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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抗拒与试探 ...

  •   清晨八点零七分,沈昭第三次调整办公桌上的钢笔角度。

      窗外的雨在凌晨三点左右停了,但空气里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诊室里的加湿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沈昭盯着它看了三秒,起身关掉了这个破坏安静的多余装置。

      她昨晚几乎没睡。那个未知号码在凌晨两点又发来一条短信:「C大调音阶每分钟108拍——你的呼吸频率。」没有落款,但除了阮知微不会有别人。沈昭把手机调成静音,却控制不住每隔半小时检查一次屏幕。

      现在,她站在窗前,看着晨光中逐渐苏醒的街道。十点的咨询,她提前两小时就到了诊所。这不是她的习惯——沈昭向来以精准的时间管理著称,从不会浪费一分钟在无谓的等待上。

      "沈医生?您这么早?"助理小林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刚买的咖啡,"您的双份浓缩,不加糖。"

      "谢谢。"沈昭接过纸杯,温度刚好,六十度左右。她注意到小林好奇地瞥向钢琴方向——昨晚阮知微留下的湿脚印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某种无形的痕迹似乎仍留在那里。

      "那个...周教授那边我联系好了。"小林放下包,犹豫地补充,"他说希望您下周能参加那个青少年心理创伤研讨会。"

      沈昭的指尖在杯沿轻轻一颤。热水溅出来,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告诉他我会考虑。"

      小林点点头,识趣地没再多问。她打开电脑,突然轻呼一声:"沈医生,您今天十点的预约..."

      "怎么了?"

      "系统显示取消了。"小林困惑地皱眉,"但我不记得处理过这个申请。"

      沈昭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时发出一声轻响。她走向电脑屏幕,上面清楚地显示着「阮知微 10:00-11:00 已取消」的字样。备注栏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更新的?"

      "系统记录是..."小林滚动鼠标,"昨晚11:23分。"

      正好是沈昭收到第一条短信后不久。她转身走向窗边,晨光已经变得强烈,照得她眼睛微微刺痛。街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开始有人入座,一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正在看表。

      沈昭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即使隔着一条马路和晨雾,她也能认出那个身影——修长的脖颈微微前倾的弧度,左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阮知微。

      "小林,把今天上午所有的预约都推掉。"

      "可是您十点半还有..."

      "全部推掉。"沈昭已经脱下白大褂,换上了挂在门后的深灰色风衣,"如果有人来,就说我出急诊了。"

      她没有等小林回应就快步走出诊所。电梯太慢,她直接从安全通道下楼,脚步声在楼梯间形成急促的回音。推开大楼玻璃门时,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与寒意。

      咖啡馆就在正对面,不过二十米的距离。沈昭却突然停下脚步——阮知微的桌前多了个人。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俯身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从沈昭的角度,只能看到阮知微的后背绷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的琴弦。

      沈昭犹豫了。这显然不是打扰的时机。她正准备退回大楼阴影处,却看见阮知微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撞翻,深色液体在白色桌布上蔓延开来。那男人伸手想拉她,阮知微甩开的动作过于激烈,导致她的左袖口滑上去几寸——

      沈昭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伤疤在晨光中的模样。不同于昨晚雨水中的模糊轮廓,现在她能看清每一道伤痕的细节:有些是整齐的切割线,有些则是撕裂状的伤口,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左腕内侧那道放射状疤痕,像一朵扭曲的花。

      "我说了不可能!"阮知微的声音穿透早晨嘈杂的街道,"你们可以起诉我,但别想让我再碰那架钢琴!"

      男人压低声音说了什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阮知微看到屏幕内容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踉跄后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沈昭不再犹豫,快步穿过马路。

      "知微。"她故意直呼其名,同时自然地站到阮知微与那男人之间,"抱歉我来晚了。"

      阮知微的眼睛瞪大了。她的瞳孔在阳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此刻因为震惊而微微扩张。沈昭注意到她右耳转向自己的声音来源,左耳依然静止不动。

      "这位是?"西装男人警惕地问。

      "她的医生。"沈昭平静地说,故意模棱两可的用词,"请问您是哪位?"

      "陈明,华音经纪公司法律顾问。"男人递上名片,目光在沈昭与阮知微之间来回扫视,"我们在处理阮小姐的合约问题。您是哪方面的医生?"

      "心理医生。"沈昭故意停顿一下,"创伤后应激障碍专科。"

      陈明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他收回平板电脑,语气缓和下来:"阮小姐,我们改天再谈。请您考虑一下违约金的问题。"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昭,"尤其是...在您目前的健康状况下。"

      阮知微的右手攥紧了桌布,指节发白。沈昭轻轻按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而颤抖,像受惊的小动物。

      "陈先生,"沈昭用上她最专业的冷淡语调,"根据《精神卫生法》第38条,在患者治疗期间施压可能导致法律后果。需要我详细解释吗?"

