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残魂归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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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桃花烬·将军泪
第一章残魂归处
西北的风裹挟着砂砾，抽打在陶清脸上。
他勒住缰绳，站在山崖边俯瞰下方的玉门关。残阳如血，给这座边塞雄关镀上一层猩红。关城内炊烟袅袅，而十里外的军营却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没有操练的呼喝，没有战马的嘶鸣，只有风中飘来的淡淡血腥气。
"就是这里..."陶清轻抚胸口。桃花烙印在皮肤下微微发烫，指引着他来到这片战场。三个月前，他从桃林出发，循着双生墓碑上血珠绘制的路线，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西北边疆。
山脚下，一队骑兵正巡逻经过。陶清眯起眼，目光锁定为首那名将领——玄铁铠甲，红缨头盔，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缠绕着一截褪色的红绳。那绳子陶清认得，是周景明生前最爱的茶饼包装绳。
心跳陡然加速。陶清掐了个隐身诀，纵马下山。距离军营百丈时，他弃马步行，身形如一阵风掠过哨岗。守卫的士兵只觉得颈后一凉，转头却什么也没发现。
中军大帐前旌旗猎猎，一面绣着"魏"字的大纛在风中舒展。陶清隐在帐外阴影处，听见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
"朝廷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一个沙哑的男声怒吼，"将士们已经断粮三日，再这样下去——"
"将军息怒。"另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道，"尚书大人说，只要再坚守半月..."
"放屁！"一声巨响，像是拳头砸在案几上，"敌军十万大军压境，我军伤亡过半，粮草殆尽，拿什么守半个月？"
陶清轻轻挑开帐帘一角。帐内灯火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门口站着，玄甲上沾满血迹和尘土。那人突然转身，陶清呼吸一滞——
剑眉星目，轮廓如刀削般锋利。虽然肤色黝黑，满脸胡茬，但那双眼...琥珀色的瞳孔，与季清远、周景明一模一样。
魏铮。
将军突然皱眉，锐利的目光直刺帐门："谁在那里？"
陶清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柄飞刀已经破空而来，擦着他的脸颊钉入身后立柱。隐身诀竟被识破！
"刺客！"魏铮厉喝，长剑已然出鞘。
陶清当机立断，化为一缕桃香飘散。他在营帐间穿梭，最后躲进一个堆放药材的帐篷。心跳如擂鼓，不只是因为险些暴露，更是因为魏铮那双眼睛——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再也没有季清远的儒雅，周景明的温柔，只剩下刀锋般的冷厉。
帐外脚步声杂乱，士兵们正在四处搜查。陶清屏息凝神，忽然注意到药材堆里有几个熟悉的青瓷罐子。他打开一看，是暗绿色的粉末，散发着腥甜气息——噬魂蛊！与福隆茶庄发现的蛊毒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
冰冷的剑尖抵上后心。陶清缓缓转身，魏铮的长剑距离他心脏只有寸许。将军眼中杀意凛然，却在看清陶清面容时微微一怔。
"你是...桃林那个妖精？"魏铮的剑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周景明画里的人..."
陶清瞳孔骤缩。魏铮怎么会知道？难道他——
剑锋突然向前一送，刺破衣袍："说！为何擅闯军营？"
"我来救人。"陶清直视魏铮的眼睛，"玉门关守军中有噬魂蛊，三日后敌军进攻时，中蛊者会魂魄离体而亡。"
魏铮冷笑："妖言惑众！"但剑尖却慢慢移开了，"你有什么证据？"
陶清指向那些青瓷罐："这就是噬魂蛊，混在伤药里。服用者初期会精神振奋，七日后魂魄开始消散。"他上前一步，"将军近来是否夜不能寐，胸口灼痛，且常做关于桃林的梦？"
魏铮面色骤变。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人提起，连日来那些梦境真实得可怕——满树桃花，白衣少年，还有心如刀绞的离别...
"妖术！"魏铮突然暴怒，长剑再次举起，"你对我用了什么邪法？"
陶清不躲不闪："撩起你的左袖。"
剑尖停在陶清咽喉处。僵持片刻，魏铮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古铜色的小臂上，一道形如桃枝的红色胎记赫然在目——与周景明临终前胸口的裂痕一模一样。
"这是魂印。"陶清轻声道，"你的魂魄已经..."
