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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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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园在市北郊区,人烟稀少,但好在有公交车能直达。
门卫大爷看了苏暮寒和沈奶奶一眼说:“怎么昨天来了今天还来啊?”
无人开口,只剩北风的呼啸声。
苏暮寒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沈奶奶身旁。天气显示今天是晴天,结果太阳的影都没看见,乌云密布还有下雨的迹象。
走了十几分钟,苏暮寒远远地就看见,闻音墓前站着俩个人。沈奶奶年纪大,但眼力还算不错,低低地说:“他们昨天也没来?”
好嘛,本来是俩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现在变成四个人。
沈奶奶看着段文率先开口:“我想着你昨天过来,我们就今天过来给你们留点时间相处。”
闵钊在一旁默默点头。
段文直呼无语:“我谢谢你们啊,这么为我着想。”
“不客气,所以你昨天也没来?”苏暮寒把花放在墓碑前。
目光投向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咧着嘴笑,齐肩的黑发被风吹起来一些,遮挡了点眼睛,一束光从右上方射向镜头。
苏暮寒伸手摸着,这照片还是他拍的。
她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
“我们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段文双手抱胸,头偏了一下说:“废话。”
——
工厂的员工食堂里,林池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饭,用筷子将大蒜拣出来。
在他自习扒着面前的青椒炒肉时,感到身旁坐了个人,林池转头见孙吉笑着问:“怎么样?今天有事吗?”
林池很无奈也没有表现出来,在心里默默叨叨“现在赶紧想点事拒绝掉吧。”思索一番,想到苏暮寒的衣服没还给他,确实也该还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心里的想法全写脸上了,现在他脸上写着,我要撒一个大大的谎,拒绝掉孙吉这家伙。当然,对此他一无所知。
林池维持着镇定:“我今天要去还一下邻居的衣服。”
“是嘛,行吧。那你星期五总有空吧?”孙吉还是笑着,看得林池有些不好意思。
“有的。”
“KTV去吗?”林池心里盘算着,还是答应了。
孙吉得到想要的答案走了,依旧走向那个女生,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杨佳回了他一个大拇指。眼神越过孙吉看到林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
林池看到那个笑,心里想完蛋。
“咚咚咚。”林池收回敲门的手,放在苏暮寒的衣服下取暖,空气中似有若无地飘着山茶花香。
段文隐约听见敲门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敲门?”
苏暮寒在一旁,脑海里浮现出林池的身影,也就只有他才会这样了,敲门声跟蚊子叫似的,不注意还听不到。叹了口气,上前去开门。
果不其然,门后是林池,站得板正,手里抱着俩件衣服。四目相对林池触了一下电,将手里的衣服递过去:“前段时间谢谢了,衣服洗干净了,一直忘了还,今天刚好有时间。”
段文听见林池的声音走来:“小帅哥是你呀,好巧,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说着眼神在他俩之间扫视。
这眼神让林池有些不自然,开口拒绝。但段文又说:“没事的,多双碗筷的事,主要我有事找你。”
苏暮寒听段文这话,回头看她一眼,用眼神询问:“你干嘛?”
