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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无处可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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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斯星燃说完那句话转身离开的刹那,宋时微就猜到了他的意图。
见义勇为在公益广告及教育中早潜移默化深植在千禧一代青年心中。
但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时至今日,社会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鼓吹崇尚理想主义,他们信奉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
所以宋时微下意识跟上去不是为了加入这场与他无关的战斗,仅仅只是想将那个人护在身后。
面对社会上老练耍无赖的人,多数年轻人选择沉默应对息事宁人。
但以斯星燃的少年脾性,宋时微清楚,他根本不会装聋作哑。
作壁上观的聪明人会说这是逞英雄,一根筋不知道变通,枪打出头鸟,惹是生非。
真是讽刺。
宋时微缓缓环视着周围明明看得见却视若无睹的人群。
竟然真的没有人站出来。
一个都没有。
只有那个笔挺如松单薄坚韧的少年身影。
中年男人此时已经理智全无,死死抓住男生的头发不放手。
斯星燃劝阻的效果聊胜于无,被男人嫌碍事一把甩到了旁边。
“没事吧?”宋时微出现在身后问。
斯星燃摇摇头,受伤的肩膀今天被推了两次,手臂一使劲就痛。
宋时微:“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两人合力将男人推开,眼见有新帮手出现,中年男人将目标转向了斯星燃。
“让你当滥好人,多管闲事!”
中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手掌长度的水果刀。
刀锋银亮,人群一下子散开。
斯星燃赤手空拳还有一只手受伤,单手对敌只有躲避的余地。
宋时微闪身来到他身前,厉声对男人道:“你不要乱来,持刀伤人是要坐牢的!”
“坐牢?”男人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没坐过牢?我会怕?”
千钧一发之际,刚才被欺负哭了的女孩端起旁边桌上刚上的一大铁盆油焖虾,扣在了中年男人头上。
男人被烫得哇哇乱叫,宋时微趁机一把夺过刀具。
警笛声由远及近,这场闹剧最终以男人被拘留三天收场。
做完笔录从公安局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明明眼前已经完全黑得看不清路况,远处天边竟然还留有一抹粉红霞彩。
斯星燃用脚尖踢着门口的小石头,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口。
良久,闷闷道:“不好意思,害你没有吃成小龙虾。”
宋时微没想到他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被逗得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斯星燃面无表情看着他。
宋时微轻咳一声道:“人家女孩子为了感谢你不是要请你吃饭?”
“我又没答应。”斯星燃强调,“不是请我,是我们。”
宋时微故意道:“哦,非惦记着我的小龙虾是吧。”
“是你说的。”斯星燃略有些失望,“算了,不吃就不吃。还以为你生气了。”
宋时微沉吟片刻:“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你不喜欢我这么做。”斯星燃以为他讨厌自己冲动的性格,懊悔道,“还连累了你。”
宋时微沿着门口那条林荫密布的路直直往前走。
他缓声道:“刚上大学时,我在去兼职的路上扶了一辆倒地的婴儿车。”
斯星燃问:“然后呢?”
“然后赔了一万零六十七块两毛八。”
斯星燃一愣。
宋时微用一种平淡而冰凉的语气道:“这就是代价。”
“可墨守成规一定是对的吗?”斯星燃愤懑又坚定,“我能对自己负责,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会承担。”
稀疏雨点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湿润的青草泥土腥气在夜色里漫开。
“真好。”
眼睫上缠绕着丝丝冰凉水雾,心脏搏动如雨声明晰。
千言万语化作温柔叹息,宋时微说:“斯星燃,是我错了。”
“你做得对,永远不要沉默。”
像书上写的那样。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宋时微没有勇气做这样的人,可这样的人又实在耀眼。
下了雨,谁都没有带伞。
两人钻进一家人不多的老面馆觅食,屋内亮着暗黄色温馨灯盏如沉淀的蜂蜜。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斯星燃问。
他们坐在靠门的位置,常年被油污熏染的玻璃门呈现出磨砂感。
宋时微侧耳去听。
雨声稀疏,壁挂风扇呼呼作响,行人匆匆路过溅起水花。
“好像是……”他不确定道,“猫叫?”
