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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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凛东这个星期和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忙碌。星辰的合同周中定下来了，当天下午他就马不停蹄去广州出差，在机场接到冯源电话，文旅宣传片的事有眉目了，电视台的人主动联系辉煌，索要他们制作的乡村版纪录片。
“这片子就是跟电视台做的，他们怎么会没有，明摆着让我去上供呢。”冯源调侃归调侃，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兴奋。
平心而论，他本来对这个升级版宣传片没那么有兴趣，乡村宣传的那一波效果很好，辉煌传媒的名声已经更上一层，他手里现在还有体量更大、更值得花精力去做的项目。他完全是出于想和周凛东再有点儿什么的想法才主动透露，他知道周凛东老爷子有这方面的关系。
只是冯源自己都没想到周凛东会这么感兴趣，提了一嘴竟然真的上心。
不过冷静下来也就明白了，人会因什么而聚，因什么而散，他再迷恋美色也经营公司多年，前后联系起来就一目了然，加上周凛东自己也说现在压力大，他就干脆顺水推舟，把这个不算花哨的大礼包送出去。
周凛东原计划搭周五的晚班机回港，当地客户意兴正酣，再三挽留，非要让他们多停一天，参加周六上午在永庆坊的广绣展览开幕式。周凛东不好拂了甲方面子，只得跟冯源改约周六下午在意达办公室碰面，详谈后续合作。
冯源坐在小几边上，看周凛东从包里掏出不同尺寸各式图样的绣片铺了大半张桌子，目瞪口呆。周凛东随意拿起一幅丢给冯源，转身笑道：“周末茶水间只有速溶，我的手艺你凑合喝。”
冯源举起绣片，山水图案，针脚细密，手感丝滑，别的他就感受不出来了，只能一脸疑问看向周凛东。
“你这敏感度也太差了。”周凛东笑着倚在墙边柜上，姿态慵懒，他朝最上面一张绣片努嘴，“这是粤绣特有的针法，叫‘留水路’。”
冯源挑眉：“你还懂这个？”
周凛东怔住，他不想告诉冯源这是他偶尔翻看妈妈遗留手稿时不经意记住的东西，只含糊着说是听当地绣娘讲的。
机器发出打磨的声音，周凛东端来两杯咖啡放在小几上，自己也拿了一张大一些的绣画仔细端详：“不是要宣传吴城吗？肯定有苏绣吧，广绣和苏绣都是四大名绣，你们可得好好做功课。”
“嗐，我当怎么了。”冯源一脸无所谓，把手里的布放到一边，拿起一杯咖啡轻轻呼气，“这些当然有专业的人去做，做不好就砸手里，各位领导的脸面往哪儿放？”
冯源说得轻松，说完还是放下陶瓷杯，站起来背着手一张一张看过去，外行看热闹，这么多放一起他多少也能看出一些和本地刺绣不同的地方。
周凛东回复完工作群里的消息，见冯源还在琢磨那些绣片，便没打扰，走到窗边，打开朋友圈放空。
周凛东一年发不了几条朋友圈，但他热衷于四处点赞，那些日常的琐碎分享对他有极致的吸引力，哪怕有些他也看不明白，没关系，先赞再说。
王助理曾婉转提醒过，默默看着就行，那些赞不是非点不可。周凛东对此表示不解，同事们乐于享受生活是好事，点赞不就是夸奖？
王助理欲言又止，终于在周凛东深夜给她本月目前为止的四条动态下面唰唰狂赞之后，真诚地说：“随机点一条是赞，点进头像一溜赞下来，就是被老板监视。”
于是周凛东顿悟，为什么有几个很爱分享的同事突然就不再发了。王助理于心不忍，但最终还是没点破，周总这是被屏蔽了。
被蒙在鼓里的周总兴致勃勃地刷着略显乏味的朋友圈，在一堆公众号转发中间，敏锐捕捉到一个不熟悉的头像。
【Ann】：开始新生活啦！New life starts from here!@DG
【图片】【图片】【图片】
周凛东查阅图片，稍显陈旧的房间，两件不大的行李，一张双人合照。
是姜安齐和她哥哥彭睿，看来姜安齐面试通过了。
周凛东在第三张照片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彭睿的头发染回黑色，兄妹俩都是笑着的，但很明显姜安齐笑得更自然更开朗。他俩下半张脸长得格外像，周凛东能想象出同样的笑容弧度在彭睿脸上会是什么样子。
那岂不是离cool guy更远了？
周凛东毫不迟疑点了心心，难得留下一句评论：恭喜！加油！
不到五秒就收到回复：还没有好好感谢学长！你在D市吗？我请你吃饭！
周凛东点进姜安齐头像，照例先一通赞，之后随机点开几张图，欣喜地发现姜安齐就是他很喜欢的那类朋友圈记录者，云彩树木花草猫狗，早中晚餐夜宵啤酒，书籍颜料哥哥也有，总之没有她不发的。
周凛东迟疑了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手指已经点进了彭睿的朋友圈，不出意外地寥寥几条，最近一条还是一年多前发的。
周凛东点开看，其中一张是彭睿和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合影，背景几个大字——吴轩美术学校。