号角声突然响彻军营。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报——敌军突袭西营！"
魏铮脸色大变，顾不上陶清，转身冲出帐篷。陶清紧随其后，只见西面天空被火光照亮，喊杀声震耳欲聋。
"全军集合！"魏铮跃上战马，"弓弩手就位，骑兵随我迎敌！"
陶清看着魏铮策马奔向火光的背影，胸口桃花烙印突然剧痛。他掐指一算，脸色顿变——噬魂蛊发作的时间根本不是三日后，而是今晚！敌军故意选在这个时辰进攻，就是要让守军在战斗中魂魄离体！
"魏铮！"陶清飞身追上，在千军万马中一把拽住缰绳，"不能去！军中蛊毒马上就要..."
一支流矢破空而来，直取魏铮咽喉。陶清挥手打落箭矢，却被魏铮反手扣住手腕："你到底是何人？"
战火映照下，两人四目相对。魏铮眼中闪过一丝恍惚，仿佛透过陶清看到了什么。就在这时，军营各处突然响起凄厉的惨叫——士兵们一个接一个倒下，七窍中飘出缕缕青烟。
"噬魂蛊发作了！"陶清厉喝，"快下令撤退！"
魏铮看着成片倒下的将士，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他吹响撤退号角，同时一把将陶清拉上马背："你会解蛊？"
"会，但需要时间！"
"那就抓紧！"魏铮猛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冲向烽火台，"我带你去安全处！"
烽火台高十丈，是关城内最坚固的建筑。魏铮拽着陶清一路冲上顶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西营已经陷入火海，无数青烟从士兵口鼻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狰狞的鬼脸。
陶清迅速咬破手指，在烽火台地面画起阵法。鲜血渗入砖缝，形成复杂的符纹："我需要你的血做引子。"
魏铮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掌。当两人的血在阵中交融时，整个阵法突然亮起刺目金光。陶清口中念咒，金光如涟漪般扩散，所到之处青烟消散，中蛊的士兵停止了惨叫。
"有效！"魏铮惊喜道，却见陶清脸色惨白，身形摇晃，"你怎么了？"
"没事..."陶清强撑着继续施法，胸口桃花烙印已经变成暗红色。以人形施展如此大范围的净魂术，对他的消耗极大。
魏铮突然按住他的手："够了！再这样下去你会..."
话音未落，一支火箭呼啸而来，正中烽火台木柱。火势迅速蔓延，浓烟滚滚。魏铮拉起陶清想撤，却发现楼梯已被火焰吞没。
"抱紧我！"陶清揽住魏铮的腰，纵身跃出烽火台。坠落过程中，他袖中飞出一段桃枝，在空中迅速生长，接住两人稳稳落地。
魏铮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截开满桃花的树枝："你..."
"将军！"一队亲兵冲过来，"东门告急，王副将请您速去支援！"
魏铮深深看了陶清一眼，翻身上马："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说完便带队冲向战场。
陶清望着魏铮远去的背影，突然喷出一口鲜血。强行施展净魂术已经伤及本源，更糟的是，他在魏铮身上看到了比周景明更严重的灵魂残缺——那些裂痕不再是蛛网状，而是如摔碎的瓷器般支离破碎。
"三世而终..."紫藤翁的警告在耳边回响。若这一世魏铮再死，便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夜色渐深，战事稍歇。陶清在伤兵营帮忙救治，用桃叶熬制的药水缓解噬魂蛊的毒性。正当他为一个少年士兵包扎时，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医官！快叫医官！"
陶清冲出帐篷，只见几个血人抬着担架奔来。担架上，魏铮胸口中箭，玄甲被鲜血浸透。更可怕的是，一缕青烟正从他伤口处缓缓渗出——将军也中了噬魂蛊！
"抬进去！"陶清厉喝，同时咬破指尖，在魏铮眉心画了道血符。青烟暂时被压制，但箭伤处的血肉已经呈现诡异的青黑色。
军医看过箭伤后摇头："箭上有毒，伤及心脉，怕是..."
