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校园篇: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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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期末，校园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充斥着令人紧绷的气息。
同学们一边期盼时间飞逝，好快点放暑假，能一头扎进自由的时光里尽情放松，一边又忧心时间过得太快，期末考试的海量内容根本复习不完。
在育英中学，“滚动淘汰制”像一把高悬的达摩克斯之剑。每个学期，成绩排名末尾的同学都会被调出重点班。
育英中学的重点班于富贵家庭的孩子来说是谈资和门面，对于普通孩子来说，是必须抓住的稻草。一旦掉出重点班，离开了紧张有序的学习氛围，踏入满是富家子弟肆意玩乐的普通班级，巨大的心理落差、沉重的压力和外界难以抵御的不良诱惑便会接踵而来。
林书淮的成绩一直保持中游以上，但他丝毫不敢有半分松懈。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运气向来很差，只有拥有实打实的百分之百的实力，才能在这激烈的竞争中，争得一丝前进的希望。
就在大家沉浸在紧张复习的节奏之中，一条不知道从何处传出的消息，瞬间打破了原本平静紧绷的氛围。
“你听说了吗？赵昱他妈的公司被人骗惨了，资金链彻底断裂，他们全家恐怕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课间，一个同学满脸兴奋，声音压得很低却又难抵激动，向周围的伙伴们传递着这个“重磅消息”。
“真的假的？！我怎么听说是财务造假被发现了，才搞成这样的？”另一个同学满脸狐疑，提出了不同的版本。
“不是不是，就是被人骗了！我可是听我爸妈说的！”最初爆料的同学急忙反驳，脸上写满了对消息准确性的笃定。
“诶！别说了，老师来了……”眼尖的同学瞥见老师的身影，赶忙出声提醒。
几人瞬间作鸟兽散，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已经记不清是林书淮第几次无意间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了。除了学习上的事，他不太融入他们私生活的圈子，也打心底不喜欢议论别人的是非。
可坏消息的传播速度如狂风过境，一天之内便被不知道多少人议论过了。
少年人没有成年人那张善于维持体面的面具，对于这些流言谈论的更加直白，不加避讳。
林书淮下意识抬头，望向赵昱的座位。那张桌子是空的，他已经整整一周没来上课了。
由于不确定事情的真假，于是林书淮选择在微信上，极其隐晦地安慰了两句，赵昱没有回，在林书淮意料之中。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但其实赵昱这种自来熟的性格，在所有人当中都吃得很开，和每个人都是熟稔的模样，更别说现在他大概率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对于林书淮这种无法提供实际经济帮助、埋没在普通人堆里的同学，更是无暇顾及。
林书淮微微侧身，偷偷看了纪云祈一眼，他似乎对周围议论的内容毫不在意，只是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让人有些捉摸不清他的态度。
唉，林书淮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重新埋首于书本之中，继续为即将到来的考试奋力复习。
期末考试那周，时间仿若装上了加速器，写两张试卷的功夫，一天便一晃而过。转眼间，就来到了考试的最后一天。
“考试时间到，请考生们立即停止作答，放下手中的笔……”
广播话音落下那一刻，林书淮的心猛地紧跳了两下，随后逐渐恢复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喜悦，无论如何，他马上就要迎来整整两个月的假期了！
周围的同学欢呼雀跃，彼此勾肩搭背，一起离开了考场。林书淮则回到教室，认真收拾好暑期作业，一项一项仔细地记录在本子上，随后回宿舍收拾行李。
育英中学暑假期间不允许学生留宿，因此林书淮只能回家住。他的东西不多，只有简单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一个普通大小的袋子就能装下。
不过林书淮是一个很注重洁整的人，他不仅将个人床铺整理得井井有条，还把宿舍的公共空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检查门窗是否关好。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抬眼望去，太阳已经将近落山了。
在即将迈出校门那一刻，林书淮习惯性地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自己要带的东西。忽然，他猛地想起雨伞还放在书桌踏板里。没有过多犹豫，林书淮决定折返回教室拿他唯一的那把伞。
