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还有打火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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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中央气象台消息，今年第9号超强台风‘威马逊’正迅速向我国华南沿海地区逼近，登陆强度可能达到14～15级……请广大听众密切关注台风动态，尽量减少外出，做好防风防雨准备。本台将持续关注台风“威马逊”的最新动态，为您带来及时报道。”
入夜后云层拥挤，暴雨顷至，窗外雷声作响，雨声细碎，陆巧干脆把车停在路边。雨刮器运作不及，索性叫停，伸手滚动音量键，电台里温和的女声，和前挡玻璃一起，逐渐被雨水淹没掩盖。
陆巧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耐心地等着对面接通。
“嘟——嘟——咳、喂。”
他不自觉笑开，看着被改成“乱室出家人”的备注，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声音像蒙了一层雾，话说出口在耳边来回游走，掺杂了轻声吐息，化作水珠凝聚在映着霓虹灯的玻璃上，温暖与阴冷只有一窗之隔。
“大少爷，信息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又要我怎——么——办啊？”
“……”
“接了电话又不吭声，见了人是不是又不让进门了啊？”他的音调拐着弯，一个字一个字各有各的个性。
“……你不是说七点到。”
伍序的声音通过电流和水流的双重修饰，以某种恰到好处的频率，每个字都敲击着他的心脏，这感觉奇异别扭又刺激。
“堵车啊没办法啦，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我买的菜都蔫了，虾都嗝屁了，唉……再给我十五分钟，我……轰隆——”
“……好了车开动了，等我哈。”
挂了电话后陆巧嘴上哼起来：“每天上下班很畅通~没有早晚交通高峰~”
他想起来从第一次见伍序起，那人就是那么丧丧的，初一的美术老师正好是个很脱线的年级级长，居然叫伍序“忧郁小王子”——他当场“噗通”一下就跪了，死命扯着小王子的裤脚狂笑。
……
伍序站在窗边，雷声自耳边炸起，他仰头，注视闪电划破黑夜，一道一道，脉搏一跳一跳。雷电也是天空活着的信号吗，至少雨水不是悲伤的符号吧，否则怎么会有滨海这样一座城市，它顶上的苍穹全年恸哭。
不知过了多久，雷鸣弱，雨点小，寂静重新爬满漆黑的室内，伍序不回头，却听见门“吱呀”一声。
“……哎哟我这运气真的，每次一到家雨就小了停了，老天爷纯粹为我尿的一大泡……”
菜被放到地板上。
伍序转身，看见那人软塌塌的头发，盖住了那对短短的半截眉毛，却漏出两只放大的圆溜眼，看来雨水不仅落在他发尖，也掉进了那双圆眼，湿漉漉的，亮晶晶的。
他眼中的陆巧同过去相比，何止五官丝毫未变，连头顶翘起比躺倒的时候多得多的那几根叛逆毛，都跟从前一模一样。这下怎么说，等陆巧七老八十了，成童颜鹤发了咋整。别人大老远一看见，说天山童爷来了。
陆巧左右甩甩脑袋，抖落发梢从屋外带进来的细密的雨。伍序只觉得水从面上来，仍然岿然不动。那颗圆滚滚的头归位后，脱下的外套一撂，转身钻进厨房中。
“哎，你家有围裙吗？上次没找到呀……”
伍序的探出一点的舌尖在他扭过头来之后秒秒钟回收，转而用手背状似无意地蹭过唇角，揩走那一滴小雨珠，随后才回房间，出来的时候小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外套。
“这件旧的不要了，你穿着做。”
陆巧二话不说套上，撸起袖子洗菜刀，在伍序走开后才偷偷低头嗅了嗅衣领——还好，没味儿，不是当地毯当抹布使的就行。
他对做饭就是熟能生巧。大学勒令不许在宿舍展示厨艺，但苦了什么都不能苦了肚子。由于顾哲越常常不在宿舍，他的柜子顺理成章成共享的，放的就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
最厨神的一回，求生欲爆棚的鱼跳楼了。
……
陆巧手起刀落，利落地去着虾线，开冰箱时假装不经意的留意另一人的动向。
伍序家里的家具可以怀疑全是二手的，或者基本跟他俩年纪不相上下，灶台不好点火，这次没有上次运气好，拧了十来遍还没点着，再这样下去他就做出一顿早餐来了。
他不抽烟，没有兜里放打火机的习惯，家里的打火机是留给过年点烟花的。
于是他喊道：“伍序！打火机！”
然后他一边择菜叶子一边等，等菜都洗完了才等来一句“没有”。
伍序冒出来，跟他一起站在灶台前，脑袋歪向一边，伸手调试旋钮。
陆巧把滴着水的手往外套上擦，蹭过口袋时隐约摸到什么物件，掏出来一看——打火机一个。
他也佩服伍序，眼睛都被遮没了也能被读取出他的凝噎，扭头，陪他一同失语。
伍序毫不犹豫地走开。
他头发动静比本人大得多，陆巧还以为他是甩着头走掉的。
……
早就说好了今天开始放假，伍序死活不跟他到外边吃大餐，只好迫不及待地通知伍序晚上来他家做饭吃，结果低估了周五晚高峰的威力，加上天公不作美，遇上这种电闪雷鸣大暴雨，他开车就烦躁，小心翼翼的，老忍不住往路边开，巴不得等到雨停再点火。
等他信誓旦旦的满汉全席上桌时，直接九点了。
他一只手开一罐啤酒，笑嘻嘻地说就当搓一顿宵夜好了。