"都出去。"陶清打断道，"我有办法。"
待帐内只剩他们二人，陶清解开魏铮的战甲。将军精壮的上身布满新旧伤痕，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胸那道形如桃枝的疤痕——与周景明死前的裂痕一模一样。
陶清俯身，唇瓣轻轻贴上那道疤痕。舌尖尝到血腥与蛊毒混杂的苦涩，他毫不犹豫地将胸口桃花烙印对准魏铮的伤口。
"以吾本命，续尔魂魄..."
粉色光华从烙印中流出，注入魏铮体内。伤口处的青黑色渐渐褪去，但陶清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就在他即将力竭时，一只粗糙的手掌突然抚上他的脸颊。
"陶...清..."
魏铮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瞳孔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那不是将军冷厉的眼神，而是...季清远的温柔与周景明的眷恋交织在一起。
"你...想起来了？"陶清声音发抖。
魏铮的指尖轻轻描摹陶清的眉眼："三生三世...这是最后一世了..."话音刚落，眼中的光彩便消散了，恢复成将军惯有的锐利，"你...对我做了什么？"
陶清强忍心痛，平静地解释治疗过程，隐去了魏铮那片刻的异常。军医进来查看后啧啧称奇，说将军体质异于常人，这么重的伤居然开始愈合了。
夜深人静时，陶清独自站在军营外的山坡上。胸口桃花烙印已经黯淡无光，施展本命秘术的代价远超预期。更让他忧心的是魏铮那句话——"最后一世"。
"果然在这里。"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魏铮披着外袍，步履蹒跚地走到陶清身旁。月光下，将军的轮廓柔和了几分，眼中锋芒也收敛许多。
"多谢相救。"魏铮递过一个皮囊，"草原的烈酒，能止痛。"
陶清接过酒囊，两人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窜过。魏铮似乎也感觉到了，迅速缩回手，假装咳嗽掩饰尴尬。
"你之前说...我是第三世？"魏铮突然开口，"前两世...我们是什么关系？"
陶清望着远方的雪山："第一世你是书生，第二世你是茶商。"
"然后呢？"
"然后你都死了。"陶清转头直视魏铮的眼睛，"死在我怀里。"
魏铮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夜风吹乱他的发丝，有那么一瞬间，陶清仿佛看到了周景明坐在桃树下读书的侧影。
"我常做一个梦。"魏铮低声道，"梦见自己站在桃树下，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他自嘲地笑了笑，"荒唐是吧？将军不信这些。"
陶清胸口发紧："那个人...是我吗？"
魏铮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坚毅如刀刻，与周景明的温润截然不同，却奇异地让陶清想起季清远读书时专注的神情。
"敌军不会善罢甘休。"魏铮突然转变话题，"他们用这种阴毒手段，必是朝中有人接应。"
陶清想起那些青瓷罐子："军中药官是谁安排的？"
"兵部。"魏铮冷笑，"尚书大人亲自指派的。"
两人同时沉默。朝堂倾轧，边关将士不过是棋子。魏铮忽然侧头看向陶清："你为何来找我？"
陶清望向远处的玉门关："因为约定。"
"什么约定？"
"三生三世，不离不弃。"陶清轻声说，却在魏铮眼中看到一片茫然。将军不记得这个约定，也不记得前两世的情缘。对魏铮而言，陶清不过是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妖精。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魏铮突然伸手，拂去陶清肩头的落花，动作轻柔得不像个铁血将军："奇怪...我总觉得，好像等了你很久很久..."
这句话击碎了陶清所有防线。他猛地转身抱住魏铮，泪水浸湿了将军的肩膀。魏铮僵了片刻，竟鬼使神差地回抱住他，手掌轻抚那如瀑的长发。
"别哭..."魏铮的声音有些哑，"我..."
号角声突然划破夜空。两人同时松开手，看向关城方向——东门烽火台燃起了警讯的狼烟。
"敌军夜袭！"魏铮抓起佩剑，转身前深深看了陶清一眼，"留在营中，别跟来。"
陶清看着魏铮远去的背影，擦干眼泪。他当然不会听话。三世轮回，好不容易找到魏铮，他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的桃花，陶清轻声念咒。花瓣化作流光飞向战场，而他则隐去身形，紧随其后。
这一世，他一定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