对视一眼,斯星燃起身出去查看。
天光黯淡,雨幕阻挡了视线。
宋时微跟出来,仔细分辨微弱叫声的来源:“应该就在附近。”
地上的空调外机和墙面形成一个富有安全感的小角落。
一只毛茸茸的黑色耳朵从后面露出来。
宋时微指了指,小声道:“在那儿。”
轻手轻脚走过去,一只黑白相间的奶牛猫缩在角落里,小小的瞳仁警惕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宋时微在不远处蹲下来,模仿“咪嗷咪嗷”的叫声跟它打招呼。
面馆老板听见动静,走出来说这是附近的流浪猫,有时候饿了会跑到店门口来要吃的。
“应该是来躲雨。”
“怪不得不怎么怕人。”宋时微见它没有主动攻击,慢慢将手指递给小猫闻交换气味。
斯星燃歪着脑袋瞧了一会儿这个小东西,大手一伸就想撸人家。
小猫措不及防弹射起飞滋哇乱叫。
斯星燃歘一下收回手,蓦地站起身。
宋时微半是好笑半是无奈道:“动静太大吓到它了。”
吃完面,雨仍未停歇。
斯星燃离开的步伐犹犹豫豫。
宋时微见他目光停留在那只小猫身上,便问:“想养?”
斯星燃内心挣扎半天,眉头蹙得死紧,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下雨天,街边的热心少年和流浪小猫,听起来很不错。
宋时微煞风景地问:“你能带回家吗?”
斯星燃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他们不喜欢动物。”
“可惜。”宋时微拿出手机拍了几张小猫的照片,“我发群里问问看有没有人想领养。”
“等等。”斯星燃制止了他的动作。
“怎么了。”
“你能不能先帮我养一段时间。”斯星燃知道这个请求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等我大学在外面租好房子就接走,养猫的费用都由我来出,另外还给你一笔酬劳。”
这是这位看起来冷酷高傲的少年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提出请求。
不是命令也不是威胁。
期待的瞳眸在暗影中格外晶亮,与以前做坏事后露出的得逞笑容如出一辙,清亮狡黠。
而此刻,那双黑亮澄澈的眸子里正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宋时微想了想,答应道:“行,不过得尽快。”
开学是否继续在现在的医院实习还不确定,房子也是短租,带着一只小奶猫着实不方便。
宋时微找老板要了个塑料袋套在手上,抓起小猫打车带回租屋。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宋时微抱着猫按开灯。
斯星燃在门口地毯上踩了几下,粗略扫了一眼这间布局分明的老旧小屋。
宋时微找来一件很旧的睡衣做为临时小窝,将猫放进去,又从抽屉里翻出来几支之前做活动发的羊奶粉。
小猫瞌睡多,但这只奶牛猫刚来到陌生环境,即使很困也不敢睡觉。
站在小窝里头一点一点,就是不睡。
斯星燃站在远处瞧着它,也不敢靠近。
“放心,田园猫很皮实的。”宋时微用水壶烧开水给猫泡奶粉。
“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四肢和内脏都没问题,精神状况也还好。病毒试纸我明天从医院带回来,这样就不用花钱了。”
斯星燃抱着手臂,一脸探究问:“它在干什么?”
“困了,打瞌睡呢。”
“那为什么不睡。”
“应该是肚子饿。”宋时微用温水冲好羊奶,晃动两下奶瓶过去喂奶,“你看,是饿了吧。”
小猫吃得嘬嘬响。
宋时微示意斯星燃来喂,将奶瓶交到他手上。
斯星燃握着温热的小奶瓶,身体顿时就僵了。
宋时微看出他的无措,笑着轻轻拍了两下僵硬的手臂:“别紧张。”
喂饱奶,斯星燃和那只巴掌大小猫一动不动地对视,两人你瞅我我瞅你。
小猫张嘴,发出“哈~”的声音。
斯星燃疑惑求解。
宋时微道:“对于猫来说对视是挑衅,小猫哈气凶你很正常。”
话音刚落,奶牛猫嘴里发出了更响亮的声音。
宋时微话锋一转:“但是吐口水就是没素质了。”
“没事,长大点要是再吐口水我会帮你好好教育的。”
斯星燃:“好。”
宋时微懒散地倚在桌边,瞧了一会儿蹲在地上专注盯着猫一举一动的少年。
不明意味地说了句:“你听懂了吗?”
