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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阮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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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从穿越到现在,哪个时刻最刻骨铭心,最荒诞无常,最让人怀疑人生——就是此刻了。
凌观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被人押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一路痴呆,飘飘然地被塞到了王府的小院里。
叫什么桃花还是杏花院——凌观没听清。
直到房间门推开,凌观发现这里面居然还住着一个人,被吓了一跳,也算是以毒攻毒地回过了神,
“唉,新朋友——!”里面住着一个声音尖细的——女人?
等他摇着满头珠翠走过来,凌观才辨认出来:九成是个男人。
“我叫阮娘,你呢?”阮娘那吊着嗓子的声音让凌观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太监,差点起鸡皮疙瘩。
凌观木然地坐在了阮娘对面的床上,绝望地开口:“不用知道我叫什么了,也不用拿我当朋友,明天你就会发现我失踪了,等再过几日,你就能在井里看到我的尸骨。”
阮娘翘着兰花指在空中一划,娇嗔道:“哎呦,净知道吓人家。”
凌观看得怀疑自己的判断,忍不住问道:“那个,这位兄台?还是这位娘子?”
阮娘手背挡在唇上,娇羞一笑:“都行啦,我原是在宫里当差的,幸得殿下赏识——”
“宫里当差?”凌观讶然地打断他。
“嗯呐,人家本来是御花园的掌事太监。”阮娘说。
凌观听得三观尽毁,没想到这个架空朝代如此癫狂,没想到这个萧自闲如此无耻,两眼一黑栽到了床上,内心疯狂呼叫系统。
可惜自打他穿越过来,系统就成了哑巴,大有计谋得逞后弃宿主不顾之势。
凌观想死。
阮娘像很就没见过人快被憋疯了,如今房间里有了凌观,哪怕凌观一下午一直以尸体的姿态倒在床上,阮娘依旧喋喋不休了一下午。
“你好美呀!殿下是看你好看,才容你进来的吧?”
“殿下会来看你吗?殿下要是来看你,你可要给我也分点机会呀!”
“对了,你的头发,能教教我吗?要是我也有你这种颜色的头发,殿下就会多看我两眼了!”
……
殿下,殿下……
凌观只觉得这个字眼是紧箍咒,阮娘越念他越是心烦,越是绝望。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到上床睡觉的时候,凌观松了一口气。
不料阮娘从枕头底下翻出来一个锣,做法事一样在房间里叮叮当敲了一圈,敲得凌观本来就大的脑袋愈发混乱。
“这是做什么?”凌观问。
阮娘咯咯地笑着,又从枕头下翻出一个手镯,虔诚地拜了三拜,说:“殿下已经有半年没来过这里了。”
凌观感到一阵窒息:死活都绕不开萧自闲了是吧!
阮娘拜完之后又叽里咕噜念了会儿什么东西,凌观估计是某种邪门咒语,请神一样请萧自闲的。
果然,阮娘念完之后把手里的小册子递给了凌观,问:“你要念么?念了殿下就会来常常看我们了。”
“不用。”凌观已然没了耐心,冷冰冰地说完,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壁思过。
良久的寂静过去,凌观终于有了睡意,眼皮子打架之际,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抽噎,让他缥缈梦中惊坐起。
“怎么了?”他问。
阮娘眼泪决堤了一样,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瞬间变成嚎啕大哭,深更半夜,让凌观心里发毛——哭丧一般。
“你,你刚进来……”阮娘泣不成声,“殿下肯定会,会来看你的。你当然不需要念这劳什子,我,我是旧人,我得念啊——”
凌观:“……”
“其实吧,要是对方喜新厌旧,就算你念了,他也不会来看你的。”凌观诚恳地劝道。
阮娘哭泣的声音停顿了两秒,嚎得愈发撕心裂肺。
“哎哎哎,其实跟我比起来,你算幸运了。”凌观不知道他为什么哭得愈发厉害。
在这种环境里,他要是能安然入睡,怕就成了个奇迹。
于是凌观只好以身作则宽慰阮娘,说:“你得罪过萧自闲吗?”
阮娘一愣,认真回忆了一下,老实道:“没有。”
凌观说:“是啊,你没得罪萧自闲,他都不来看你了——”
听到这里,阮娘抑制不住地抽泣一声。
凌观生怕他又嚎起来,连忙接着说:“但我就不一样了,我今天刚认识萧自闲,我刚认识他我就得罪了他,我把人家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骂得特别狠,无力回天。”
阮娘抽噎着问:“真,真的吗?那殿下,为什么还接你回来?”
“方便搞死我。”凌观木然道。
一片沉默。
又过了不知多久,凌观再一次快要进入梦乡,听到阮娘幽幽地开口说:“谢谢你,我心里好受多了。”
凌观:“…………”
*
京安,北凉都城,因在江南一带的缘故,初春雨便落个不停。
一夜春雨,寒气还未褪去,顾惜踩着满院水洼中的花瓣,依旧穿着昨天的紫衣来寻萧自闲。
他抱着要吓这龟孙一跳的心态,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里,但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都不见萧自闲的踪影。
等他衣衫凌乱地从房里出来时,却发现萧自闲正好整以暇地倚在小厨房的门上看他。
顾惜:……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作势要给萧自闲一拳,后者笑着躲开,很轻地咳了两声。
“又犯病了?”顾惜探究地问。
萧自闲惨白着一张脸,勾唇道:“不明显?”
