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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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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冯城’站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带齐随身物品,注意脚下安全...”
周六的早间地铁虽不似工作日那般挤得水泄不通,却也找不出一个空座儿来。车厢里稀稀疏疏地站着几个拎着公文包的人,若是仔细打量上几眼,就会发现他们基本都满脸疲倦,面如菜色。诚然,这都是些周末还要加班的倒霉鬼。
倒霉鬼们浑浑噩噩,有座儿的尚且能坐着偷得短暂的休息时间,亡羊补牢般的弥补自己那点可怜的睡眠时间,却又不敢真的睡着了,生怕坐过了站;没座儿的精神状态更是似孤魂野鬼般,看似睁着眼站得笔直,实际上魂早就漂到极乐世界去了,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长腿一迈,飞一般的闪出了地铁。
此人眨眼间便到了扶梯入口,犹如火箭般地顺着右边窜了上去,朝着出站口狂奔而去。地铁内执勤的保安大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阵旋风从扶梯刮到了闸机处,才堪堪停下来,气都不喘地掏出手机准备扫码出站。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他五官生得端正英俊,眼神明亮,透着一股保安大叔这种老社畜早已无法拥有的鲜活的生命气息。但就凭大叔四十多年的阅人经历,他断定这位男子的年纪绝不像外貌展现得那么年轻。他仔细打量着这位小伙子,发现其身型高大挺拔,眉眼间还透着一种他感到有些熟悉的正气,不由得在心里多感叹了几句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后浪推前浪啊。
...要是这小伙子把外套穿正了就更好了。
“小伙子,你等等...”还未等保安大叔说完,那道旋风已经刮走了,消失在出口处,连灰尘都没留下。
保安大叔:......
江临川,永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半个多小时前还躺在他家卧室柔软的床上,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此时此刻却站在冯城地铁口处,叉着腰举着手机,声如洪钟地对着那边问话:“田俊!我已经到地铁口了,把定位发来——别跟我说你们开着车还没到!”
电话那头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哀嚎:“老大啊,你这精神气,一点也不像加班的人...”
“别废话,定位!”
“哎哎我已经到了,你往前走两步向左转,就能看到我。”田俊话音刚落,便看到江临川出现在路口,忙不迭招手,“这边!”
江临川快步上前,拍了拍田俊的肩示意他带路:“法医和痕检都到了?”
“他们都到了,先一步去现场了,我来接你。”田俊的眼睛左右乱瞟,最后终于落到了江临川身上,过了几秒又迅速移开了。
江临川一扬眉毛:“怎么了?”
田俊在汇报工作和说实话之间犹豫了一会,最后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江临川的外套:“江副,你这外套...版型挺别致哈。”
江临川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顿时无语凝噎。外套赫然穿反了,标签和针线就这么大剌剌地露在外面。难怪他从出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鉴于他一早上短跑运动员的表现,没发现倒也正常。
“...出门太急了,没注意。”他一把扯下外套,把它翻了个面又重新披在肩上,大步流星地穿过巷子,“继续说吧。”
田俊加快脚步在前面带路,闻言瞬间进入了工作模式,语气也严肃了起来:“一个小时前,我们收到冯城公安局的上报,说城中村发生了重大命案,事态紧急,他们初步排查定性为他杀,申请市局介入参与侦察。”
“死者为男性,43岁,城中村居民,死亡原因为腹部刀伤导致的失血性休克,更具体的还要等现场的法医确认。据当地公安局汇报,死者于今日早晨五点二十被同一栋楼早起晨练的居民发现倒在单元门口,已无生命体征。待他们接到报案赶过来之前,发生命案的消息已经在这里传开了,还有不少居民跑到现场来看。”田俊叹了口气,使劲揉了揉眉心,“他们疏散了群众,封锁了案发的居民楼,但显然已经造成了不小的社会影响,然后便赶紧向我们上报申请介入了。”
江临川点点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林队到了吗?”
田俊摇了摇头:“林队明天才能从省厅那边赶回来,沈局已经下令要你全权负责这次的勘察,有什么事情直接上报给他。”说完他揶揄地撇了江临川一眼:“你又没空看他老人家给你发的微信?”