段文没理他,眼神依旧落在林池身上,在段文热情的注视下,林池进了门。
苏暮寒把衣服放在客厅沙发上,拽着正在逗点点的闵钊进厨房,又把沈奶奶赶到外面坐着。等他一顿忙活完,走出厨房,映入眼帘的是林池和段文的笑容。
“吃饭。”
林池见苏暮寒站在厨房门口,下意识地冲他笑了下,谁知道,苏暮寒冷冰冰地瞥了他俩一眼,转头就走。
笑容僵在脸上,林池有些懵。段文剥着砂糖橘笑着说:“不用管他。走,吃饭去,我晚点把需求发你,你看着画就行。”
苏暮寒和闵钊做的都是些家常菜,林池吃得很快,四人都被他的速度惊呆了:“我给你添点饭吧。”苏暮寒说着拿过林池的碗,在闵钊诧异的眼神中起身。
林池连忙说谢谢,过了一会儿,苏暮寒将碗递回他,这重量不太对,林池在心里想,把筷子插进碗里后:“哇塞。”林池不自觉说出声。
几人同时看向他:“怎么了?”段文问。
林池笑着说:“暮寒哥对我太好了吧,饭压这么紧,怕我吃不饱。”暮寒哥这个称呼,沈奶奶从刚认识的那天起,便一直对林池说可以这么叫苏暮寒,但林池一直没叫过。
苏暮寒笑了下:“你长身体多吃点好,一定要吃完哦,不要浪费粮食。”
闵钊和段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苏暮寒,后者跟没察觉到似的,一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林池嘴上说着谢谢,眼神却是想把苏暮寒刀了的样子,因为他已经吃饱了!这么一碗他还真的可能吃不完。
林池饭量属于正常,可苏暮寒添的那碗饭十分不正常,像是会繁殖似的,他吃到最后都有点晕碳了,耳朵听着沈奶奶说元旦一起去听戏,连忙答应,脑子在和胃谈判,一定把这饭吃完。
夜晚的房间,只留着一盏书桌上的台灯,点亮被漆黑吞噬的世界一角。苏暮寒晚上学习时,不喜欢开白织灯,总是亮得眼睛疼。
书桌正对窗户,为了保持清醒,他总喜欢开着窗户,让风灌进房间。床头放着俩件黑色的衣服,苏暮寒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笔写作业,笔尖却迟迟未动。
他看向窗外,对面的窗户似乎是林池的,他在心里想到,曾经看到他站在窗口,耳边好像有人在叫他,很轻的一声“暮寒哥”。又一阵风,他的闻到一丝花香,是山茶花。
——
自从答应了段文给她画画后,林池极其地焦虑,怕自己画得不好,怕画完后段文不喜欢。段文给他发了个红包也没收,没事就听段文讲关于闻音的故事,看她俩的合照,琢磨怎么画。
在他眼里,画画不光是一个二维的图层,更是感情的载体,代替人们说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故事、思想。
包厢里灯红酒绿,林池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心里懊悔不已,没有提前问有哪些人,鼻腔里充斥着酒精和烟味,杨佳坐在林池身旁,跟别人喝酒打闹,时不时碰到他,好吵,好烦,好想吐。
林池抬眼看见,孙吉腿上坐着个女孩,俩人在打闹,孙吉把抽过的烟递到她嘴边,林池有些看不下去,他的脑海里全是孙吉黄黄的牙。
突然,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时间停滞了一瞬,跟孙吉一块来的几个男人把音乐关闭,一脸不爽地瞪着来人,林池也看了过去,好哦,熟人。孙吉腿上的女孩,惊恐地站起身子,嗫嚅道:“哥,你怎么来了。”
徐世忠脸都是红的,但也在克制自己的脾气:“徐娇兰,现在跟我回去,我们都在外面给彼此留点脸面。”
林池在一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确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正好我也可以先走。
但徐娇兰并不这样想,顶着他哥杀人一样的目光开口:“哥,你先回去吧,我答应他今天多陪一下他的。”
孙吉得意地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嘲讽十足。
林池在心里翻白眼,想不到孙吉是这种人。
“真的不走?”徐世忠叹口气:“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吗?”