他一面看着伍序低下头后的发旋，一面心里嘀咕，不是有句俗话这么讲，什么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不知道这个埋头苦吃的人，什么时候能开窍啊，真难懂，好难抓。
怎么跟过年的猪一样难摁……
他拎起易拉罐，示意伍序碰杯，伍序举起来晃了晃，一滴水声都无。
陆巧噗嗤一笑，口对准口，把自己的马尿往他罐里倒。
“怪我哈，只拿了两听。下回咱们喝玻璃瓶的。”
匀出去一半酒后，两人碰杯，伍序一仰而尽，眼珠子钉在陆巧身上，视线像世上最甜最腻的麦芽糖一样，迅速又黏稠，扫过那人露出的白皙的小臂和宽松的领口。
伍序咕咚，咕咚，杯空了。咕咚。放下手臂前，舌尖藏在高举起的酒罐后，缓慢划过锋利的杯沿，仔细品味舌上的刺痛，完全舔净最后一滴液体，最后收回尖牙之下，一手捏扁易拉罐，扔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刚才他在卧室，听见陆巧接了个电话，站在阴影处看见他皱着眉，小声地冲着电话那边的人发脾气。
“……没消息打什么电话……管好你自己……知道了……”
……
伍序回想起来很多次，太多次他这样，只能看着陆巧背对着他，大多时候他们离得很远，远到他看不清也听不见，从听不见到听不懂。
分班后，陆巧走读，楼层太高，食堂很大，他们相处的时间骤减。他能看到的，只有陆巧身边变换来去的、亲密无间的朋友，再远一点，以及看到他们毫不相干的未来。
陆巧经常对着他畅想未来。陆巧说滨海雨多，他说滨海太贵，陆巧就说“那你还不知道干什么最赚钱——卖雨具啦！还有什么花露水……老虎油……”
这是一座终年落雨，遍地积水，空气潮湿的城市。其实这里本没有海，走的雨多了，也便成了海。
他起身，背对着陆巧，道：“雨停了，早点回去。”
陆巧差点把筷子咬断，心里破口大骂，这神经病，真把他当厨子了？！
他清清嗓子，假装没听见，开口道：“有大台风要来了呢，你……有没有应对经验啊？”
总得强行问出一点有用的消息吧，比如，伍序在滨海住多久了。
伍序：“……”
陆巧把桌子收了，正打算把盘子里的残羹倒垃圾桶里，被站一边的木头人叫停。
“我来收，你可以走了。”他把碗筷捡到水池里，拧开水龙头，声音在一片哗啦哗啦的流水中响起，“知道有台风，就不要出门。”
陆巧闪至他身侧，双手撑住水池边，腰身灵活一扭，整颗脑袋探过去，使劲要跟他对视。
伍序动作一滞。
陆巧道：“你都不好奇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水漫了出来。
伍序晚了一步关掉水龙头，“没必要。”
陆巧贴得更近了，“什么没必要？是好奇没必要，还是找到没必要？”反正都挨那么紧了，陆巧的鼻子上安装了雷达，眼下职业病犯了，低头就嗅了一口，闻到伍序身上淡淡的花露水味，满意地点点头。
伍序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身体僵了一瞬，终于看了他一眼，手还湿着，把头发向后撩，抬着下巴，眉头也飞起来，像一个“八”字，眼珠和喉结皆是上下一滚。
“我说，没必要。”
实话说，伍序眼窝太深，黑眼圈重……像海报上的性感美女涂的两大片眼影……
陆巧愣住，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太像他上学时候的倒霉相了！
“嘿……你这小八字眉没变啊哈哈哈……”
伍序看向一边，这边陆巧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眼——伍序以前总喜欢俯瞰众生，殊不知他每次稍微仰面一点，眉毛下垂就明显得多，而且凑近看，会发现眉毛和睫毛走势完全一致哈哈哈哈……！
伍序突袭他，把外套拉链拉开了。
三下五除二给他扒掉，陆巧反应不及，下意识抬起双臂，手握成拳，一边一只抵上那人肩头，无济于事。
伍序把脱下来的外套往肩上一扔，反而顺便捉住他的两只手腕，扯作一并，跟戴了无形的镣铐似的，被逮住按着往门口走。
陆巧嘴不饶人：“你又动手动脚的，我多待一会儿怎么了，是金屋藏娇还是贵客将至啊。这么晚了我开车回去也要一节课那么长，我们到现在还没聊过天呢，要不要夜黑风高，正好促膝长谈？”
伍序连“不要”都懒得说，把他推搡到门外，还好心地帮他摸摸裤兜，确保手机和钥匙都在，啥也没落下赶紧走人。
陆巧“啧”一声，在对面恰好避开的视线中，抓起他肩上的黑色外套就跑，边跑边吆喝——“下次你不给我开门，伞和衣服别想要了——”
“……还有打火机！”
伍序：“……”
一直跑上了车，陆巧又展开线上骚扰。
623：你那门锁咋还没换？还有客厅的灯。
二三事：哦。
623：冷暴力。[骷髅]
……
伍序的手指悬停于屏幕之上，犹豫几番，末了还是放弃，把手机扔沙发上，走去餐桌边，把几盘剩菜通通收进冰箱。
他打开头顶上的柜子，摸索了两下，抽出一包烟，拿了一支叼在嘴里，只能尝到受潮的霉味，继续着手上的洗碗活。
洗完后，将软塌塌的烟甩进垃圾桶，关灯。
……
过了五分钟，他摸着黑进来，把一整包过期的烟都丢进了垃圾桶，矮下身扎紧垃圾袋。
一把火烧光了他的烟瘾，现在刚只是冒烟，他就抢先灭了嘴瘾。
他提着垃圾袋出门，暗哑的嗓音回响在密不透风的过道中。
“……密码锁……明天……可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还有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