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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沉重的“父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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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门口的风扬起几片樱花花瓣,夏川龙次站在石阶上,不自觉地抬手接住一片。他回头望去,远处女儿和那个篮球少年正穿过校园广场。
阳光勾勒出两个年轻人的轮廓,树走路的姿势让他突然怔住。她微微内敛的肩膀,那种刻意收敛的女性特质,像极了当年刚入门时总怕犯错的小徒弟。
这不是一个少女应有的步伐。龙次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回到道场已是黄昏。龙次没有开灯,径直走向后院的储藏室。
尘封多年的木箱被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箱底躺着一件小小的樱花纹和服,布料已经泛黄,但精细的针脚依然清晰。这是妻子在病榻上为未出生的孩子缝制的,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如果是女孩……”妻子苍白的指尖轻抚布料,“就叫她树,像树一样,柔软又坚强。”
可当树真的来到世上,失去妻子的龙次只记得“坚强”二字。他给三岁的树穿上道服,将妻子的和服锁进箱底。现在想来,妻子说的明明是“柔软又坚强”。
储藏室的阴影中,龙次粗粝的手指摩挲着和服袖口。那里有一个不明显的泪痕——是妻子咳血时滴落的。
他忽然记起妻子临终前夜,他抱着年幼的树站在病床前。妻子虚弱地伸手想摸女儿的脸,树却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那是他前一天刚教的防身动作。
“龙次...”妻子收回手,眼中含着泪,“让树做个快乐的女孩就好...”
“夏川家的孩子必须坚强。”他当时这样回答,把树举高了些,“看,我们的女儿多像个小武士。”
记忆中的雨声与现实中屋檐滴水声重合。
龙次这才发现自己的道服前襟已经湿了一片。他慌乱地合上箱子,却在起身时撞倒了旁边的镜架。镜子碎裂的声音惊动了前院的弟子,但他只是跪坐在狼藉中,盯着碎片里无数个分裂的自己。
深夜的道场空无一人。
龙次独自练习着基本招式,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如铅。
镜中那个一丝不苟的大师今天看起来如此陌生。
他突然变换动作,演示起树小时候学会的第一个招式。七岁的树穿着过大的道服,摔倒后立刻爬起来,明明眼里含着泪却倔强地说“父亲,再来”。
“砰”的一声,龙次重重跪倒在垫子上。
二十年来第一次,他在道场里垂下头,任由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画面此刻清晰如昨:树偷偷抚摸同学裙子的眼神,女生们聊天时她不知所措的手指,还有今天她帮自己整理道服时,指尖那微不可察的颤抖...
原来他不仅剥夺了女儿作为女孩的成长,也剥夺了自己见证那些柔软瞬间的权利。这种双向的遗憾比任何对手的攻击都更具破坏力。
晨光微熹时,龙次轻轻推开女儿房间的门。
树还在熟睡,短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怀里抱着他去年送的木刀——她一直说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梳妆台上积着薄灰,那里本该放着发卡和头绳,像其他女孩的房间一样。
龙次无声地退出房间,将一把精致的木梳放在走廊地板上。这是妻子生前最爱用的梳子,桃木质地,柄上刻着樱花。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上一根浅蓝色的发带。
是今早特地去和服店买的,店员说这是现在年轻女孩最喜欢的颜色。
做完这些,龙次像完成某个重要仪式般长舒一口气。他轻手轻脚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