谢钧瑜，多是对方单人或是与其他人一起，画面里极少出现自己的身影——他往往是站在镜头后，捕捉谢钧瑜一颦一笑的那个人。
捕捉时也很小心且仓促，他怀揣私情，便做不到坦然记录，很多张都因为被拍者的察觉而在快门按下的一瞬变得模糊。
房间里很静，许跃一人靠坐在沙发上，默默浏览这些年的积累。小瑜的眼神一开始总是落在晏澄脸上，眼睛亮得好像全世界只有这一个活人似的，后来不再如此，晏澄渐渐出镜得少了，小瑜会看向很多人，偶尔也会望着他微笑，可那样的时刻从来都转瞬即逝，总是很快就会有点别的动静将对方的注意吸引过去。
什么时候可以为我多停留一会儿呢？
他是不敢心存奢望，可毕竟是“不敢”，而不是“没有”，人活着哪儿有不做白日梦的。
小瑜……真的就那么喜欢许闻逸，却半分也不喜欢自己吗？
想起他们在医院见的最后一面，对方朝他扬起的夹杂着为难与歉意的笑，许跃翻到最后一张照片，勾唇泛起一丝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