此时，整栋教学楼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大部分教室的灯都已经熄灭，显得格外寂静。林书淮快步走上四楼，就在他靠近教室后面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云祈，我求求你了！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就帮帮我吧！等我们家熬过这关，我以后一定报答你！”那是赵昱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和哀求。
“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什么最好的朋友？”纪云祈轻飘飘道。
赵昱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声。这几天以来，再虚伪再冷漠的话语他都听过了，但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十几年的发小口中听到这样绝情的话，还是感到十分难以置信。敢情他赵昱的真心就是他妈一坨狗屎，谁都瞧不上！
“你说什么？！纪云祈，你他妈是不是个人？你有没有心！”赵昱彻底被激怒了，他冲上前去，一把拽起纪云祈的领子，双眼通红。
纪云祈平静地拂开赵昱的手，淡淡道:“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可能帮你。你妈缺少风险意识和商业判断，再投钱进去也不过是打水漂罢了。”
“好，好，纪少真是个够理智够合格的少东家。那我们从此以后也千万别再来往，免得脏了你纪少的裤脚！”赵昱怒极反笑，扔下这两句狠话，头也不回地从前门大步走出了教室。
纪云祈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被拽皱的领子，正准备离开教室时，一抬眼，却看到了站在后门的林书淮。他的身形瞬间一僵，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下意识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书淮在外面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的心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他竟然这么天真的以为，凭自己短短几个月的引导，就能改变一个十几年来内心都冷漠如铁的人。
林书淮缓缓抬头，看向纪云祈，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哑声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不是真心话？”
“我……从客观的角度来判断，赵昱他家的情况，确实不适合插手。”纪云祈微微偏头，不知为何，他竟不敢直视林书淮眼睛里浓浓的失望。
“那你就能这么直白这么冷酷地和他说话？你们是十几年的朋友，哪怕你再不想帮他，也应该换种语气。他被拒绝了这么多次，听过那么多残酷的话，难道就差你这一次？重点在于你是他的朋友，哪怕你发自真心说一句简单的鼓励，他的心情都会完全不一样。朋友之间不是讲单纯道理的，有时候也要偏偏心。”林书淮越说声音越颤抖，眼眶微微泛红。
纪云祈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斟酌用词，片刻后道:“赵昱是单亲家庭，父母离异，虽然他母亲这边破产了，但他回到他父亲身边，照样可以继续过着优渥的生活，你不用担心。”
林书淮听到这，心里最后一丝期待也彻底破灭，心凉透了。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赵昱为什么没有这样做？他妈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爸可不缺他这么个儿子。他爸也许不介意多养他这么一个，但是绝不会伸手收拾前妻的烂摊子。谁对他好，赵昱心里最清楚不过。真心换真心，我猜赵昱宁愿陪她妈流落街头，也绝不会抛弃他妈，投奔曾经背叛他们母子两的人。这是拥有真心的人才明白的东西，也是你和赵昱最不同的地方。”说完，林书淮深深地看了纪云祈一眼，转身决然离开。
纪云祈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林书淮，可手伸到一半，却僵在半空。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收回手，低眸陷入了沉思。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林书淮透过公交车乌蒙的窗户，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
正值期末，不少中学放假，红绿灯路口站着不少穿着校服的少年们，手里拿着奶茶烤肠说说笑笑。偶尔还能看见不少孩子坐在父母电动车后座，一手提着行李，一手玩着手机……
这世上回家的方式有千万种，林书淮坐在公交车里窥探别人的幸福，用的却是仰视。
随着公交车不断行驶，车外的高楼逐渐减少，路灯渐渐暗淡，残破的危墙越来越多，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饲料广告，里面是荒芜的水草田地。
直到开到一个坑坑洼洼的空地，公交车的速度降下来，“嗤——”的一声，气压释放，车门缓缓打开。
“本次列车终点站到了，请各位旅客携带好自己的随身物品，从后门下车……”
林书淮心里结郁，又坐了这么久的公交车，胃里有些难受，他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想赶快躺到床上缓一缓。
