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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火锅与春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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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兰心还是等到很晚,两人被晚上的寒流砸了个懵时,已经是九点了。对于火锅来说倒是好时间,热闹,就是可怜留守的付惠,回家要没饭吃了。
这个点店里人多,络绎不绝,座无空席。打眼一看过去,什么人都有,约会的情侣、一家三口的聚会、女生间的夜场加餐、推杯换盏的职场客套、还有被料碟辣的斯哈斯哈的中年男人,可有氛围了。这里一推开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羊肉香,葱姜蒜叶滚沸的呛,还有描述不出来的香料味,什么杂质都没有,店里暖气十足,十几个锅子一齐开火,热的像蒸笼,脸一冷一热交替,立马浮现出日轮一样的高原红,接待员小姑娘热情高喊——客人两名,里面正忙得满头大汗的人一呼百应,欢迎光临!带客人落座。
付兰心一坐下,把围巾和大衣放在椅子上,立马表演了一段贯口。清汤锅底,上脑、里脊、磨裆、元宝肉、黄瓜条各来一份,大小三叉也各一盘,对了,还有脆骨羊肉两盘,菜要白菜、粉丝、冻豆腐,两碟糖蒜,两份芝麻酱烧饼,就先这么多吧,你还有想要的吗。江与桂懵了,口罩和衣服还没来得及摘,对面菜就点完了,连忙摇摇头,反正已经点了这么多,再加又吃不完,就按他的吃法来吧。服务员确认好一遍点单,帮忙倒上刚沏好的热茶,走前还不忘在江与桂面前放上一包发卡发圈。
江与桂:“?”
“什么意思。”他问。
付兰心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把你当女孩了吧,头发该剪了,刘海都这么长了。”
江与桂摘下口罩,一脸闷闷不乐,捏一捋头发在手里来回搓,“很长吗,还好吧,不就是正常的短发吗。”
“蛮像的。”付兰心一只手撑脸,笑眯眯看他。
“像什么。”
女孩。付兰心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你才像。”江与桂无语,一个唱花旦的,说我像姑娘,这不笑话吗,你身上的脂粉味还没冲干净呢,杨贵妃(梨花颂的旦角儿位)。
“不过正好,也不浪费。”付兰心站起身,拆了那包发卡,走到江与桂身边,要帮他别头发。他的头发不长不短,每次夹好,又会跑出来几丝,弄得脸痒痒的,付兰心打开发夹重新去弄,大拇指地抵在额头上捋,笨手笨脚地整理小碎发。好容易别上去了,还丑的不行,像梳了一个三七分的油头,江与桂也不嫌弃,碰了碰,笑出了声,你看你弄的,笨死了。
惠惠长大后就没给她扎过头了,有点,业务生疏,你别嫌弃。付兰心挠挠鼻子。
蛮好的。江与桂摸着那个发卡,在心里轻声评价。
打趣间,菜上齐了,汤咕噜咕噜地沿着紫铜锅壁往上扑,还没下菜,鲜香就像点燃了引线一涌而上,菌菇、虾、大枣、枸杞、葱姜二三,藏在不断鼓起的大泡里,单单只是这样,就足以是一锅好汤。
江与桂咽下一口口水,紧紧盯住锅边。付兰心系上围裙,起身去调了两碗正宗涮肉二八酱,一撮葱花雪里蕻,点缀一小勺热辣椒油,搅一搅澥开,得嘞,开吃。
付兰心先在里面下了半盘羊尾油,白油脂块沿着锅边下去,呲溜一下,就没影了,他说吃前先下油,叫肥肥锅儿,等会吃起来更香,你闻,香味上来了吧。块状的油脂迅速变为了一层浮油,被热汤蹂躏一番,爆开在上升的蒸汽,香的没边。
“先尝尝这个。”付兰心豪爽捞了一大筷羊上脑,恰好羊肉最嫩、最鲜时出汤,尾巴稍沾一小撮麻酱,全放在了江与桂碗里。
“好吃。”江与桂眼睛亮了一圈,咂咂嘴,又吃了一筷子。什么多余的味都没有,就是纯粹的羊肉香甜,膻味不重,夹带一点涩口的咸麻酱调味。羊上脑是一圈肥裹一圈瘦,口感品着最舒服,腴嫩十足,吃了一口还想吃。
“好吃吧,多吃点。”明明自己还没吃一口,但付兰心就是觉得看到他能喜欢,比自己吃还要满足。
又夹了一筷元宝涮,这是羊腱子,要接在稍肥的肉后面吃,解腻。江与桂夹起付兰心递来的肉,品了品,如果说羊上脑的口感要用温柔来形容,那元宝绝对是蛮不讲理的粗暴,在嘴里嚼不动,简直像跟一头刚出圈的倔羊在较劲,你咬,它不服输地在牙间横冲直撞,但咬碎后,一根一根肉丝剥落下来,肉味是最浓郁、重、厚的,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下来,胜利的味道。
江与桂一口气咽下一大口元宝,那肉瓷的,扎扎实实塞住了嗓子眼,差点没把人送走。
“慢点。”付兰心把热茶推过去,江与桂拿起来要喝,刚碰到嘴边,发现喝不了,烫,付兰心赶紧去冰柜拿了一罐饮料,喝了半瓶,肉是咽下去了,倒是嗓子开始麻的跟过电一样,转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可乐。
两人在这方面倒是出奇的像,喝不来碳酸水。或许是嗓子金贵吧,沾不了一点刺激。
付兰心也注意到了,把剩下半罐可乐揽了过来,两人心有灵犀抬头对视,无奈相视一笑。这剩下的可怎么办,不能浪费,就带回去大方地赏赐给留守儿童吧。
付兰心热衷给对面夹菜,津津乐道不同肉类的口感、涮煮时间,乐在其中。
他一边煞有其事地讲解,一边又夹过去一片。
江与桂的碗里热热闹闹、走了走又散了散,吃完一片,下一片紧接着就来立正报道,肉好像会从天上掉下来一样,怎么都吃不完。事实上,确实是掉下来的,江与桂实在忍不了,终于眼疾手快,稳稳夹住付兰心又一次伸过来的筷子,刚烫出来的肉片悬在空中,汁水丰盈,边缘的肥肉在颤颤巍巍晃,甩下两三滴汤,“行了,我手还健在呢,你让我有点参与感行不行。”
坐在这快一小时了,江与桂的筷子连锅边都没挨到,他其实还蛮想把汤头里的大虾夹出来吃的,但根本没机会!
