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我们一起 ...
-
程翼的父亲再婚了。
许宇是从推文上看到的——程氏集团总裁程厉与林氏珠宝千金订婚,照片上男人西装笔挺,身旁Omega温婉含笑,无名指上的钻戒刺得人眼眶发疼。
程翼站在公告栏前,手里捏着半盒抑制剂,铝箔板边缘割破了他的指尖,血珠无声地渗进指缝。
“程翼。”许宇叫他,声音很轻。
程翼没动,睫毛在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像是栖息的蝶。半晌,他忽然笑了:“真会挑日子。”
“什么?”
“婚礼定在四月一号。”程翼转身,把药盒扔进垃圾桶,“愚人节,我生日。”
许宇的血液瞬间冻结。
——前世程翼跳下去的那天,也是愚人节。
画室的灯坏了,程翼在昏暗里调色,钴蓝混着钛白,像一片被碾碎的冰川。许宇推门进来时,他正往画布上泼大红颜料,手腕抖得厉害。
“别开灯。”程翼头也不抬。
许宇沉默地走到他身边,雪松香无声地漫开。程翼的画笔顿了一下,忽然说:“我爸第一次打我是因为我分化成Alpha。”
颜料刀刮过画布的声响尖锐刺耳。
“他说程家不需要第二个Alpha。”程翼的声音很轻,“我妈当时在国外,电话里叫我忍一忍。”
许宇的指节攥得发白。前世程翼直到二十七岁自杀,都没提过这些事。
“后来我发现……”程翼忽然笑了,眼底却一片冰冷,“只要我装得够像Omega,他就不会动手。”
画布上的红色越积越厚,像干涸的血。
许宇开始频繁地梦见那个雨夜。
梦里程翼站在跨江大桥边缘,回头对他笑:“许宇,这次别救我了。”然后纵身一跃,白衬衫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像折断翅膀的鸟。
他总是在冷汗涔涔中惊醒,然后立刻给程翼发消息:【在哪儿?】
回复通常要等很久,有时候是凌晨三点的画室,有时候是空无一人的天台。程翼从不说自己在做什么,只回一个定位,像是无声的求救。
十二月的初雪来得突然。
许宇在图书馆门口找到程翼时,对方正仰头看雪,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冰晶,像是哭过。
“吃冰淇淋吗?”许宇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程翼怔了怔,忽然笑了:“下雪天吃?”
“你上次说……”许宇顿了顿,“如果雪能一直下,夏天就不会来。”
程翼的笑容凝固了。
“我没说过这句话。”他声音发紧,“那是我画上的字,但从来没告诉过你。”
雪落在两人之间,寂静无声。
许宇的心脏狂跳,却听见程翼轻声说:“……你是不是也梦见过?”
“什么?”
“我跳下去的样子。”程翼抬头看他,眼神清醒得可怕,“在跨江大桥上。”
便利店的热饮柜嗡嗡作响。
程翼捧着热可可,指尖被烫得发红也不肯松手。许宇盯着他腕骨上淡青的血管,忽然说:“我不会让它发生。”
“什么?”
“你梦见的事。”许宇声音沙哑,“我不会让它成真。”
程翼沉默了很久,忽然问:“许宇,你相信命运能改变吗?”
“信。”
“我不信。”程翼笑了笑,眼底一片荒芜,“但如果是你……也许可以试试。”
玻璃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程翼的侧脸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寒假前的最后一节写生课,程翼交了一幅雪景。
画上是两个少年并肩站在雪地里,其中一个手里拿着融化的冰淇淋。教授皱眉:“构图太满了,留白呢?”
程翼平静地回答:“不需要留白。”
许宇站在画室后排,看着程翼用刮刀抹去整幅画——就像抹去一个可能的未来。
除夕夜,许宇接到了程翼的电话。
背景音是嘈杂的碰杯声和笑声,程翼的声音却清晰得像刀:“我爸把那个Omega带回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程厉的怒吼。许宇抓起外套冲出门时,听见程翼很轻地笑了一声:“……真想从阳台跳下去。”
雪夜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许宇跑得肺里出血,直到撞进程家别墅的花园——程翼正坐在三楼阳台边缘,双腿悬空,手里握着半瓶红酒。
“下来。”许宇声音发抖。
程翼晃了晃酒瓶,眼神涣散:“你说……如果我现在跳下去,算不算愚人节玩笑提前?”
