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艺术与花的碰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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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还未散去时，江临已经站在了玫瑰园的铸铁大门前。他比约定时间早了半小时，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画板边缘，目光穿过栏杆缝隙望向园内。昨夜的雨水在花瓣上留下晶莹的水珠，整个园子像是被撒了一层碎钻。
"来得真早。"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临转身时差点撞上许昭推着的独轮车。今天的许昭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工装衬衫，袖子依然随意地卷到手肘，脖子上搭着一条灰白格纹毛巾。他的头发比昨天看起来更蓬松，发梢还带着湿气，像是刚洗过澡。
"园子六点就开了？"江临问道，目光扫过独轮车里的工具——几把不同型号的剪刀、一卷麻绳、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
许昭用毛巾擦了擦额角："我五点就来了，要给新到的品种换盆。"他推开车子，示意江临跟上，"你吃早饭了吗？"
江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空腹前来，胃部适时地发出一声抗议。许昭轻笑出声，从工装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玫瑰饼，我自己做的。"
纸包展开，里面是几朵精致的酥皮点心，做成含苞待放的玫瑰形状，表面刷了一层淡粉色的糖浆。江临迟疑地拿起一个，咬下去的瞬间酥皮簌簌落下，内馅是微甜的玫瑰花酱混合着某种坚果的香气。
"好吃吗？"许昭期待地问，眼睛亮晶晶的。
江临点点头，又拿起一个："没想到你还会做点心。"
"跟奶奶学的。"许昭推着车子拐上一条鹅卵石小径，"她以前是茶楼的面点师傅，说做点心和养花一样，都要懂得观察细微的变化。"
他们停在一处圆形的下沉花园前，这里种植着几十种不同品种的玫瑰，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喷水池。许昭放下工具，指向东南角一片开得正盛的粉色玫瑰："今天从'龙沙宝石'开始？这种玫瑰的花型很适合水彩表现。"
江临支好画架，却发现许昭没有离开的意思。花艺师在他身旁蹲下，从独轮车里取出一个小喷壶，开始给附近的植株喷洒某种液体。
"这是什么？"江临好奇地问。
"自制的营养液。"许昭晃了晃瓶子，里面棕色的液体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质感，"香蕉皮、蛋壳和木醋液发酵的，比化学肥料温和。"
喷洒的动作让许昭的衬衫贴在后背上，勾勒出肩胛骨的形状。江临注意到他的后背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疤痕，从右肩斜向左腰，像一道闪电的印记。
"伤疤？"江临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唐突。
许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喷洒："嗯，小时候的意外。"他没有详细解释，转而指向江临的画纸，"你构图时可以考虑把喷泉也画进去，水光反射会让画面更生动。"
江临识趣地没有追问，开始用铅笔勾勒轮廓。但这一次，他没有追求绝对的精确，而是尝试捕捉花朵在晨风中摇曳的韵律。许昭在一旁安静地工作，偶尔给出建议："那片叶子可以画得更有张力"，"那朵半开的花苞角度再倾斜些会更好"。
两小时后，江临完成了线稿，开始上色。许昭已经完成了养护工作，坐在喷泉边缘休息。他摘下一片枯叶在指间翻转，阳光穿过叶脉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能看看吗？"许昭凑过来问，身上带着玫瑰和泥土的气息。
江临侧身让他看画。这次的玫瑰不再像标本一样完美无缺——有的花瓣边缘带着自然的卷曲，有的叶片上有虫蛀的小孔，甚至有一朵花的花心停着一只蜜蜂，翅膀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许昭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才是活着的玫瑰。"他的指尖悬在画面上方，小心地不碰到未干的颜料，"你捕捉到了它们的灵魂。"
这个评价让江临胸口泛起一阵暖意。他想起美术学院教授曾经说过的话："技术可以训练，但对美的感知是天生的。"许昭显然拥有那种天生的感知力。
"中午了，要不要去我工作室吃饭？"许昭突然提议，"就在园子后面，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插花原理，对你的构图会有帮助。"
江临惊讶地发现自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收拾画具时，许昭从花丛中剪下几枝状态不太好的玫瑰："这些不能留在植株上了，但还能在花瓶里活几天。"
