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暗生的情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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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七天的阴雨过后，玫瑰园迎来了一个格外晴朗的早晨。江临站在园门口，手里提着两个纸袋——一个装着画具，另一个是从城里最有名的甜品店买来的柠檬挞。他昨晚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许昭教他插花时手指的触感，最终在天亮前爬起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跑去排队买点心。
园门虚掩着，江临轻轻推开，铁铰链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园子里出奇地安静，只有晨风吹拂花瓣的沙沙声。他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向下沉花园，却发现往常在那里忙碌的身影不见踪影。
"许昭？"江临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园子里显得有些突兀。
一阵窸窣声从玫瑰丛深处传来，许昭顶着一头乱发钻了出来，脸颊上沾着泥土，手里握着一把小铲子。今天他穿了一件过于宽大的旧T恤，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衣服下摆随意地塞在工装裤里。
"你来了。"许昭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结果把更多泥土抹到了脸上，"我在给新到的'蓝色狂想曲'换盆，它们根部长了霉斑。"
江临不由自主地伸手，拇指轻轻擦过许昭的脸颊："你这里..."
触碰到对方皮肤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江临的手指僵在半空，许昭的眼睛微微睁大，晨光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流转。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吹过，掀动许昭额前的碎发，江临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玫瑰混合着雨后泥土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水咸味。
"谢谢。"许昭先回过神，后退半步自己抹了抹脸，"我是不是很狼狈？"
江临收回手，指尖微微发烫："不会。"他举起纸袋，"我带了些点心。"
许昭的眼睛亮了起来："柠檬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猜的。"江临撒谎了，其实是前天在工作室看到许昭的书架上有一本《柠檬甜点大全》，书脊都翻得有些旧了。
他们在喷泉边坐下分享点心。许昭吃得很快，奶油沾在嘴角也不在意，江临强忍着没去帮他擦掉。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来，在许昭的发梢跳跃，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新品种在哪？"江临问，目光扫视周围。
"在温室里，还没适应户外环境。"许昭舔掉指尖的奶油，"吃完带你去看，有几株颜色很特别。"
温室位于玫瑰园最北端，是一个半透明的钢结构建筑，推开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江临跟着许昭穿过一排排花架，最终停在一个特殊区域，那里的花盆都罩着半透明的纱网。
"这些是还在驯化的品种。"许昭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纱网，"看这个。"
那是一丛蓝紫色的玫瑰，花瓣呈现出奇异的金属光泽，在阳光下几乎像宝石般闪烁。江临屏住呼吸，伸手想触碰，却被许昭轻轻拦住。
"小心刺，这个品种的刺特别毒，扎到会肿好几天。"许昭的手覆在江临的手背上，掌心温暖而粗糙。
江临注视着那朵妖异的花："它叫什么？"
"'夜后'，德国培育的新品种，还没正式上市。"许昭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园主托关系才弄到三株，交给我负责培育。"
他们肩并肩站在花架前，许昭详细讲解着这种玫瑰的特性，江临则悄悄记下他说话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江临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阳光透过玻璃顶洒下来，空气中漂浮着花粉，许昭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地起伏，像一首无声的诗。
"想画它吗？"许昭突然问。
江临回过神："什么？"
"'夜后'，想画它吗？"许昭指向温室一角的小工作台，"可以在那里支画架，光线很好。"
于是江临开始了他的创作。许昭在一旁照料其他植物，偶尔过来看一眼进度，给出一些建议："那片反光可以再冷一些"，"花茎的弧度应该更夸张"。温室里的温度逐渐升高，许昭脱掉外套，只穿着那件宽大的T恤，汗水让布料贴在背上，隐约透出皮肤的色泽。
江临发现自己频频分神，不得不强迫自己专注于画纸。但许昭的存在像一块磁石，不断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他弯腰时绷紧的背部线条，擦拭汗水时仰起的脖颈，还有哼歌时微微颤动的喉结。这些细节比任何玫瑰都更让江临着迷。
中午时分，许昭从保温袋里拿出两个便当盒："我做了三明治，要一起吃吗？"
江临惊讶地接过便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你来之前。"许昭打开自己的那份，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三角形三明治，配着几朵用胡萝卜雕成的小玫瑰，"我习惯带两份午餐，以前是给助手准备的，不过他这周请假了。"
江临咬了一口三明治，馅料是烟熏三文鱼和奶油奶酪，混合着某种香草的清新气息："好吃。"
许昭微笑，眼睛弯成月牙："我奶奶的配方，她说过食物和花一样，都需要用心对待。"
他们坐在温室的小板凳上，膝盖几乎相碰，分享着简单的午餐。江临发现自己说了比平时多得多的话——关于他在巴黎学画的经历，关于他失败的第一次个展，甚至关于他那个从未理解过他的银行家父亲。许昭安静地听着，偶尔提问，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江临说的每个字都刻进心里。
"你呢？"江临反问，"怎么会选择当花艺师？"
许昭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黯淡："算是...家族传统吧。"他指向温室角落的一张老照片，里面是一个站在玫瑰丛中的银发老人，"我奶奶，她经营这个玫瑰园四十多年。"
江临走过去细看，发现年轻时的许昭和老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她现在..."