孙吉听到徐娇兰说的那句话,膨胀得不行,“哥,你先回去吧,娇兰她还想玩一会儿呢。”
“谁是你哥?你配吗?”徐世忠这话一出孙吉瞬间变了脸色。
于是俩人开始对骂,孙吉的三个狐朋狗友也开始挑火。林池看着一团乱的骂战,勾起一些不美好的回忆,把他压得喘不过气,刚想提前走,五个人打了起来。
徐世忠自然敌不过四个人,但他看准了孙吉打,把他扑倒地上,骑在他身上打,不管旁边的三个人怎么打,也不管他的妹妹怎么劝。
一旁的杨佳看到这情况,冲上去拉架,林池跑出去找到工作人员,让他们报了警,并且赶上去拉架,不幸的是被推了一把,脚崴了。
林池不算个自私的人,可现在不一样,他认识这些人才多久啊,根本不想管,也管不着。
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拉进了这潭污水,着实不好受,要不是怕打出人命,连累自己,他连找人拉架报警都不会。
警车乌尔乌尔到时,包间内早是一片狼籍,一群人还在对骂,KTV经理在一旁招呼人算损失,林池坐在一旁烦躁地抓着头发。
到了警局,林池配合做完笔录后,一个年轻的警察对他说:“未成年就不要去那些地方了,好好学习,大晚上的快回家吧。”
林池点点头,表现得乖巧:“谢谢。”他没那些人能不能走,包厢需要赔多少,也懒得问,反正他不会赔。
林池觉得自己挺大度的,他脸上被抓了个口子,也没找那几个人赔。还有他的衣服,他的脚,整个人的感官只剩痛,脸上的伤口痛,脚痛,心口也在痛。
林池在巷口下车,一拐一拐地走着,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识趣地往旁边挪开,但那人没走,他回头看,是苏暮寒。
林池没问他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希望苏暮寒也有这样的自觉,不要提起,赶紧走。他实在是不愿想起那些事。
可偏偏不如他的意:“你这是怎么了?”苏暮寒看着眼前这人,全身上下每一处好地方,“跟谁打架了?”
“我拉架,我哪里会打架啊。”
苏暮寒不置可否。
林池接着往前走,苏暮寒跟在后面问:“家里有药吗?”
林池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苏暮寒有些不在意地说:“来我家吧,有药。”
林池停顿了下,回头看着苏暮寒说:“谢谢。”
为什么回头呢,因为他觉得这样比较有诚意,拿个后脑勺对着别人,不礼貌。
因为沈奶奶睡在一楼,苏暮寒拿了药箱,带林池去了二楼他的房间,林池也不想看的,但苏暮寒的房间大而简单,一览无余,干净整洁没异味。
苏暮寒扶着林池在小沙发上坐下,先给他擦了擦脸上的伤,后面再弄脚。
脱鞋的时候林池有些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怕苏暮寒被自己恶心到,忙说:“不好意思,我怕痒,自己来吧。”
苏暮寒挑了挑眉,先是跟他说了,药膏的使用方法及怎么揉,接着道:“你要弄不了就再叫我。”
林池说:“好。”,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叫他,苏暮寒就坐在书桌前椅子上,看着他没说话,林池则是专心地涂着药膏。直至最后包扎的时候,林池不会,不管多大的伤口,以前都是擦点酒精就行,包扎还是头一次。
在他解开重组的第三次,苏暮寒看不下去伸手救助,不到俩分钟,一个完美的脚伤包扎就好了,标准的蝴蝶结系在侧边。
“谢谢,那我回去了。”
“你方便吗?隔壁有客房,可以在这里睡一晚。”苏暮寒说。
林池再次说:“谢谢。”
这个夜晚对林池来说很不好受,脚上的疼痛感使他时睡时醒,清醒而又朦胧的痛,直至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他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打开微信,是车间长发来的消息,昨晚他包扎的时候,拍了一张照发给他,讲了来龙去脉后请了假。一大串的消息映入眼帘,林池大概扫了一眼,回了句:“好的,谢谢您我明白了。”
随后,便安稳地睡去,就像是为了等这条消息,得到安心的回答后,才肯睡。
林池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整理好床铺,一瘸一拐地走出门,二楼走廊比普通宿舍走廊的宽,围栏旁放着一排的花盆,几盆开着的白山茶,在其中尤为显眼。
很香,闻一下心情都好了很多。
苏暮寒家的楼梯是建在外面的,会比普通的大一些,苏暮寒从客厅出来时,看见林池穿着昨晚那件被撕破的衣服,扶着砖和水泥砌成的扶手,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出于邻里之间的友爱走过去说:“我做了点饭,一起吃点?”
