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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相与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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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的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沈默躺在苍白的病床上,胸口缠着的绷带渗出淡红色。祁砚站在窗前,手里攥着那本《金石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三天了,沈默时醒时睡,每次睁开眼睛都试图说话,却被医生禁止发声。
"你知道他可以说话了。"徐教授推着轮椅进入病房,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氧气面罩,"为什么不摘下来?"
祁砚没有转身。窗外暴雨倾盆,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将城市灯光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我怕听到更多谎言。"他的声音比雨水还冷,"从青铜卣到银杏书签,每一步都是他设计好的。"
病床上传来金属碰撞声。沈默不知何时扯掉了手背的针头,正用尽全力去摘氧气面罩。监测仪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
"你疯了?"祁砚冲过去按住他,却在碰到沈默手腕的瞬间被反手抓住。那只手虚弱却坚决,带着高热病人的灼烫。
"1949..."沈默的嗓音沙哑得可怕,"...不是走私..."他剧烈咳嗽起来,唇边溢出血丝,却死死盯着祁砚,"是...保护..."
徐教授突然推动轮椅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他说得对。当年那批文物不是被偷运出境,而是我父亲和沈峻连夜转移的——国民党溃败前,有份名单上的文物要被运往台湾。"
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卡车上,身后是码成山的木箱。祁砚认出年轻些的是徐教授,而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沈峻怀里抱着的,正是那件引发争议的青铜方彝。
"周明远的祖父负责押运。"徐教授的声音发抖,"我们不得不用赝品调包..."
深夜的文物局大楼空无一人。祁砚用徐教授的权限卡刷开地下档案室,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按照照片背面的坐标,他在最里侧找到了1949年的密封档案柜。
"B区17号..."祁砚喃喃自语,手指抚过生锈的编号牌。锁芯早已锈死,他不得不用沈默给的青铜匕首撬开——这把战国时期的兵器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工具。
档案袋滑出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祁砚迅速关掉手电,屏息躲在柜后。透过缝隙,他看见林媛举着手机电筒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就是这柜子。"林媛的声音一反常态的冷硬,"周主任说找到就立刻烧掉。"
祁砚的血液瞬间冻结。他认识那两个制服——舟山集团的安保人员。当林媛接过对方递来的汽油桶时,《金石索》从祁砚怀中滑落,在寂静中发出"啪"的闷响。
"谁在那?"林媛厉声喝道。
没有思考的时间。祁砚抓起档案袋撞开侧门冲进消防通道,身后传来林媛的尖叫和杂乱的脚步声。他疯狂地向下奔跑,却在三楼拐角被堵住——三个保安持械围了上来。
"把东西交出来。"林媛从后方慢慢走近,手里把玩着那枚青铜饕餮纹领针,"沈默送你的定情信物?可惜他活不过今晚了。"
祁砚背靠墙壁,突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沈默会信任我吗?"他举起档案袋,"因为真正的文物专家,永远会做备份。"说着猛地将袋子抛向窗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档案袋转向窗外。祁砚趁机拔出青铜匕首刺向最近的保安——不是用刃,而是用柄端重重击中对方太阳穴。在混乱中他冲向楼梯,身后传来林媛歇斯底里的命令:"烧了整个档案室!"
当祁砚浑身是血地撞开病房门时,沈默的床前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那人转身露出周明远的脸,手里的针管已经空了一半。
"正好一起解决。"周明远冷笑着按下呼叫铃,"保安!有歹徒闯入!"
祁砚扑上去时,周明远轻松闪开,针尖划过他脖颈带出冰凉触感。病床上的沈默突然暴起,用监护仪的导线勒住周明远的脖子,针管掉在地上碎成晶莹的玻璃渣。
"钾溶液..."沈默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你还是这么喜欢用...父亲当年的死法..."
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祁砚抓起《金石索》塞进沈默怀里,自己挡在门前:"档案袋我扔下楼时用手机拍了照,已经传给国际文物组织。"他举起青铜匕首,"现在,让我们结束这一切。"
门被撞开的瞬间,沈默用尽最后的力气按下手机某个按键。整栋医院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红光中,祁砚看见冲进来的不是保安,而是穿着战术背心的国际刑警。
"联合国文化遗产保护署。"为首的女警亮出证件,"周明远先生,你因策划跨国文物走私被捕。"
三个月后的初秋,祁砚站在重建的文物局档案室里,指尖抚过新装订的《1949年文物南迁全记录》。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扉页上,那里新添了一行小字:"谨以此卷纪念沈峻、徐怀远等守护者。"
"修复师连档案都要修复?"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默拄着手杖走近,西装笔挺得看不出曾身中两枪。他后颈的疤痕现在明目张胆地露在衬衫领口外,像一枚骄傲的勋章。
祁砚没有抬头:"这部分是你父亲的手稿。"他指向某页边缘的批注,"关于青铜器夹层工艺的发现,比学界公认的早了二十年。"
沈默突然握住他的手。那个总是微凉的手掌如今温暖干燥,掌心有一道新添的疤痕——是挣脱束缚绳时留下的。"看这个。"他展开一份文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信笺上印着"沈峻青铜器鉴定法"的国际认证批文。
"下个月在巴黎有个授牌仪式。"沈默的声音很轻,"我想请你..."
"以什么身份?"祁砚终于转身,"合作伙伴?学术顾问?还是..."
沈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盒里是那枚青铜饕餮纹领针,如今被改造成了胸针款式,背面新刻了一行小字:【永契甲辰年秋】。
"以能合法共享保险柜密码的身份。"沈默将胸针别在祁砚领口,手指流连不去,"我父亲有个习惯,重要东西都放在妻子知道的密码柜里。"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梧桐叶飘落在窗台上。祁砚抓住沈默的领带将他拉近,在秋日的阳光里吻住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像是历经千年终于找到归处的青铜编钟在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