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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标准差 ...

  •   江逾白突然不说话了。

      林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密码2317?”

      “嗯。”江逾白轻轻碰了碰林砚的手腕,“你猜是什么意思?”

      “冷战的时间。”

      江逾白睫毛颤了颤,17年冬天他参加选秀封闭训练,错过林砚n个未接来电。

      训练结束时,已经过去了23天,他拿到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是:

      我们冷静一段时间。

      “错了。”他勾起嘴角,"是23℃室温下1.7秒能把你衬衫扣子解完。"

      “江逾白。”林砚突然用力掐住他的手腕。

      江逾白却突然翻转手腕,扣住林砚的手:“你脉搏跳得好快。”

      他将林砚反手按在沙发上。

      “你疯了?”林砚挣扎着想起身。

      “谁先疯的?”江逾白压低声音,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三年前不告而别,现在又拿命赌?江逾白,你有没有算过……”林砚声音哑了一瞬,“我会不会心疼?”

      林砚突然卸下了重逢以来所有的防备。

      江逾白呼吸一滞,指尖无意识地收拢,攥紧了林砚的手腕。

      房间里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微弱嗡鸣,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林砚看着他,忽然发现江逾白的睫毛在轻微颤抖,像是强撑着什么,又像是终于撑不住了。

      “……江逾白?”

      没有回应。

      林砚皱眉,抬手碰了碰他的脸,触到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

      “……靠。”江逾白低低骂了一声,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药效过了。”

      他的手臂微微发抖,却仍固执地撑着沙发,不肯完全压到林砚身上。

      林砚这才注意到,他的额角已经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早就到极限了。

      林砚突然抬手,扣住他的后颈,用力将他按向自己。

      江逾白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下巴重重磕在他肩上。

      “……林砚?”

      “闭嘴。”林砚的声音冷硬,手臂却收得更紧,“你赢了。”

      “病好了再回答我的问题。”

      江逾白想笑,却只发出一声闷哼,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灼热地拂过林砚的颈侧,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

      “……算我赢?”他含糊地问。

      “嗯。”林砚的手掌贴上他的后背,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不正常的温度,“你赢了。”

      江逾白终于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一点点垂下,他的手指还攥着林砚的衣角,像是怕他离开,又像是确认他真的在这里。

      “别走……”他含混地说,声音越来越轻,“就一会儿……”

      林砚没回答,只是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光透过半拉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林砚看着怀里的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雨夜,江逾白也是这样,发着高烧蜷在他怀里,却还要嘴硬地说“我没事”。

      明明从来都不是没事的人。

      他伸手拨开江逾白额前汗湿的碎发,指尖在那道淡淡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那是江逾白第一次登台前摔的,缝了七针,却还笑着对他说“砚哥,这样比较有辨识度”。

      “傻子。”林砚低声说。

      江逾白已经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只是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梦里也不得安宁。林砚轻轻抚过他的眉心,然后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

      明天的课调一下,我不去了。

      发完消息,他关掉台灯,在黑暗中抱紧了怀里的人。

      误差范围内,他允许自己这一次,不收敛。

      良久

      林砚目光望向怀里,此时江逾白已经昏沉睡去,发烧的潮红褪成病态的苍白,他悄悄挪动身子,借了巧劲,顺利钻了出来。

      随即开始收拾屋子的残籍,在将到处散落的药片放回抽屉时,突然发现柜子上扔着半盒阿普唑仑,药盒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江逾白抱着吉他坐在天台上,背后是城中村歪斜的晾衣杆,脖子上带着他母亲的银质长命锁。

      他轻轻抽出照片,照片背面用铅笔字写着:“砚哥,等我的歌红了,就把这破锁熔了打对戒。”

      雨声渐弱,记忆如潮水漫过2015年的盛夏。

      初遇

      2015年9月,大学城烧烤摊

      林砚蹲在巷口核对账本时,听见了吉他声。

      音调是歪的,和弦也漏拍,但弹琴的人哼得理直气壮。他抬头,看见穿铆钉皮衣的少年翘腿坐在塑料凳上,指尖缠着绷带,脚边立着纸牌:

      “代唱生日歌50元/首”

      “帅哥!”少年突然冲他挑眉,“帮忙算个账?我被老板扣了三天工资,他说我烤糊的肉串值二百八。”

      林砚扫了一眼焦黑的肉串:“实际损耗不超过九十块,炭火费另计十七块四。”

      少年瞪圆眼睛,猛地跳起来勾住他肩膀:“谢了啊,我叫江逾白,请你喝北冰洋!”