小巷的路灯昏黄，旁边蜷缩着一只瘦弱的黄狗，看到林书淮的身影，站起来朝他叫了两声。
是巷口奶奶家养的狗，林书淮没有停下脚步。待他走近后，黄狗用鼻子在他裤脚闻了闻，又叫了两声，比刚刚小声了些，没有跟着他。
终于走出了巷子，视野开阔了些，楼下不见人影，杂乱停放着电动车和自行车。林书淮没心情踩亮楼道的感应灯，上楼时差点被一辆堆放在狭窄楼梯口的儿童自行车绊倒。
靠近门口时，家里传出隐约的喘息声，当林书淮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时，手下意识地转动锁扣里的钥匙，“嘎吱——”一声，军绿色的铁门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缝，当两具白花花的□□映入林书淮眼帘时，他的瞳孔迅速放大，整个脑海被炸成一片空白，手里的袋子直愣愣掉落在地。
“嘭”一声巨响，林书淮猛地发力，狠狠关上了门。他转过身，双手紧紧抓着脏兮兮的走廊护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
他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下了楼。脑海中像是被钉上了一幅恶心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而记忆最深处的对话也如鬼魅般在耳边响起——
“爸，你哪来这么多钱？”九岁的林书淮，小小的身躯伫立在卧室门口，眼睛瞪得滚圆，满是不可置信地望向林栋国，看着他从柜子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钱。
“这当然是老子攒的。”林栋国眼皮都没抬，随意瞟了他一眼，手指蘸了蘸口水，一张张地数着钱。
“那前天在医院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拿出来？！你知不知道就差这么点钱妈就能——”
“臭小子你懂什么！这些钱你知道我在赌桌上能翻多少倍吗？你妈的病还愁治不了？”林栋国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里满是贪婪和疯狂。
“可是妈她已经死了啊！她死了啊！！！啊呃——”林书淮崩溃地嘶吼，这两天他一直逃避的残酷现实，此刻如重锤般狠狠砸下。他目眦欲裂，双手紧紧揪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那要将他撕裂的滔天剧痛，双腿发软，重重瘫倒在地。
“呕——”现实中，林书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整个人弓成虾米状，扶着楼下的树木吐了出来。他本就没有吃多少东西，很快就把胃里没有消化的食物都吐了出来，胃部的痉挛却止不住，到后面全是一些酸苦黄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胃里再也挤不出任何东西。林书淮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他强撑着直起身，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脏污的嘴角，脚步虚浮，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绝对不要再待在这个地方。
街道上人烟稀少，高大繁茂的香樟树投下大片阴影，林书淮的身影隐匿其中，拖着疲惫的身体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了可以暂住宿舍，离开了名义上所谓的家，在这个同龄人和家人团聚的夜晚，他竟然不知道能去哪里。
豆大的液体不断砸在脸上，林书淮迟钝地抬头，才发现下雨了。他的大脑思考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上了去向后山的路。眼见雨势越发凶猛，噼里啪啦地砸落，林书淮来不及细想，匆忙在路边选了一栋矮房的屋檐蹲下。
这栋矮房装着铁质的卷帘门，想来应该是路边某个修车店之类的，晚上歇业，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雨越下越大，狂风裹挟着雨丝斜向袭来，狭窄的屋檐根本无力抵挡，冰冷的雨水很快打湿了林书淮半个身子。夜晚的温度越降越低，七月的天，林书淮竟然冻得瑟瑟发抖，紧紧蜷缩在墙角，意识一片混沌，后脑勺发胀。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母亲温热的身体环抱着他，柔软的手轻轻擦干他脸上的泪水，和声道:“书淮宝贝不怕，妈妈相信你会坚强。”两行热泪抑制不住流了下来，林书淮却喉咙发紧，怎么也哭不出声。
时间在漫无尽头的黑夜中流逝，身体在湿冷中渐渐失去知觉，意识也陷入混沌，眼前的世界如大雾弥漫，模糊不清，就在林书淮即将倒下那一刻，一双泥泞的白色球鞋出现在他眼前。
林书淮僵硬地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四面八方袭来的雨滴。
那个人俯下身，朝他伸出手，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夜，在他耳边响起。
“找到你了，林书淮。”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校园篇: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