      陈明脸色变了变,匆匆告辞。沈昭一直盯着他消失在街角,才转向阮知微:"你还好吗?"

      "多管闲事。"阮知微甩开她的手,但力道比刚才轻多了,"我没请你扮演救世主。"

      "我知道。"沈昭拉开椅子坐下,示意服务员换桌布,"我只是来喝咖啡。"

      阮知微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这次的笑容比昨晚真实些,至少到达了眼睛。"说谎。你喝咖啡只喝双份浓缩不加糖,而这家店用的是illy的豆子,酸度太高,你喝第一口就会皱眉。"

      沈昭确实正准备皱眉——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美式散发着过于鲜明的果酸味。她放下杯子:"你调查我?"

      "我观察。"阮知微歪着头,"就像你观察我一样。"她指向沈昭的左手,"你刚才故意用这只手拦在我和律师之间——无名指有疤痕,不戴戒指,排除婚姻状况干扰。很专业的细节处理。"

      沈昭不得不承认,阮知微的敏锐度令人吃惊。她决定改变策略:"为什么取消预约?"

      "我没有。"

      "系统显示..."

      "系统会出错。"阮知微从包里扔出一个皱巴巴的挂号单,"我今早七点就来排队了。你们前台说十点的档期空着。"

      沈昭展开挂号单——确实是今天的新号,上面还有值班护士的签名。她想起小林说的系统异常,若有所思。

      "所以,"阮知微啜了一口新上的红茶,"你专门跑过来,是担心我放你鸽子?"

      "我担心你改变主意。"沈昭直视她的眼睛,"PTSD患者通常会在首次正式咨询前产生强烈的逃避心理。"

      阮知微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我不是逃避。我只是..."她的目光飘向远处,"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比如?"

      "比如你是否真的像论文里写的那样了解音乐家。"阮知微突然抬头,"《创伤性记忆在音乐表演中的躯体化表现》——2019年发表在《临床心理学杂志》上。你引用的案例三,那个因舞台事故失声的女高音..."

      沈昭微微吃惊:"你查了我的论文?"

      "我读了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阮知微的眼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琥珀,"案例三的描述有问题。你说她失声是因为'潜意识里对高音C的恐惧',但忽略了更关键的因素——那天是她女儿的忌日。"

      沈昭的咖啡杯在碟子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这个细节从未出现在任何公开资料中。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她最后一场演出的钢琴伴奏。"阮知微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跳楼前半小时,还对我说'高音C听起来像孩子的笑声'。"

      咖啡馆的嘈杂声似乎一下子远去了。沈昭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案例三的患者确实是在演出后一周自杀的,但这个信息从未对外公布。

      "所以你看,"阮知微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昭,"我们都有不想被触及的过去。"

      沈昭跟着站起来:"现在去诊所?"

      "不。"阮知微指向街对面的音乐厅,"去那里。"

      皇家音乐厅即使在白天也散发着庄严的气息。阮知微带着沈昭绕到员工入口,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旧门禁卡。令人惊讶的是,卡片依然有效。

      "你经常来?"沈昭问。走廊里空无一人,他们的脚步声在挑高的空间中回荡。

      "曾经。"阮知微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侧廊,"这里是捷径。"

      他们最终来到一个隐蔽的小门前。阮知微推开门——里面是一个狭窄的灯光控制室,透过落地玻璃可以俯瞰整个主舞台。此刻舞台上空无一人,黑色的三角钢琴像一头沉睡的巨兽。

      "我的秘密基地。"阮知微坐在控制台前的转椅上,"以前排练压力大时,我就躲在这里。"

      沈昭注意到控制台上积了薄薄一层灰,但转椅的扶手处却很干净,像是经常有人触摸。她选择站着,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看到舞台的每个角落。

      "为什么带我来这?"

      "测试。"阮知微打开控制台的一个小抽屉,取出半包已经受潮的薄荷糖,"想知道你对音乐到底了解多少。"

      她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舞台上的钢琴突然亮起一束追光,黑漆表面反射出丝绸般的光泽。沈昭不自觉地屏住呼吸——那是一架施坦威D-274,世界上最顶级的演奏会用琴。

      "认识吗?"阮知微问。

      "施坦威,约2015年款。"沈昭下意识回答,"音板有特殊处理,应该是定制型号。"

      阮知微挑眉:"不错嘛。现在..."她指向舞台侧面的一个小门,"那里会走出一个人。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沈昭刚想提问,那小门果然开了。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老妇人推着吸尘器走出来,慢悠悠地开始清理舞台。