      易拉罐拉环“咔嗒”弹开,林砚瞥见他手腕淤青,像被皮带抽过的痕。

      2016年冬,城中村隔断间

      江逾白总在深夜溜出去。

      某天林砚在垃圾桶发现带血的纸巾,跟踪他到地下车库,撞见他被醉汉按在方向盘上:“装什么清高?你爸说你就是条……”

      林砚抄起灭火器砸碎车窗。

      那晚江逾白蜷在漏风的出租屋里,任由林砚给他涂碘伏。

      “我妈是唱民歌的,”他突然开口,“她清醒前留了笔钱,被我爸的情妇卷跑了。”暖气片吱呀作响,他扯开衣领露出长命锁,“只剩这个,值钱的话早卖了。”

      江逾白把省下的时间用来写歌,这首歌叫《标准差》。

      “你活在绝对理性的坐标轴,我却是不收敛的无穷小”。

      2017年平安夜,KTV包厢

      江逾白失踪三天后,林砚在定位软件里看到他的坐标出现在城南会所。

      包厢里烟雾缭绕,江父的助理将合同拍在桌上:“小江总,喝光这瓶酒,那女人的医疗费立刻到账。”

      江逾白握酒瓶的手抖得厉害,林砚踹门而入时,玻璃渣混着血沫溅上镜片。

      “跟我走。”林砚拽他。

      江逾白没动。

      “林砚,我这辈子……从来都不是正确答案。”他咽下酒液,喉结滚动得像吞刀片。

      雪夜的长街尽头,支票边缘割破林砚掌心,江逾白签了解约合同,换回一张三百万支票。

      林砚站在路灯下看他上车,雪粒扑灭烟头:“江逾白,你总有一天会后悔。”

      车窗缓缓升起。

      “林砚,”他指尖抠进掌心的旧伤,“如果我是道错题……你会不会干脆利落地划掉?”

      引擎轰鸣,长命锁从车窗缝隙抛出来,砸进雪堆。

      林砚把长命锁捡了回来,随身带着,他记得长命锁锁芯刻着褪色的俄文歌词,是江逾白母亲唯一录过的唱片。

      他忽然想起江逾白第一次醉酒时说的话:“我爸每次打我的时候,我就想起这首歌……歌曲重复十遍就不疼了。”

      其实是疼到麻木了。

      林砚的思绪渐渐从过去回到现在,目光落在沙发上的江逾白身上,他睫毛在晨光中颤动,像是梦见了什么,在梦中皱眉呓语。

      林砚凑近江逾白,想听听他在低语些什么,呼吸渐渐缠绕在一起,一切好像都没变,还是当初在出租屋的样子,但也好像变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有着空白的三年。

      “砚哥……别……离开我……我……”

      林砚心口一紧,像被利刃深深刺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点开录音机的第一个音频,那是江逾白《标准差》这首歌的清唱,少年的歌声是独属于江逾白的朝气:

      那年雪落进你睫毛的夜
      你捡起我掉落的锁在冻僵的掌心
      画下人生第一个完整的同心圆
      从此每道伤痕都朝着你的方向蜿蜒
      ……
      歌声一句一句的飘过,将林砚带回了那个雪夜。

      江逾白裹着单薄衣服,蹲在泛着油污的煤堆旁,指尖被冻得发紫,仍在翻找那条被丢失的长命锁。

      林砚认出了这是那个卖唱的男孩,鬼使神差的走过去,脱下羽绒服裹住地上的少年。

      江逾白连忙阻止:“别……衣服会脏。”

      “脏了更好。”林砚把煤灰抹在自己脸上,“这样我们都一样了。”

      后来林砚回忆起那天为什么会去帮助江逾白,或许是因为——

      他很可怜吧。

      恰好他又容易心软。

      我偷走你草稿纸上的公式
      在每场暴雨里默写直到骨骼长出年轮
      ……

      图书馆闭馆后,江逾白盯着林砚遗落在座位上的草稿本。

      指尖划过纸页上的拉格朗日方程,他突然发现某处求导步骤被眼泪晕开,这是林砚母亲病危那晚的演算稿,泛黄的纸角还折着医院缴费单的形状。

      “原来天才也会算错。”

      我是你计算之外的误差啊
      是银河抖落的一粒失效的沙
      ……

      某次雷暴夜,他在积分符号旁画下两人的初遇,林砚看到后沉默良久,突然用红笔圈出:“这里少了个虚数单位,就像你总忘记自己值得被爱。”

      他们烧毁的曲谱在血管重生
      每个音符都朝着你逃亡
      我咽下所有带刺的月光
      把爱意藏进止痛贴失效的凌晨
      原来爱是无限趋近却无解的渐近线尽头

      (江逾白念白混响:)
      “砚哥记得那个雪夜吗?
      你说蝴蝶死在振翅瞬间最动人
      可我想做你掌纹里
      永远不消失的那道褶”

      当所有星轨坍缩成绝望的极值
      原来爱是永不收敛的误差史诗

      林砚靠在江逾白身边,在歌声与回忆中渐渐睡去。

      晨光熹微时,歌曲还在循环播放,在又一次唱到“原来爱是无限趋近却无解的渐近线尽头”时,江逾白醒了,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林砚紧紧抓住,试着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便不动了,默默地注视着林砚,描摹着曾经爱人的眉眼。

      林砚睡得不安稳,在江逾白的注视下眼皮微动,双眼缓缓睁开,猝不及防的,两人对上了视线。

      多少个清晨睁眼时没有见过爱人的眼眸了。

      林砚的手机里,少年清朗的歌声唱到:

      原来爱是永不收敛的误差史诗。

      此时距离东亭茶室的邀约还剩十二小时,江逾白的脉搏在林砚掌心微弱地跳动,像一道悬而未解的方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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