"去年冬天走的。"许昭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肺纤维化。临走前她把最珍爱的几株玫瑰交给我照顾，包括那株'海洋之歌'。"
江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住许昭的手腕。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脉搏在皮肤下快速跳动，像一只受惊的小鸟。
"没事的。"许昭反而安慰似地拍拍他的手，"她走得很安详，手里还握着一朵刚剪下来的玫瑰。"
午后的阳光越发炽烈，温室里热得让人透不过气。许昭建议转移到工作室继续画画，江临欣然同意。收拾画具时，许昭突然从工作台下拿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盒："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盒子里是一朵干燥的蓝紫色玫瑰，花瓣保持着完美的绽放姿态，被密封在透明的树脂中。
"'夜后'的初花，我特意做成标本。"许昭解释道，"想着也许能给你当绘画参考。"
江临接过礼物，指尖不小心碰到许昭的手指，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谢谢，我很喜欢。"
他们沿着林荫小道向工作室走去，许昭突然在一丛盛开的黄玫瑰前停下："等一下。"他剪下一朵半开的花苞，熟练地去掉尖刺，递给江临，"'黄金庆典'，今天刚开的。"
江临接过花朵，花瓣丝绒般的触感让他想起许昭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为什么要送我？"
"因为它很适合你。"许昭轻声说，"灿烂但不张扬，温暖但不灼人。"
这个简单的评价让江临的心脏漏跳一拍。他低头嗅闻玫瑰的香气，掩饰自己发热的脸颊。
工作室比早上离开时更乱了——几个装满水的桶里泡着待处理的花材，工作台上散落着剪下的枝叶，地板上还有一摊未干的水渍。许昭不好意思地开始收拾，江临则帮忙把散落的工具归位。
"抱歉，平时没这么乱。"许昭把一捆麻绳塞进抽屉，"助手不在就..."
"没关系。"江临捡起地上的一本笔记，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花卉的生长数据。一张照片从中滑落——是年轻的许昭站在一位银发老人身边，两人共同捧着一盆盛开的蓝玫瑰。照片背面写着"2018年夏，与奶奶的'蓝月'合影"。
"'蓝月'？"江临好奇地问。
许昭接过照片，眼神温柔："奶奶毕生的心血，最接近真正蓝色的玫瑰品种。"他指向窗台上一盆不起眼的绿色植物，"那就是它的后代，我还在尝试复现当年的花色。"
江临走近观察，发现那株玫瑰看起来相当普通，没有任何蓝色迹象："很难？"
"几乎不可能。"许昭苦笑着打开冰箱取出两瓶气泡水，"奶奶的配方没留下完整记录，我试了四年还是失败。"他递给江临一瓶，"但总要有人继续尝试，对吧？"
他们并肩坐在工作室的小沙发上，许昭详细解释着培育蓝玫瑰的各种技术难点。江临虽然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却被许昭眼中的热情深深吸引。那种不顾一切追求梦想的执着，正是他自己在绘画道路上逐渐丢失的东西。
"你会成功的。"江临突然说。
许昭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谢谢你的信任。"
黄昏时分，江临完成了"夜后"的水彩画。他没有追求照片般的精确，而是捕捉那种妖异的光泽和危险的美感，就像许昭描述的那样——"带刺的梦境"。
"太棒了。"许昭由衷赞叹，"你画出了它的灵魂。"
江临犹豫了一下，翻到素描本的另一页，那里有他今天偷偷画的许昭——弯腰照料植物时的背影，讲解玫瑰特性时的手势，还有吃三明治时鼓起的脸颊。这些速写比任何玫瑰都更生动，更让他舍不得展示。
"这些..."许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是我？"
江临点点头，不敢看对方的反应。
许昭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线条，停在一幅特别细致的眼睛素描上："你画得...太好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从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这样的。"
"怎样的？"
"像是..."许昭寻找着合适的词，"被爱着的。"
这句话在两人之间悬停了许久。江临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能闻到许昭身上越来越熟悉的玫瑰香气，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引力。他应该做些什么——表白，亲吻，或者至少握住对方的手。但多年来的克制习惯让他僵在原地，只能看着许昭慢慢合上素描本，递还给他。
"我该回去了。"许昭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园主晚上要来检查新到的品种。"
江临点点头，机械地收拾画具。离开前，许昭突然从架子上取下一小束用牛皮纸包着的花："给你。"
江临打开，是一朵红玫瑰，周围点缀着几枝蓝色的小花。
"这是..."
"红玫瑰和勿忘我。"许昭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花艺师的小小谢礼，谢谢你今天的陪伴。"
江临捧着花束，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他从画具包里翻出一张巴掌大小的水彩卡片，递给许昭，"交换。"
卡片上是许昭工作室的速写，窗台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枝盛开的黄玫瑰，阳光透过玻璃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角落里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给让我重新看见色彩的人。"
许昭接过卡片，指尖轻轻擦过那行字迹，嘴角扬起一个江临从未见过的柔软笑容："明天还来吗？"
"来。"江临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家的路上，江临查了那束花的花语——红玫瑰代表热烈的爱，勿忘我代表永恒的记忆。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冲破肋骨。地铁车厢里，他小心地护着花束，不让任何人碰伤它，就像护着一个刚刚萌芽的、还不敢说出口的承诺。
那天晚上，江临梦见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玫瑰园里奔跑，寻找着一朵传说中的蓝玫瑰。每当他接近，花朵就会变成许昭微笑的脸，然后在他触碰前消散在晨雾中。醒来时，窗台上的红玫瑰正在晨光中缓缓绽放，而江临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那个带他看见玫瑰灵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