“你自己也吃点,都给我吃了,你不饿吗。”
“好好好,马上就吃,马上就吃。”付兰心听话松开筷子,吧唧一下,脆骨羊肉落在酱料碗里,躲进了葱花香菜的温柔乡,正正好好。
说着自己吃,付兰心却没老实听话,他起身从菜架上把白菜、粉丝、冻豆腐拿出来,挨个下进去,炖煮了一小会,等粉丝泛着透明的莹光来回翻滚,软趴了,就是可以吃的讯号了。付兰心专门去拿了一盏干净的瓷白小碗,把这些入了鲜味的素菜整齐码进碗里,再舀一勺经过涮煮后滋味已经十分香醇的羊肉汤头,推到了江与桂面前。
“白菜豆腐保平安,江与桂,把平安菜吃了吧,这样这顿饭才算完整。”
“平安菜?”江与桂接过面前的碗,看着付兰心照刚才的样子,也给自己也盛了一份。
“对,平安。”付兰心盯住自己面前那一碗白菜豆腐,热腾腾的气伴随羊肉香缭绕在眼前,如出一辙的香味、色泽、热度、和吃进嘴中的份量,闭上眼睛,他永远忘不了这一碗温厚的平安菜。
平安菜这种说法有些年头,不是那一辈过来的人,哪会知道。付兰心第一次吃到这个平安碗,就是从林春眠那里。
那是林春眠第一次带付兰心来吃涮羊肉,他还小,才八岁,是小孩子刚从农村过来,还在闹别扭,两人都没磨合好的那段时期。她也是如今日一般,在一整个店子都缭绕着的浓稠雾气里,端了一只碗、一柄勺,慢条斯理从锅里盛出一碗白菜豆腐汤,推到自己面前。
“白菜豆腐保平安,兰心,把平安菜吃了吧,这样这顿饭才算完整。”
“平安菜?”
“对,平安。”
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他和师父也不止一次再来造访这家的生意,付兰心却觉得,有些回忆,它注定就该成为不可超越的东西,心里永远为它腾出一个角落。
付兰心把这碗菜推到江与桂面前,没有存着别样的心思,他是个直心眼,只是单纯地发现汤底已经沿着锅壁蒸下去了一半,肉香馥郁,是涮了那么多羊肉后,最入味的时候,于是顺其自然地下了菜,顺其自然做了每一次师父会为他做的平安菜,也顺其自然说了师父每次都会给他说的话。
他小时候也是傻,真的信这种说法,每次遇上倒霉事,就要扯着林春眠的袖子说,师父,我要吃平安菜。
一碗简简单单的白菜豆腐,怎么会有神通。长大了才知道,真正在保佑自己的,是白菜豆腐背后,那无时无刻不在挂念自己、为自己祈祷的人。
白菜豆腐说到底,只是个好听的噱头,他真正想做的,是想把这份十几年来一直守护着自己平安长大的祈愿,再以同样的方式,传递给江与桂。
如果师父还在的话、如果还在的话。
她肯定很想亲自为他送上一碗平安菜吧。
江与桂看着面前这碗菜,没有说话,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他的肩膀,让他动不了筷子,想再看清楚一点,却被升上来的雾气遮住了视线。店里人声嘈杂,锅子的声音也很大,小孩在走廊尖叫着跑来跑去,像嘈嘈切切的弦,听不清是具体的哪一根,只知道混在一起很多、很乱,很杂,可在这样的环境下,耳朵却像隔住了一层膜,江与桂能十分清楚地听到心脏的声音,以及它悄悄裂开,流出一道细长的温暖涓流时,潺潺的回响。
江与桂拿起碗,吸了一口粉丝。又暖又热。
菜芯和豆腐本身有淡淡的甜味,一股素食才有的香,被煮得烂透,一入口就能抿化,泡了羊肉的热汤后,荤和油水的滋味占据了口腔大半,尤其是冻豆腐,吸饱了精华,入口是肉的醇香,回味是菜的甘甜,相辅相成了最好的搭配,更重要的是——心意。
比一碗白菜豆腐还暖身暖心的心意。
“好吃。”江与桂小声说。说实话被这么对待,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师父粗枝大叶,不善说爱。他的姐姐幼年早逝,不管以前再怎么依赖,也已经变成很淡很淡、无法追回的回忆。何飞英对他的爱很热烈,但向来有所付出也必有所求。林春眠对他是长辈面向孩子的溺爱,付惠则是反过来,她在自己身上投来的目光,比起恋慕,其实更接近对一个年长者的崇拜。
人与人之间的爱,各自有其形式,很难用一种名词一言概括。
