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chapter6 ...
-
林衍感觉最近的氛围很奇怪，周遭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和姚穆之间似乎产生了一道淡淡的隔阂。他们还是跟以往一样一起上学，一起自习，只是不说话的时候，林衍感觉自己要被沉默淹没了。这是他认识姚穆以来，为数不多的，会感到怪异、感到尴尬的情况。
“你最近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啊，咋了。”
“……感觉我们之间的氛围很奇怪。我寻思我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感觉你在……刻意地躲我？”
“……”
“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你没觉得吗？”
姚穆沉默了一会儿，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才跟林衍认识多久，却一见如故，仿佛磁铁正负两极相吸般天经地义，毫无违和感。他很喜欢跟林衍这般亲密又自然的相处，为此，他觉得自己另外的一些隐秘心思，属实是不便示人。
其实情爱这个玩意儿很奇妙，可能只一眼，或只是三言片语，有时甚至无关对方的人品，就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教动心者理智不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姚穆能控制自己的举止，却无法克制如野草般疯长的爱意。他想悬崖勒马，又无可自制地越陷越深，心脏似乎被两只看不见的手肆意撕扯，无情蹂躏，最终只能如胆小鬼一般逃避着自己心底最隐秘，也最热烈的情感。
“啊啊，最近遇到一道数学题。哈哈解不出来，可把我烦死了。”
“？”什么题能把你难成这样？林衍心想。
“走啦走啦，再不快点就要被抓了。”此时大课间的进行曲已经过半，教导主任催促的声音从各个喇叭里传来，姚穆边说边推着他往操场走去。
后来姚穆似乎是把那道数学题解决了，尴尬不复存在，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只是林衍有时还是感到一丝怪异，觉得姚穆似乎偶尔还在避着他，少，但是一定存在。幸好还有俞明洲跟他俩插科打诨，一起自习一起备考。大家都朝着同一个目标徐徐前进，途中的小插曲也不至于生活的主旋律。林衍决定不再深究。
阳光依然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抬起头还是那片湛蓝的天空，仿佛一切如初。
附中期末考完，托福帮又马不停蹄地续上托福考试，待到二月放寒假时，大家基本上闲暇了。于是林衍、姚穆、俞明洲和陆宇几人一合计，决定结伴去当下大热的B市旅游。
此时已经临近过年，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窗花贴了一溜儿，连街边的树也不放过，年味十足。他们一行人到B市的时候已是下午，北方像是得不到太阳的恩惠似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北风呼啸而过，毫不留情地给游客送上降龙十八掌，路旁成块的雪堆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订的酒店在地铁到站后大约五百来米处，他们一出站便被寒风狂刮耳刮子，两股战战，连吹落的树叶也带着极强的的攻击力，子弹似的打在冻僵的腿上。他们不像是来旅游，反倒像是来渡劫。
林衍跟姚穆很自然地分到了同一间房。一进室内，林衍裸露的手和双腿便在暖气中开始刺痛，他龇牙咧嘴地翻找厚实的衣物。特别是这个裤子，单裤压根不顶事，再不换条厚实的的裤子他迟早得让人敛骨于街头。
林衍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秋裤，他现在腿冻得生疼，也不想多走那几步跑厕所里换了。都是大男人，你有的我也有，这能有啥，更何况他们还算去汤池呢。于是他颤颤巍巍自顾自地准备换上。
姚穆本想跟他说话，可看见对方褪下大半的裤子，雪白的腿和贴身的黑色平角内裤特别显眼，看得他心下燥热四起。于是他不得不垂下眼帘，把视线硬生生地移到别处，无奈地坦白道：“林衍。我是同性恋。我喜欢男的。”
“啊？”林衍脱裤子的手顿在原地，剩下那条裤腿穿上也不是，接着脱也不是。难为他在这么有冲击性的时候，还能抽出一丝闲暇思考别的——他顿悟了近期姚穆躲他的原因——一定是因为这件事，他怕我嫌恶吗。
本来就要换下的裤子又被慌忙穿上岂不像是在欲盖弥彰？显得他多排斥同性恋、多害怕姚穆似的。但是当着对方的面光明正大接着脱好像也不太对。他一时愣在原地。然后为了表示他从未把姚穆当成异类，他不动声色，有点急也不慢地把身上那条薄薄的牛仔裤脱下来，换上一旁的更厚实的裤子，面上端的是四平八稳的端庄老狗模样。
他边换边故作老成地说：“喜欢男的，那咋了？咱也不是见个男的就扑上去，对不对？那不叫同性恋，那叫臭流氓。”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喜欢你。姚穆好不容易萌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但又想到半年前的那堂英语课，又退缩地想，破罐子缝缝补补还能用几年——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没有可是。”
林衍换完裤子，惬意地躺在床上活动四肢，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熏得他逐渐回暖，甚至有点发热，昏昏欲睡。可不能就这么睡去啊，他打起精神，招呼大伙儿一块出去逛逛。
晚上他们在步行街散步，今天恰逢周末，B市又是旅游大省，此刻步行街乌泱泱一片，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他们被人流冲散，又被裹挟着前进。