      "一位清洁工,六十岁左右,右脚微跛。"沈昭如实描述,"她绕过钢琴时特意放轻了动作,应该是知道这乐器的价值。"

      阮知微摇头:"不是用眼睛看。用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耳,"闭上眼睛。"

      沈昭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敏锐起来。她听见吸尘器的嗡鸣,老妇人偶尔的咳嗽声,空调出风口的细微气流...然后,在所有这些声音之下,还有别的东西。

      一种几乎察觉不到的、有规律的敲击声。

      "她...在哼歌?"沈昭不确定地说。

      阮知微笑了:"张阿姨从来不出声唱歌。但每次打扫时,她的吸尘器都会按《茉莉花》的节奏移动。"她指向老妇人的右脚,"你看她跛脚?那是她在打拍子。二十年了,每周一三五,从不间断。"

      沈昭重新观察,果然发现老妇人的"跛脚"其实是精准的切分音节奏。吸尘器的路线也不是随机的,而是遵循着某种旋律线条。

      "音乐无处不在,"阮知微轻声说,"即使对从未学过的人来说。"

      沈昭突然明白了这次"实地考察"的意义。阮知微在向她展示音乐如何渗透进灵魂——这正是理解音乐家创伤的关键。

      "两年前,"阮知微突然转移话题,"就是在那架钢琴上,我完成了最后一次公开演出。"

      沈昭看向舞台中央的施坦威。在强光下,她注意到琴盖右侧有一道不明显的修补痕迹。

      "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第二乐章。"阮知微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进行到第137小节时,升降台故障。钢琴倾斜的角度刚好让高音区的琴弦承受了全部重量。"

      沈昭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左腕——正是阮知微有放射状疤痕的位置。

      "三根弦同时断裂。"阮知微继续道,"最左边那根割断了我的手表带,嵌入这里。"她指着自己的左腕内侧,"中间那根划伤了前排一个孩子的脸。右边那根..."她的手指移向左耳,"从这里穿过去。"

      沈昭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眩晕。她终于明白阮知微左耳失聪的原因——不是疾病,不是先天缺陷,而是一根以每秒90米速度飞来的钢琴弦。

      "那个孩子..."

      "只是皮外伤。"阮知微迅速回答,但沈昭注意到她的右手开始无意识地按压左手腕,"但他的尖叫声...我到现在还能听见。"

      控制室陷入沉默。下面的老妇人已经打扫完毕,推着吸尘器离开了舞台。追光灯依然亮着,空荡荡的钢琴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孤独。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沈昭终于问出口,"第一次正式咨询通常只是建立信任。"

      阮知微转动椅子面向她:"因为我想知道,一个研究音乐创伤的心理医生,听到这样的故事会有什么反应。"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你会像其他医生一样写满三页诊断书,还是..."

      "还是会吐?"沈昭平静地接话,"第一次听父亲讲钢琴弦伤人事件时,我吐了一整天。不是因为血腥,而是想到那些被精心调校到完美张力的琴弦,最终变成伤人凶器。"

      阮知微的眼神微微动摇。沈昭知道自己触动了某个关键点。

      "跟我回诊所。"沈昭递出一张新名片,这次写上了私人号码,"今天不算正式咨询,只是...两个懂钢琴的人聊天。"

      阮知微接过名片,指尖在凸起的烫金字体上摩挲:"你知道高音C的琴弦有多长吗?"

      "52厘米。"沈昭不假思索,"振动频率1046.5赫兹。"

      "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阮知微笑了,这次是真心的,"你果然不是普通心理医生。"

      她们一前一后离开控制室。走廊里,阮知微突然停下:"等等。"她转向一面挂着历年演出海报的墙,指向其中一张,"看这个。"

      海报上是年轻的阮知微,一袭红裙坐在钢琴前,标题写着「亚洲新星阮知微独奏音乐会」。日期是2019年5月18日——事故前三个月。

      "那天我弹了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阮知微轻声说,"返场时加演了一首自己改编的《茉莉花》——就是张阿姨刚才'唱'的那首。"

      沈昭注视着海报上阮知微飞扬的手指和自信的笑容,与眼前这个满身防备的女人判若两人。

      "走吧。"阮知微突然转身,"你的诊所有酒吗?"