顾惜撇撇嘴:“明显,那你可得小心喽。”
萧自闲眯了眯眼,手里一把扇子轻轻扇着炉火,上头坛子里熬的药有种清苦的味道。
“小心什么?”萧自闲问。
“小心该小心的人呗。”顾惜压低了声音,说:“唉,听说宫里头有人有意要赶你去苍州,你怎么想?”
萧自闲面不改色:“全凭陛下决定。”
顾惜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伸手夺过他手里的扇子,问:“你要是走了,那你这满王府的美人怎么办?”
“托付给你?”萧自闲假装认真地思索了会儿,言辞恳切。
顾惜不假思索:“滚。”
“唉,昨天那个嘴里点了炮仗的蛮夷,咋处理了?”顾惜突然想起这茬,问。
萧自闲微微蹙了蹙眉,说:“不知道,安置在哪处院里了吧。”
顾惜被他一噎,哭笑不得。
最后只能万般佩服地竖起个大拇指:“心真大,你也算骗了人家,不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萧自闲转头命小厨房里的人将药端了盛上来,伸手拢了拢风骚的红披风,径直回房了。
顾惜绕在他身边叨叨了两句,自觉没趣,因为和人有约,匆匆告了别。
“记得去看看你那小美人,跟他学点骂人的法子,别天天都挂着个死人笑!”顾惜一脚已经踏出了院门,不忘提醒道。
骂人么——
正在喝药的萧自闲倏然一顿,眼前是昨天凌观在他眼前神采飞扬,把顾惜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样子。
旁边的仆从觉得殿下可能病糊涂了,平日里捏着鼻子才能喝下去的药,今日居然就这么生生灌了下去。
“走!”萧自闲把碗一掷,潇洒道。
仆从满头雾水:“殿下,走去哪里?”
“是哦——走去哪里?”萧自闲反问道,“人安排到哪处院子了?”
仆从:“……”
您心真大,昨天他说了三遍杏花院。
*
“萧自闲,当今圣上的手足同胞,先皇老来得子,对这个幼子宠爱有加。当初立储的时候,先皇甚至动过传位于他的念头,只可惜——”
萧自闲悠哉悠哉溜达到杏花院里,听到东边厢房里传来慷慨激昂的声音。
院子里有人发现他,有人仓皇逃窜,有人捂着嘴热泪满眶——萧自闲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依旧是他万年不动的笑。
顾惜一贯将其称之为——皮笑肉不笑,虚伪至极的伪君子招牌。
厢房里头,凌观打断阮娘的话,兀自猜道:“只可惜这幼子太不争气,眼里除了美色,便全无他物,难堪大任?”
阮娘讪讪一笑,尴尬道:“你这话说得——殿下只是文人风骨,无心于这些劳神伤身之事。”
“呸!”凌观毫不客气:“别让他的名号玷污了文人风骨,劳神伤身——养一王府的俊男美女,就不劳神伤身?”
阮娘还想辩驳两句,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悻悻闭了嘴。
阮娘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问凌观:“用早膳,去不去?王府的厨子做饭一绝,你既然来了一趟,不吃可是——”
“不吃。”凌观斩钉截铁。
“那我给你捎点?”阮娘又问。
凌观满脸悲戚:“绝食死在这里,比死在萧自闲的折磨下好多了。”
阮娘讪讪闭了嘴。
正欲开门时,那门却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你又怎知萧自闲要折磨你?说不定萧自闲也想劝你去用早膳呢。”一个声音说。
看见来人,阮娘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凌观也从床上弹射而起——不过他不是阮娘那种见到心上人后的激动,而是——见到仇人的眼红。
“不是要去用早膳吗?”萧自闲温声问阮娘。
阮娘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羞红了脸跑走了。
——傻傻的小太监,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这是被打发走了,凌观替他惋惜地摇摇头。
萧自闲过来,用刚刚给阮娘说话的语气,关怀说:“可还住得习惯?”
“不敢不习惯。”凌观看见这人就气得要死,但又因为在人家的府上住着,生杀大权都在眼前这只笑面虎手里,不得不努力克制着想凑对方的冲动。
萧自闲哑然失笑,又闷笑两声。
不过可能因为笑得太猛,惹得自己咳嗽了几声。
凌观在一旁看得大快人心,除了压着唇角外,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脸上了。
“你远道而来,无心之失,我不会计较。”萧自闲无视了凌观幸灾乐祸的目光,随口道:“春寒料峭,去用早膳的时候多添两件衣裳。”
说完他转身欲走时,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凌观黑着脸看自己。
“你……有可添的衣裳吗?”萧自闲的声音越来越小。
凌观学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我……应该是没有的。”
萧自闲:“……”
几秒后,凌观头上砸下来一件披风,等他把萧自闲的披风从自己头上扯下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留下一句“我待会儿让他们来量尺寸”。
凌观嗤笑一声,不屑道:“待什么待会儿,此事不跑,更待何时!”
话刚说完,他准备往出窜的时候,一个久违的声音终于响起。
【宿主,我回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