林衍身不由己地过了某座很有名气的桥，连一旁的石碑都没没看清，被人流一路带到某栋酒楼前。运气真好，这刚好是他们攻略清单上的饭店，他回头想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姚穆，却发现自己身后乌泱泱一片全是陌生面孔。他们走散了。
他打算先行去叫个号，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前面排了几十桌，候餐时间三小时起步，还“过号不候”。林衍沉默了，他单知道B市普遍需要排队，却没想到条件如此苛刻。
他们一群人只能灰溜溜地另寻良处。
人太多了，他们不得不退出步行街，又被河岸边的手艺人吸引了目光，有开着直播献唱的、也有当街弹琴互动的，还有一些小商贩吆喝着“熟梨膏、冰糖葫芦……”。河岸边的氛围与不远处的步行街有如天壤之别。
俞明洲跟陆宇走在前面不知在蛐蛐谁的八卦，仿佛难得找到了共鸣，话匣子根本止不住，越说越来劲。在这点上姚穆跟林衍确实难以跟他们共鸣，因为他俩不爱八卦。尽管俞明洲和陆宇使劲给他俩科普蛐蛐的对象是谁，又发生了什么抓马的事情，但他俩能做的也只是听着，并不时附和几句表示听到了。
好在俞明洲和陆宇善心大发，没有强硬地压着他们一顿输出，也没有非要在他们那儿找情感认同。于是林衍和姚穆慢一步他们几步，在后面聊自己的。突然林衍被一旁的速写吸引住了视线，摊主是位中年女人，沾满铅墨的手上贴着好几块创可贴，目光却像鹰隼般犀利，寥寥几笔便能勾勒出单主的模样，栩栩如生。
林衍看呆了，他想过这样的艺术作品会出现在教室里、在画廊上，或是被挂在各种墙面上，就是没料到会出现在街头。他突然叫住姚穆，向此刻单主的方向努努嘴：“欸，要不咱俩也去画一张？”
姚穆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此时的模特是两个男生，年纪估计与他俩差不多，勾肩搭背地坐在画家前面的椅子上。咋一看确实没问题，但是当他看到那两个男生互相搭在彼此腿上的手时，他不禁莞尔一笑，不知怎么答他。
好在这时俞明洲他们折返回来，嚷道：“你俩干嘛呢，这么慢。我爬都该爬跟上了。”
陆宇看到人群聚成堆，就顺着他俩的视线看去，不禁发出一声感慨：“哇塞。”然后惊奇道，“你俩要画这个？”
林衍：“咋啦？”
陆宇猝不及防顶上他俩的视线，视线里一个是不解，另一个看不出什么感情，他感到莫名其妙：“怎么这么看我？我可没说不准啊！”
最后林衍选择下次再画，先填饱肚子要紧。
他们又沿着河道走了一段，映入眼帘的一整排驻唱酒吧或是说清吧，灯红酒绿歌声缭绕的场景又唤起了林衍那不算久远的记忆。酒瘾犯了，他突然想小酌一下。于是他问朋友们是否想进去吃点小食喝点勾兑酒水，坦白说，他有点心虚，一来是他们未成年，身份敏感，二来呢，他有种当了家长口中的“狐朋狗友”的罪恶感。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但十六七岁的年轻人，谁没在家跟父母喝过几口，谁又没跟朋友偷偷藏过酒？朋友们兴致很高地要去微醺一下，探个究竟。
可惜B市终归是个大城市，处处在查身份证，连酒馆也不例外。他们毫无悬念地被连连拒绝，最后他们几乎走到街道尽头，才进了一家称不上酒馆的餐厅里。这家餐厅主营的还是各类西餐，却在餐厅中央安置了一个圆形的吧台，调酒师在吧台里娴熟地摇动手上的调酒器皿，还不时跟顾客闲聊几句。
他们选了一个侧边的卡座，点了主推的套餐，还意思意思要了份玛格丽特。惊奇的是店员没完全阻止他们。
从林衍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调酒师正跟着眼前的顾客在闲聊，那名带着一头金色头发的顾客正笑意盈盈地轻晃杯中的褐色液体，杯壁上仿佛还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气泡，那不像酒，反而像可乐。林衍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按他的经验，也不知道两个陌生人能聊什么——他本能认为调酒师和那个少年是有缘的陌生人。
林衍曾坐过一两次绿皮火车，车上的人仿佛都自带话痨buff，仿佛不管碰到谁都能自然地聊起来，聊生活、聊学业、聊工作，然后再互相分享各自带的食物。他们不像陌生人，更像是久违的老友。林衍对此感到很神奇，也很震惊。他觉得大家像水上的浮萍，微风将他们短暂地聚在一起，真心碰上真心，然后到站了，又各自迈上自己的旅途，像流浪者之歌。他融不入车上的氛围，但又贪恋这份热情。
调酒师和少年，就像火车上来来往往的、揣着一颗颗真心的陌生人。所以林衍在和朋友聊天时，在低头扒饭复又重新抬头时，会偶尔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边。有一次，在他瞥到吧台上时，恰好跟少年对上了视线，双方都很意外。少年冲着他绽放出很阳光的笑容，并向着他招手打招呼。
怎么有人能外向到这个地步！林衍懵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对方。
“怎么了？”坐在林衍旁边的姚穆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
姚穆话音刚落，就吸引到整桌的注意力，众人顺着林衍的望着的方向看去，也发现了那个手还未完全放下去的金发少年。
俞明洲：“你认识啊？”
林衍：“完全不认识。”
“那他咋跟你打招呼？欸你也真是，别人跟你打招呼呢，这能不打回去吗？”陆宇说完便高高举起他的左手，大幅度地左右摇晃，显眼地生怕对方看不见。
林衍：“……”
幸好陆宇没有外向到大声回应对方“嘿！朋友！我们收你的问候了！你好呀！我们交个朋友吧！”，如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林衍觉得他能当场用脚趾挖出一个地道然后利落地打道回府。不过也幸好对方没再继续回应了。
等林衍再次不经意地看向那边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连带着调酒师一起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