斯星燃先是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这明摆着的含沙射影。
在虾庄是正当防卫,由着脾气怼祝恒是没素质。
宋时微就差直接骂他。
斯星燃不知怎么想的,没反驳也没赞同,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不急不躁的反应,令身后的宋时微悄悄松了口气。
这种教育的话还轮不到他对斯星燃说,一句话没过脑就顺嘴说了出来。
不过这小孩的脾气似乎好了不少。
肩背上淋了点雨,衣服搭在身上愈发冰凉。
宋时微明天还要上班,见斯星燃一心跟猫玩,估计一时半儿不想走,便道:“我先去洗澡了。”
夏天骤降的急雨降温作用微乎其微,屋内闷热潮湿。
宋时微推开半扇浴室窗户,带着凉意的湿空气溜进来。
洗澡洗到一半,有人在门外喊他。
“怎么了?”宋时微扬声冲门的方向喊道。
水流声模糊了嗓音,听不真切。
斯星燃站在门外道:“猫拉你衣服上了。”
宋时微侧身冲掉背后的泡沫:“没事,那件衣服本来就是要扔掉的。”
小猫天性畏水,听见水声紧张地跟了过来,伸出白手套爪子往门缝里探。
浴室门锁坏掉一直没修,门关不严半掩着。
眼前光线一闪。
斯星燃只觉一股湿润热气迎面而来。
浴室门缓缓自动打开。
“?!”
宋时微瞪大了眼睛,隔着一层薄薄的水帘,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见。
罪魁祸首奶牛猫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继续用爪子扒拉着门。
宋时微又惊又慌,来不及拿浴巾遮挡,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门口的人。
“你、你快把猫带走。”
沉默。
只有水流冲刷地板的声音。
宋时微听不见别的动静,试探着问:“你走了吗?记得关一下门。”
耳边忽然一热。
斯星燃悄无声息靠近,哑声问:“洗澡怎么不关窗户,会着凉。”
“……”
后背几乎贴上身后人微微震动的胸膛。
宋时微嘴唇嗫嚅,说不出来话,耳垂连着脖颈烧红了一片。
几根微凉的手指搭上湿漉漉的肩头。
斯星燃极近蛊惑地低声道:“宋时微,转过来。”
“不……”淋湿的睫毛扑闪得厉害,宋时微语无伦次道,“你,你要洗澡吗?先出去,等我洗完了再来。”
那只手仿若带着细微电流,所过之处酥痒难耐,自肩头一路向下滑至腰侧。
“唔。”宋时微狠狠一颤,“松手。”
斯星燃嗓音嘶哑得快要听不见:“对不起,我好像……就是个没素质的人。”
宋时微抬手想推开他,未料一转头花洒落下来的水冲进眼里,顿时眼珠一涩。
地砖湿滑,腿脚竟然早就软得不成样子。
“小心。”
斯星燃捞了一把东倒西歪的人,顺势将人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即使是夏天,宋时微仍是被凉得一惊。
抬手抹开眼皮上的水珠,睁眼道:“放开。”
斯星燃垂着眼睛,拇指蹭掉对方颤抖睫帘上欲坠未坠的透明水珠:“可是我不想。”
他顿了顿:“其实我……”
宋时微忽地偏过脸打断了他:“不要说了!”
斯星燃并不着急,听起来甚至是心平气和地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宋时微望进他的眼底,冷声道,“我恐同。”
斯星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重复:“恐同?”
宋时微:“……我一开始就说过。”
“是吗?那这里是怎么回事?”斯星燃微微屈起膝盖,感受到对方止不住的轻颤,犹如恶魔低语,“你自己低头看看。”
宋时微咽了咽唾沫,引颈就戮般死死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不敢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