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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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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忽然两眼猛地一睁,直直地坐了起来,脸上惊悚,目宇没了色彩。
狭小的房间,藏青色天花板,他们又回到了中医馆。
颂今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往北突然抓住他的手扣得死紧,像是要把他抓出血来,他浑身都在颤抖,嘴唇泛白,眼睛似乎已经干涩得挤不出泪水来了。
像一弯干涸的泥潭,会把自己耗死的渊薮。
颂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太理解地与他平视,但还是收紧手指扣住了他。
他开口问:“你怎么了?”
“我……我……”
他“我”了半天都没讲出个所以然,不断战栗,身上的素衣被他汗水打湿,眼眶红艳得跟一朵牡丹似的。
颂今把他的肩膀拢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他的背脊,低声:“别着急,谁给你吓成这样?”
往北嘴皮颤了半天,吞吞吐吐地咬字:“你……疼不疼啊?”
这问题搞得人一头雾水。
“什么疼不疼?我没受伤啊?”
颂今退开些距离指腹擦擦他脸颊的软肉,顺上揉了揉他的眉心,嗓音轻柔:“你做噩梦啦?”
往北摇摇头又点点头。
门外唏嘘不已,似是有什么人在交谈,又听不清内容。
往北凝重地低了低眉,把颂今抱在怀里,朝外喊:“谁在外面?”
外面的动静小了一点,后又安静了。
他眼前只有一个沉重的木匣子,并没有什么人出现,仿佛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雪,鹅绒似的飞扑而斜,不停歇打在亚克力板上,感应灯条进水发出滋啦滋啦声音,导致它一闪一闪的,房间诡异昏沉。
他大概就在那个匣子里,被分成了块状,总被黑夜遗忘在死亡里的墓碑。
那到底是梦。
又真实得吓人。
令他恐慌。窒息。压迫。无望。
“往北,没事的,不用抱得那么紧。”
一个有温度的声音终于将他暂时带回现实。
往北低头看怀里的人,他的衣服褶皱已经因自己勒得太紧痕迹更深了。他松了松手却仍旧没有太放开,人还紧紧的严丝合缝的裹在他的怀里,使他结实安心。
往北问他:“外面是什么人?”
“外面?”颂今露出一个比他还迷惑的表情,不明白地道,“外面哪里有人?”
往北一怔。
“我明明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颂今皱了皱眉,还是晃了晃头:“蓝思燚今天出门跟蓝师傅采药去了,你昨晚晕倒在小巷子里,给我吓坏了,匆匆把你扛回来。所以防止有人进来,我特地关店门,怎么可能有人。”
往北低眸沉思。
那些声音又响起来了。
一个个宛如白烟飘渺的恶灵,吵得人头晕眼木,充斥着整间针灸室。
“帝上……来爱我吧……”
戾气将他撕裂冲散。
“帝上,你要在我的腹腔,好好活着。”
很难以置信这些疯头疯脑的命令。
“帝上,你来祭我!”
门外响起扣门声,将他所有恐惧和注意力转移到对面。
他打哆嗦,怕的,是那股子阴冷。
颂今转头盯了一秒,起身。
“别去!”往北猛地撑起来拽住他。
再一次央求他,“不要离开我……”
颂今挤眉,重新坐回他的身边,伸手抓起被褥的角将他的背部裹好,往北全身盖着被褥,缩在床上和被褥形成很小的三角形小山。
他声音很低很浅,但就伏在颂今耳边,类似悄悄话,像一滴水,落在皮肤上,温凉的。
他说:“就待在这……”
往北语音滞住半秒,似是整理自己的呼吸。
然后他重复:“就待在这。”
颂今便听从他的指令不再动弹,安静地靠着他,两人背对背,各自闭目养神,忽略门外的响动。
即使他不知道往北在害怕什么,他愿意留下来。
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神秘的联系。
肠子和肠子是不是捆绑在了一起,连血液的流速都是一样。
可能胃酸都流到同一个人胃里,因为只有往北正在痛苦,因为只有胃是影响情绪的器官,因为只有肠胃绞在一起才会疼。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也过去了……
往北没有再醒过来。
桂花街中医馆大门自动敞开。
风中弥漫一股清新花香,霎那间一阵疾驰的黑影把那阵风甩到后身,行人惊呼着频频退让。
蓝思燚跨下机车,摘头盔甩了甩卷曲棕长发,眼神炯炯地凝着前方,拉下黑皮衣的拉链疾步进去,她满头大汗,不知道从哪里过来。
她喘气,看着颂今说:“往北从昨晚送过来没醒过吗?”
“醒过一次,”颂今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但是现在睡了,没醒呢。”
蓝思燚接过水,灌一口,随即两步到床边摸往北的头,冰冷冷的。
她神色凝重:“你不觉得奇怪吗,他这么久没醒过来,身上冷得跟冰块一样。”
颂今心里一颤,紧张起来:“怎么会呢?我们刚刚还讲话呢,不可能的。而且我们刚刚抱着,身体明明是有温度的,我……我……”
蓝思燚垂眸思考,抬眸:“别急,我叫我爸来看看,或者叫孙二姑,会没事的啊。”
颂今嘴皮颤了颤,点头:“好。我去找。”
斜对面是薛府,窗门禁闭,给人一种拒之门外的凄凉感。
可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果断扣响大门,砰砰响了好几声。
里面的人半天才来开门,大概是打扰到他做什么了,他脸上皱巴成一块。
又在看清颂今的那刻收敛了烦躁,他说:“你不是那个谁,长得特别好看的小怪物吗,来这里干嘛?”