手机一直提示有新消息进来，周凛东有些不舍地退出，看姜安齐本人发来的消息。
【Ann】谢谢学长捧场！
【Ann】哈哈哈哈哈连赞？
【Ann】谢谢。。。
【Ann】「手足无措.jpg」
【Ann】在D市吗？今晚请你吃饭会不会太赶？
【周凛东】谢谢，祝贺你！刚出差回来
【周凛东】以后也算同行了，还是我来请
【Ann】那怎么好意思，我要感谢你！你先休息，我们再约~
【周凛东】你们都搬过来了吗？叫上你哥哥一起来
【周凛东】不用这么客气，今晚可以的。有什么想吃的菜系或者餐厅可以发我
【Ann】是你不要客气才对！你不累的话当然今晚最好啦，饭店你选，一定我请客！
【Ann】「算我求你.jpg」
周凛东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抬头发现冯源已经坐回办公桌旁，而且似乎盯着他看了很久了，眼里有不明的意味。
“看完了？”周凛东装作没注意冯源的注视，他清清嗓子，回到桌边坐下，和冯源面对面。
“你...”冯源说了一个字就卡壳，平放在桌上的两条胳膊举起来撑着下巴，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眼神却直勾勾盯过来。
“想说什么？都说了我没情况，别乱猜啊。”
周凛东这样突然一笑，眼角会立刻浮现出细纹，他今天戴了银丝眼镜，光线折射下细纹显得尤为突出，多了一些成熟男人的稳重与从容。镜框在鼻梁投下清隽的弧度，将将停在某个令人心痒的分界线上。
冯源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任由它们肆无忌惮在这张脸上游移。
“一会儿有安排吗？咱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湘菜，要不去试试？”
冯源终于看够了。他很意外自己能如此不加掩饰地、直白地暴露心迹，更意外周凛东居然没有喊停，就这么老实坐着给他随便看，这让他很是满意。
冯源不在乎是不是有大礼包的功劳，不重要，毕业那年他已错失良机，这回周凛东主动抛出橄榄枝，他没有不接的道理。
“太不巧了，刚把晚饭外包出去。”周凛东冲手机扬了扬下巴，“咱俩改天吧。”
“而且一定要吃湘菜吗？我还是不怎么吃辣。”周凛东跟冯源在学校一起吃饭那么久，冯源是知道他口味的。
冯源又露出刚才那副意味不明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你又故意的是不是？我专程来D市给你汇报好消息，你连跟我吃顿饭都不行！”
“别乱猜。”周凛东把手机往冯源眼前一拍，“我给高中校友介绍工作，人家面试过了要请我吃饭，刚约好今晚。”
“再说怎么叫专程来汇报，礼拜四咱俩不是电话里都说了吗？我说我最近会经常回吴城，你非要来。”
“怎么就最近常回来了？”
“冯总这么关心我的行程，怕我抢辉煌客户？”
冯源被反将一军，眼神和表情都收敛了些，坐姿也不再那么随意，他往前趴在桌子上，问道：“这事你家老爷子出面
的？他身体怎么样了？方便我去拜访一下吗？”
周凛东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还是不太好，下不了床。”
虽然他马上就恢复笑容，冯源还是听出话音里的冷淡，有些懊恼。
他知道周凛东有个后妈，但不知道周凛东这几年几乎没回过家，更不知道父子二人的关系已处于决裂边缘。
周凛东微微低着头，似是难过。冯源连忙笑了笑：“嗐，怪我，是我没打听清楚。我以为出院这么久了，应该能休养差不多。”
两人在面馆见面之前，冯源就听说周钧业突发中风晕倒，后又传出要长期卧床，公司的事交给第二任太太打理。冯源当时还以为周凛东是专程回来探亲的。
但业内普遍认为万象盈合不会再有从前的辉煌了，这是周钧业原配还在时两人共同创建起来的，自她离世后，公司发展一落千丈。
“别这么说。”周凛东摇摇头，“就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不爱惜身体，现在该还账了。”
周凛东半转身，略微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着，皮鞋尖挑起半寸日光，在百叶窗缝隙渗进来的浮尘中微微晃动着。
他用这样的放松姿态完美掩盖了眼底的锐利，在下午四点多钟的琥珀色光线里，与冯源所看到的疲惫倦怠达成微妙的平衡。浮尘在光束里缓慢游动，掠过他松开的衬衫领口，最终停驻在悬垂的左手腕，那一枚常年佩戴的钢制袖扣上。
手机屏幕在桌面上震出细小的光晕，钢制袖扣擦过桌沿，发出轻微声响。周凛东抬腕的瞬间，冯源突然抬手过去，刚好悬在袖扣上方：“你...咖啡渍。”
周凛东不动声色后仰，避开对方伸来的手，抽出纸巾擦拭。这系列动作做得自然流畅，没有让冯源感到不快。
接着他查看手机，是姜安齐发来的定位和一条消息。
【Ann】这里地铁很方便，你定好餐厅告诉我哦
“校友？”冯源整了整衣襟，重新坐好，“我能问问。。。”
周凛东埋头按手机，只丢来两个字：“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