许昭的工作室是一间改造过的阳光房，玻璃墙面让室内充满自然光。空间被分成几个区域——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靠墙的架子上陈列着完成的花艺作品，角落里有一个简易的小厨房。最引人注目的是北面整面墙的标本框，里面排列着数百种干燥花卉。
"你自己做的标本？"江临走近观察，发现每个标本旁边都有详细的手写标签，记录着采集日期和地点。
"嗯，从十六岁开始收集。"许昭洗了手，系上一条藏青色的围裙，"你先随便看看，我去做午饭。"
江临在工作室里漫步，被一个特别的展示架吸引。上面摆放着十几本素描簿，翻开最上面的一本，里面全是花卉的速写，虽然技法生涩，但对植物形态的把握异常精准。最新的一页上画着一朵蓝紫色的玫瑰，旁边写着"尝试用白玫瑰吸色，第三天，效果不理想"。
"那些是失败的实验记录。"许昭的声音从厨房区域传来，他正在切西红柿，刀工娴熟，"我一直想培育出真正的蓝玫瑰。"
江临继续翻阅，发现每幅画旁边都密密麻麻记着观察笔记，有些页面还贴着花瓣或叶片的实物标本。这种专注和执着让他想起自己刚学画时的样子。
"你学过美术？"江临问道。
"只上过几节基础课。"许昭将面条下入沸水中，"主要是为了能准确记录植物的形态变化。"
午餐是简单的番茄肉酱意面，配着一壶玫瑰花茶。许昭做饭的样子和养花时一样专注，调味时甚至会闭上眼睛品尝。江临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观察许昭的每个小动作——他舔去指尖酱汁时微微皱起的鼻子，喝茶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还有说话时眼角浮现的细纹。
"下午我要处理一批新到的花材，你想学插花基础吗？"许昭收拾餐具时问道。
江临点点头，跟着他来到工作台前。许昭取出一个浅口陶盆，开始讲解："插花和绘画一样，要考虑点线面的构成。主花是视觉焦点，配花和叶材要像画中的笔触一样引导视线..."
他的手指灵活地修剪花枝，将不同材质的花材组合在一起。江临注意到许昭创作时的表情变化——挑选主花时微微抿起的嘴唇，调整角度时轻蹙的眉头，完成时眼中闪过的满意光芒。
"你来试试。"许昭突然转向江临，站到他身后，双手覆在江临的手上指导他修剪花枝，"角度再倾斜些...对，就是这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江临的呼吸一滞。许昭的胸膛几乎贴在他的背上，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他的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味。江临能感觉到许昭手腕的脉搏，稳定而有力，与他突然加速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
"你心跳好快。"许昭突然说，语气里带着单纯的好奇，"紧张吗？"
江临清了清嗓子："不太习惯和人这么近距离。"
许昭立刻退开一步，脸上浮现一抹歉意："抱歉，我工作时经常忘记保持距离。"
"没关系。"江临迅速回答，声音比预想的要急促。他低头继续插花，试图掩饰自己发热的耳尖。
当作品完成时，连江临自己都感到惊讶——在许昭的指导下，他创造出了一个不对称但平衡的构图，主花是一朵半开的深红玫瑰，周围点缀着白色小花和蕨类植物，整体呈现出一种自然的野趣。
"很有天赋嘛。"许昭笑着评价，拿出手机拍下作品，"要不要带回去？可以养一周左右。"
江临摇摇头："放在你这儿吧，我明天还能来看它。"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江临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期待下一次见面。他看着许昭将花艺作品放在窗台上，阳光透过花瓣在地板上投下粉色的光斑，突然很想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明天园里会来一批新品种，有几株很特别的蓝紫色玫瑰。"许昭一边清洗工具一边说，"如果你有兴趣..."
"我会来。"江临打断他，随即为自己的急切感到些许尴尬，"我是说，那对我的绘画有帮助。"
许昭微笑，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那就九点，老地方。"
离开工作室时，夕阳已经西斜。江临回头看了一眼，许昭正站在玻璃门前朝他挥手，身后是满室的花影。画家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想起那个已经拖延了一周的商业插画委托。
回家的地铁上，江临翻开素描本，开始画今天的许昭——弯腰喷洒营养液时绷紧的后背线条，喝茶时滚动的喉结，还有指导插花时专注的侧脸。画到一半，他停下笔，意识到这些素描已经超出了单纯的人物练习范畴。每一笔线条里，都藏着他不愿承认的迷恋。
江临合上素描本，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晕，像是融化了的颜料。他突然很想知道，许昭眼中的世界是什么颜色的？那些玫瑰，那些晨露，还有...像自己这样的过客，在那双专注的眼睛里会呈现出怎样的形态？
这个念头伴随着他回到公寓，甚至潜入梦境。梦里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玫瑰园，许昭站在花丛深处，手中捧着一朵发光的蓝玫瑰，而江临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