许宇爬上排水管的时候,手掌被铁皮割得鲜血淋漓。当他终于抓住程翼的手腕时,对方冰凉的手指反握住他,轻声说:“……骗你的,我没想跳。”
红酒瓶从三楼坠落,在雪地里碎成猩红的花。
开学那天,程翼在许宇的宿舍楼下等了整整两小时。
“给你。”他递过一个纸袋,里面是崭新的骑行手套——和许宇前世用了五年的那副一模一样。
“怎么突然送这个?”许宇喉咙发紧。
程翼低头点烟,火光映出他苍白的指节:“梦见你骑车摔了。”
许宇猛地抬头。
程翼吐出一口烟,忽然笑了:“许宇,如果命运真的能改变……”
程翼的抑制剂吃完了。
许宇在画室地板上捡到空药盒时,程翼正蜷在窗台边睡觉,手里攥着半融化的芒果冰淇淋。他的后颈腺体发红,抑制贴边缘卷起,露出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他父亲用碎酒瓶划的,为了“矫正”一个不该是Alpha的儿子。
许宇轻轻撕下旧抑制贴,换上一片新的。程翼在睡梦中皱眉,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只终于找到热源的流浪猫。
——前世程翼死后,法医在解剖报告里写:“腺体陈旧性撕裂伤,推测为长期自我压制导致”。而现在,这道伤疤提前出现了。
跨年夜那通电话后,程翼开始频繁地夜不归宿。
许宇在凌晨三点的便利店找到他时,程翼正盯着冰柜里的芒果冰淇淋发呆,左手无名指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画刀划的。”程翼注意到他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晃了晃手,“我爸扔了我的画具。”
许宇抓起他的手腕,绷带下是整齐的切口——根本不是画刀能造成的伤痕。
程翼突然笑了:“许宇,你手在抖。”
便利店的白炽灯嗡嗡作响,许宇盯着程翼苍白的指节,想起前世整理遗物时,那个装满美工刀片的铁盒。
“下次想划东西。”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可以划我。”
程翼怔了怔,忽然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很轻地说:“……傻子。”
寒假结束后的第一场雨,程翼失踪了。
许宇找遍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画室、天台、便利店,最后在跨江大桥的检修通道里发现了浑身湿透的程翼。
“来勘测地形?”许宇把伞倾斜过去,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午饭。
程翼没接话,只是盯着桥下的江水。雨幕里他的侧脸模糊不清,睫毛上挂着水珠,像那天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程翼。”许宇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看着我。”
程翼转过头,眼神涣散:“许宇,你见过凌晨三点的江水吗?”
——前世程翼跳下去的时间,正是凌晨三点十五分。
许宇的指节发白,几乎要捏碎程翼的腕骨:“没有,也不想见。”
程翼笑了,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我见过。在梦里,它吞掉我的时候……是温暖的。”
许宇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程翼。
上课时坐在他后排,画画时守在门口,连程翼去洗手间都要假装偶遇。骑行社的人笑他像条护食的狼狗,只有程翼始终沉默。
直到某个深夜,程翼把许宇堵在宿舍楼下:“许宇。”他声音很轻,“你在怕什么?”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宇看着程翼眼下的青黑,想起前世那个被抑郁症蚕食得千疮百孔的靈魂。
“怕你消失。”他实话实说。
程翼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凑近——栀子花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许宇。”他指尖擦过许宇的喉结,“如果我说……我已经开始想念你了,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病?”
#### **5.**
程翼的速写本上开始出现奇怪的画面:
扭曲的时钟、断裂的桥索、雪松枝头融化的冰淇淋……每一幅角落都标注着“4.1 03:15”。
“这是什么?”许宇指着其中一幅问。
程翼头也不抬:“不知道,手自己画的。”
许宇翻到最新一页——画上是两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天台边缘,其中一个正向后倾倒。
“程翼。”许宇合上本子,“看着我。”
程翼抬头,眼神清醒得可怕:“放心,我现在不想跳。”他顿了顿,“……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等我。”
三月末的某个雨夜,许宇被手机震动惊醒。
程翼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天台】
当许宇浑身湿透地冲上天台时,程翼正坐在栏杆上吃芒果冰淇淋,雨水把糖浆冲得满手都是。
“生日快乐。”他晃了晃冰淇淋盒,“提前的。”
许宇愣在原地——他的生日是3月27日,而今天是3月25日。
“你怎么……”
“梦里你说的。”程翼跳下栏杆,冰凉的指尖擦过许宇的眼角,“……别哭啊。”
直到这时许宇才意识到自己在发抖。程翼叹了口气,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许宇,我答应你。”
“什么?”
“今年愚人节还有明年。”程翼的声音混着雨声,轻得几乎听不清,“我们一起过生日。”
雨越下越大,许宇收紧手臂,雪松香将两人裹成密不透风的茧。
他想,这一次,时针绝不会走向那个血色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