      "没有。"沈昭跟上她的步伐,"但我有更好的东西。"

      回到诊所时已近中午。小林惊讶地看着她们一起进门,识趣地什么也没问。沈昭直接带阮知微进入里间咨询室,锁上了门。

      "坐下。"她指向沙发,自己则走向那架"装饰用"的钢琴。

      阮知微警惕地看着她:"你说过不会弹。"

      "我是说过。"沈昭掀开琴盖,"但没说我不会调音。"

      她从钢琴底部取出工具盒,熟练地开始调整琴弦张力。阮知微慢慢走近,站在她身侧观察。

      "高音区第三弦,"沈昭头也不抬地说,"就是你受伤的那根。我用了一种特殊合金,断裂时会卷曲而不是直射。"她轻轻拨动琴弦,发出清澈的C音,"拉力还是90公斤,但安全系数提高了三倍。"

      阮知微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微微颤抖:"你改装了整个钢琴?"

      "只改了高音区。"沈昭递给她一副耳塞,"要试试吗?"

      阮知微没有接耳塞。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目光锁定在那根新琴弦上。沈昭注意到她的瞳孔扩张,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典型的创伤闪回前兆。

      "四秒吸气。"沈昭轻声引导,"七秒屏息..."

      "八秒呼气。"阮知微完成整个循环,颤抖稍稍减轻,"老套但有效。"

      沈昭突然按下高音C。琴声在密闭的诊室里格外清亮,余音绕梁。阮知微猛地后退一步,右手捂住左耳,脸色煞白。

      "为什么..."她的声音破碎不堪,"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沈昭平静地说,"你带我去音乐厅,不就是为了面对它吗?"

      阮知微的胸口剧烈起伏。三十二秒后——沈昭默数着——她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

      "弹点什么吧。"沈昭让出琴凳,"随便什么。"

      阮知微摇头:"两年没碰钢琴了。"

      "肌肉记忆不会消失。"沈昭指向她的手指,"你昨晚在空中弹的拉赫玛尼诺夫,指法完全正确。"

      阮知微盯着琴键,黑白分明的世界。沈昭看见一滴汗从她的鬓角滑落,在下巴处悬停片刻,最终砸在中央C键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喝杯茶,聊聊天气。"沈昭走向沙发,"选择权在你。"

      长久的沉默。诊室里的挂钟发出夸张的咔嗒声,沈昭数到第十七下时,阮知微坐上了琴凳。

      她的姿势立刻变了——肩膀放松,脊椎挺直,手指自然弯曲的弧度。一个真正的演奏家姿态。当她的指尖轻触琴键时,沈昭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音符是降E。接着是一连串犹豫的、破碎的音符,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但渐渐地,旋律开始成形——是德彪西的《月光》,但被改编得支离破碎,左手的和弦部分几乎全部省略。

      阮知微的额头渗出更多汗水。她的左耳毫无反应,右耳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个音符的余韵。当进行到中段时,她的右手突然僵住了,悬在半空颤抖不已。

      沈昭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这个倔强的女人与自己的恐惧搏斗。

      三分钟十七秒后,阮知微猛地合上琴盖。巨响在诊室里回荡,掩盖了她喉咙里溢出的哽咽。

      "满意了?"她挑衅地问,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

      沈昭递上一杯水:"比预期好很多。"

      "什么预期?"

      "我原以为你连琴凳都不敢坐。"沈昭实话实说,"但你不仅坐了,还弹了三分多钟。"

      阮知微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温度:"这就是你的治疗方式?把人逼到崩溃边缘再给颗糖?"

      "不。"沈昭在她对面坐下,"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否还爱着音乐。"沈昭指向钢琴,"答案很明显。"

      阮知微的防御姿态出现了一丝裂缝。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钢琴,又强迫自己移开:"爱与恨可以共存。"

      "我知道。"沈昭轻声说,"就像恐惧与渴望。"

      咨询室的灯光在这一刻变得柔和。窗外的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两个女人沉默地对坐着,中间隔着那架承载太多秘密的钢琴。

      最终是阮知微打破了沉默:"下周这个时间,我还会来。"她站起身,"但别指望我再碰那架钢琴。"

      沈昭微微一笑:"我会准备好茶和薄荷糖。"

      阮知微走到门口,突然回头:"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专门研究音乐家创伤?"

      "下次吧。"沈昭平静地说,"一次交换一个秘密才公平。"

      阮知微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沈昭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才允许自己长舒一口气。她走向钢琴,轻轻抚过刚才阮知微触碰过的琴键——那里还残留着细微的汗渍。

      手机震动起来。未知号码的短信:「高音C的振动频率是1046.5赫兹,但你的钢琴调到了1047.2。故意的?——阮」

      沈昭微笑。她打开右下角上锁的抽屉,取出一本旧相册。扉页上写着"2008年音乐学院附中毕业纪念"。她翻到第七页,照片角落里站着一个瘦小的女孩,怀里抱着比她人还大的乐谱袋。照片边缘有反复抚摸留下的痕迹。

      沈昭用指尖轻触那个模糊的身影,轻声自语:"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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