“大早上一电话给我打醒,衣服都没穿正就跑上地铁了,哪还有空看手机啊。”江临川嘟囔道。
说话间他已经远远地看到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居民楼,两三个当地公安局民警模样的人站在警戒线外,颇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法医团队忙碌。江临川刚走近一些,便已闻到了空气传来让人颇不舒服的血腥气,田俊皱了皱鼻子,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周围看热闹的居民已经被遣散了,江临川来到楼下,熟练地拨开警戒线,弯腰钻进去,隔着法医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正是那道血腥气的来源。他环视四周,这是一栋大约五六层的普通老旧居民楼,江临川来时便观察过这一带的房屋分布,这栋楼不似别的楼那样相邻排布,而是单独在一条窄巷的尽头,进出只有一条路可走。居民楼门口左右两侧有两块绿化带,充其量说是绿化带,不如说是杂草丛生的两块地。死者就倒在右边的那片草地里,本就逐渐枯黄的杂草被鲜血浸透了,触目惊心。
江临川往门口看去,发现血迹一直延伸到了昏暗的楼梯间,看来死者恐怕是从这栋楼里跑出来的,且已经受了重伤。他越过法医去看那具男尸,仔细观察两下颇觉不忍直视:死者的表情极为狰狞,像是临死前遭受了及其痛苦的折磨,显然是死在一种极度恐惧的情绪中。他的胸部,腹部均有刀伤,江临川粗略数了数大概有十来刀,腿部还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他没有打扰法医的工作,弯腰撤出警戒线,朝着侯在一边的派出所民警挥了挥手。
一个看着非常年轻的民警慌忙跑了过来,显然因为能有事做而大大地松了口气:“有什么事您说。”
这时田俊也凑了上来,江临川指了指已经被捅成了筛子的尸体:“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确认了。是这栋楼六层的住户,名叫秦立阳,在附近的一家电力公司打工,有妻子和两个孩子。”小民警嘴皮子飞快地汇报着,“抵达现场后我们第一时间尝试联系上秦立阳妻子,但电话无人接听。”
“去查一下他妻子的单位,两个孩子的在读学校地址,继续联系,通知他们务必迅速赶来市局。”江临川拍拍田俊的肩膀,“你先回去。我再去楼上看看。”
田俊得令,颠颠地跑了。江临川再次穿过警戒线,顺着楼梯上到了六楼,一层楼有两个住户,血迹指向了六楼左边的那扇门,无疑就是案发现场了。江临川从痕检员手里接过了鞋套和手套,穿戴完成后迈进了屋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昏暗的客厅,帘子被拉上了一半,凭着太阳光线勉强能看清这里的布局。江临川环视一圈客厅,目光从有些斑驳的墙壁转移到破了几个洞的红色皮质沙发上,最后落到铺着桌布的茶几上。
有一个杯子已经倒了,在浅灰色的桌布上晕染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江临川凑近看了看,茶几旁的垃圾桶里有几个已经被打开的啤酒易拉罐,还有一张被揉皱了的纸。
他小心地从垃圾桶里捡出那张纸,动作轻柔地抚平了它,发现这张纸已经被撕去了几个角。江临川瞟了两眼,发现这是张试卷——具体来说,是一张高三的英语卷子。
江临川又多扫了两眼那张卷子,将其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证物袋里。直起身子朝里厅走去。
餐厅被痕检科的人围了起来,拍照的咔嚓声不绝于耳,这应该就是案发现场了,江临川注意到这家只有两间卧房,便没有出声打扰,走进了小一点的那间房。
桌上摆放的课本和散落的文具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出这应该是死者孩子的房间,房间面积不大,摆着一张高低床。墙上贴着许多奖状,获奖人写着“秦雪”。
有些奖状年代已久,已经褪去了应有的颜色,还有几张耷拉了下来,大有要掉下来的架势。江临川凑近了去看,发现这几张奖状不是因为脱胶才快掉下来,而是缺了几个口子,像是被人撕扯过。
他抚了抚残缺的奖状,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停留在书架上:书都被摆的很整齐,房间的主人应该很爱护它们。
有两本书隔得很开,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伸手拨开书,是一个类似于药瓶的东西。他眯起眼睛瞧上面的文字,读完后不禁有些意外地皱起了眉。
“江副!”
江临川又迅速地扫了两眼那个瓶子,抬眼望去,只见一个微胖的男人朝他跑了过来,已经是初秋了,他的脸上却还挂着汗珠。他一直冲到江临川面前才停下来,猛地喘了口气说道:“差不多能确认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了!”
这是痕检科的检察员付海,三十岁上下的年纪,却总是不太稳重,总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这里的不太稳重特指他的性格,而并非他的工作能力。江临川跟着他快步离开了卧房。
刚到餐厅,江临川就差不多明白了个大概。这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设计,和餐厅连在一块。餐桌被推到了一遍歪斜着,而地上则有一大滩血迹。根据出血量来看,恐怕死者在跑出家门的时候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江临川绕过桌子来到灶台面前,发现搁置刀具的架子是空的。他凑近看了看,通过上面的干涸的水痕,判断出这架子平日里摆放的应当是两把刀具。一把是普通的菜刀,另一把则应当是形状更小更纤细的水果刀。
“凶手显然处理过现场,但还是留下了很明显的打斗痕迹。据我们初步判断,参加打斗的,起码有三个人甚至更多。但从打斗开始后,这个屋子里离开的,通过血迹判断,可能有三到四个人不等。是否有相关指纹残留,还需要等我回市局后进一步化验。”
歪斜的桌椅,地上还有散落的餐盘碎片,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江临川无意识地按了按眉心,这是他在思考时的惯常动作,然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田俊的电话:“秦立阳的妻子孩子联系上没?”
“他老婆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我们联系上了死者的大女儿秦雪,在冯城三中读高三,已经派人去接她了。他还有个小儿子在读小学,但我们联系学校的时候,老师却说孩子今天没来上学,家长也没有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