颂今嗓音清冽又有点委任的意思:“劳烦少爷请孙二姑出府。”
“我妈?”薛九眉梢微垂,“你找她做什么,往北让你请的?”
颂今低声:“你快去。”
“哦哦哦!”
他转身没了影,十分钟后,薛九带着一位身穿栗子大衣的女人出来,面貌年轻,脖颈上挂着佛玉,款款走到大门口。
孙二姑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看着他询问:“是哪家公子要见我?”
颂今低了低头算是礼过,他道:“往北昏迷不醒,您是他的恩母,救救他吧。”
她还没开口,薛九倒是先瞎嚷嚷道:“你个小怪物你把往北怎么了!我看见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孙二姑板起脸来扇他一耳光,低喝他:“怎么说话呢!待会儿收拾你。”
薛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母亲,然而孙二姑只是一脸心寒地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
她转过头神色紧张:“他在哪里?带我看看。”
颂今带着她进入中医馆。
针灸室多来了一个人,白大褂穿得正正规规,脸上有些白胡子,样貌有种年老资深的帅气,想必是蓝师傅。
而他旁边的人,正在床上带着透明的呼吸机,跟随人的腹吸频率,发出闷闷的呼吸声。
孙二姑睁大了眼睛,满是诧异。
薛九可能也被惊到,很快又再次找到原本的怪罪目标,大声道:“妈,往北就是这小怪物害的!”
蓝思燚毫不客气往他屁股上来一脚,吼道:“滚一边去。闲出屁来,叫你媳妇儿抓你去扎小人。”
薛九不服气了,仰头较真道:“我怎么了!他这两天都跟这个小怪物待在一起,要不是这个小怪物作怪,往北能莫名其妙变成这样?!”
“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孙二姑教训道,“一口一个小怪物,人招你惹你了?”
“怎么没有?往北是我哥!”
“现在认他是你哥,以前怎么这么没积极性?”
薛九哼了一声,挥手离去。
薛府门口站着人,大概是被吵醒的,睡眼朦胧地穿着一件薄的白色毛衣在外面杵着。
薛九一出门抬眼就见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忙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赶他进门:“干嘛了,外边冷,进去进去。”
廉幺一边被他推搡一边被他搂紧,他还歪个脑袋问问题:“重楼,金色头发那个漂亮哥哥是谁?”
薛九想了想:“谁知道呢,害人精呗。”
“他?害了谁?”廉幺狐疑地朝身后中医馆那扇朱红色磁感应大门望瞧,回过头,“他看起来很善良。”
薛九:“往北跟他出去两天就昏迷得根本醒不过来,不是这小灾星干的还有谁。”
“为什么这么确定,北哥昏迷,万一是去别的世界呢?”
薛九听到他这无厘头的言语心底腾起一股无名火,内心翻白眼表面笑:“你是不是看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别瞎想乱七八糟的,鬼信你啊。”
廉幺眨眨眼,给他抛出问题:“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神奇的空间叫作阈限空间吗?”
“人类在睡着或晕倒很大几率进入虚无的世界,反而在现实就难以苏醒。”
薛九一副疲惫样,烦躁地摇摇头:“我哪知道那些玩意儿,生活在这个时代已经够荒唐了,天上飞什么都不奇怪,你说你掉进陷阱看见木卫二我都信。”
廉幺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在他脸上亲了亲:“那我是玄幻主义的啊,这些本来就是我认知范围嘛,你也不要小心眼怪人家。”
中医馆内,众人踟蹰。
孙二姑垫着蒲团跪在地上敲木鱼,念经书。
她可能在洗涤人的灵魂。
床上的人明显动了动,可很快又没有了生气。
蓝师傅在一旁调试仪器,体内各项指标MAX,他已经接近爆炸,可身体却冰凉得死了一般。
孙二姑最终睁开眼,面色苍白:“咱们阿北他……”
房间一瞬间安静静,呼吸声微不可查。
半晌,孙二姑双手交织,作祈祷状:“他进入梦魇了,怕是醒不了了。”
闻言,颂今身躯一震。
蓝思燚垂下她的眸子,蓝师傅手上的动作停止了。
又是一阵沉默。
颂今红了眼眶,他恳求:“有什么可以唤醒他的办法吗?我愿意去做。”
蓝思燚拍了拍他的肩,杏眸里尽是忧虑:“城西有一口古井,很多年前留下来的,也早干枯了。但它是唯一通往其他空间的通道,幸运的话,你兴许能见到他,虚幻的他。”
颂今果断:“好,我去。”
“不行啊!”孙二姑泪眼朦胧地拉住他的手,“那古井从来就没有任何人出来过!你去,不是白白丢掉性命吗。”
颂今回握她的手背,拍了拍:“谢谢您,是我害的,我赎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