林池毫不犹豫地拒绝:“谢谢,我不是很饿,现在想回去收拾一下。”他并不想欠别人很多东西,尤其是人情,这东西不好还。
他好不容易还完了大伯家的,可不能又掉进一个人情债里。对于昨天晚上的事,也就当自己是疼晕了,改天带点东西过来感谢就好了。
苏暮寒点点头,没再说话,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跟在林池身旁送他出门。只到门口,点到为止。
林池刚进入院子,房东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拉着林池就说:“你这个男伢子咋就不听呢?”
林池话都来不及开口,房东就接连炮轰:“说了那个男伢子邪性得很勒,你怎么还跑去哪里了?看你这个脚和脸勒,好好的一张脸弄得。”
“您误会了,这不是我在他那里受的伤,也不是因为他。我很感谢您的关心,但请不要随意揣测。”林池平时总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很乖很亲切,但此时很严肃,加上脸上的伤口,显得有些凶。
像个小混混。
房东讪讪地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池后觉自己的不礼貌,扬起笑容:“那我就先上楼了,谢谢关心。”
林池回到房间,想好动作和神态后,画了俩个火柴人发给段文。
段文看着俩个火柴人有些不明所以。
音音呢:【?】
Y:【看一下这个动作可以吗。】
音音呢:【可以的,你先画吧。】
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但你先画吧。
林池像是赶进度似的,第二天中午就把线稿发给段文。
得到段文的许可后,林池当天熬夜上色,第二天晚上就将全图发给了她,俩位穿着校服的女孩,在雨天撑着同一把伞,一个人脸上带着微笑,安静地倾听另一个人说话,脚下的小水滩倒映着她们的身影,却是冬天,衣服也不一样了,唯一没变的是那把伞。
这幅画是根据,段文说过的故事而创作的,她说自己经常忘记带伞,总蹭闻音的。在闻音退学前约好一起去北风看雪,可惜事事不如意。
音音呢:【不错啊小池,很棒!我很喜欢。——转账400元】
Y:【你喜欢就好,我可以当成作品发在网上吗?
但他并没有收那四百块钱,段文也没有揪着让他收。】
音音呢:【可以的。】
林池把数位板收好,挪回床上窝着,画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忙完了一切才感到饥饿,胃里空落落的,有些恶心。
但林池好累,起不来,就这么窝着,直到失去意识。
——
脚伤的第三天,因为林池的自身原因,加上不是很严重,已经不影响正常走路了,上下楼还是需要注意,也不能久站。
洗簌完林池把窗户打开,久违的阳光照进房间,有些刺眼,抬头看到苏暮寒的窗户也是打开的,窗前好像坐着个人。
林池走到书桌前拿起手机,大概浏览了一下昨天发出去的那副画,没人看,心情变得有些失落。
微信弹出一条信息。
S:【老太太让你来家里吃饭,有时间吗?】
林池将手机熄屏走到窗前,看着对面院子里的香樟树,通往二楼的楼梯,还有那扇窗户,蓝天白云衬得像漫画。理智上他想断掉这段关系,不想被亏欠感包围,情感上他觉得这些人很好,不愿就这样结束。
“汪汪,汪汪汪。”林池低头看去,点点在巷子里冲它叫,旁边还有一只黑色的猫,点点歪着头看林池又叫了俩声,然后用鼻子拱了拱猫,像是在说,:“你看我新交的猫朋友。”
因为不常在家,苏暮寒在他家的大门上开了一个小门,方便点点进出,林池看着点点带着它的朋友进去的同时,微信又弹来一条消息。
S:【语音消息5】
林池点开,手机传来沈奶奶温和的声音:【小池呢,过来吃饭吗?听小暮说你…】
后面的被苏暮寒手动掐断了。
沈奶奶往苏暮寒手臂上拍了下,说:“你这小孩,怎么话都不让人说完。”
苏暮寒闪躲不及时,狡辩道:“只是让他过来吃个饭而已,用不着什么都说。”手上飞快地打字。
S:【老太太挺想让你过来的,顺便跟你说明天去看戏的事。】
算了…林池想。
Y:【我收拾一下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