虽然他和付兰心差三岁,但相差不大。他是第一次在近同龄人身上有这种感觉。
不像爱情、不像亲情、也不像友情。温柔的、浅淡的、却又有些粗暴和蛮不讲理,只是单纯被当成了一个很珍贵、很值得爱护的人那样对待,一种他无法叫上名字的感情。
他一口饮尽碗里剩余的羊肉汤,热的肺腑发烫,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一直暖到了脚底板。
对,就像付兰心这个人。热烈,毫无道理地天真、纯粹。
“当然好吃啦,煮到这个时候,汤已经比肉要香了。”付兰心自卖自夸,端起自己那一碗,准备大快朵颐。
“等一下。”江与桂比他先一步抢过他的碗,把里面的菜倒进自己碗里,又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在锅里捞出粉丝、豆腐、白菜,一层一层码好,推到了他面前。
“哪有自己给自己送平安的。”
“祝福的话要别人来送才有意义吧,你——那个,吃这碗吧。”
付兰心看着江与桂推来的平安菜,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的是他和师父第一次吃饭的样子,那碗菜,和那声祝福。
付兰心拿筷子去戳一晃一晃的豆腐,笑着说:“你其实可以再坦诚一点。”
江与桂专心致志挑起粉丝,细嚼慢咽:“不要。”
已近凌晨的火锅店依旧攘来熙往,沸腾的铜锅、鲜香的现切羊肉、一人能调出一个味的麻酱蘸料,最重要的是,还有每个桌前,都正在幸福享用美食的人们。
当结完账时天已经黑透了,抬头往上望,北京的天空看不见星星,是一大遗憾。天上的亮看不到,地上却火树银花,这个时间北京的夜生活还没有结束,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像一条浑身都张灯结彩、挂满琳琅宝珠的舞龙,贯穿了寂静的黑夜,热闹的人间让月光自惭形愧。不止店铺的灯牌在亮,街边还有很多小吃摊,人多数都往那里扎堆,浇汁臭豆腐、淀粉肠、街边的大红柳羊肉串和现开乳山生蚝,随意支一个小桌,坐在那就开吃的重庆麻辣烫,闻上去就食欲大涨。
可惜今天已经吃不下了。付兰心提了一兜子香喷喷的涮羊肉,看到擦身而过的花甲粉,又起了心思,并一边在心里评价道,寒冷的天就该吃这种暖和的东西。
付兰心本来想叫个的士,但江与桂显然也是吃撑了,反正家也不远,两人便一起边消食、边散步走了回去。
平时两人的工作节奏不算快,可这种悠闲自如的放松时刻,对彼此来说也不常有。
两人肩并肩往回走,一高一低的肩时不时碰在一起,互相没怎么说话,远离闹区后,身后的光越来越淡,声音也如空洞一样远去,直到只剩路灯微弱的光束照亮前方,老城区年久失修的灯,一闪一闪。不说话不代表尴尬,相反的,气氛意外的舒适,他们之间的交流,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此时此刻,只想享受温柔的月光、只想听听夜风在耳边的流动,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做。这样私人的时刻允许身边存在另一个人,是十分信任的表现。
或许就这样一直走到家很好,但他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夜晚的气温过于低了,昼夜温差直降二十度。
付兰心还好,体热,早上出门又很有先见之明的围了围巾,江与桂就有些顶不住了,一路上连打了十几个喷嚏,刚出火锅店时手脚都暖呼呼的,喝下去的羊肉汤持续发劲,现在明显进入后力不足的阶段。
“阿嚏!”江与桂揉揉鼻子,脸冻得僵硬。
付兰心看了觉得不行,忍不了了,立马停下来,把自己的围巾强行捆在他身上,围得结结实实,上面还有捂了一路的体温。
“不用。”江与桂伸手要去摘,却被他强硬地拍掉了。
“戴上,我不想请假照顾病人,我一场戏很贵的。”
江与桂默默收回手,脸埋在围巾里,难得被堵得没话说。围巾上传来淡淡的香气,让他意外的是,这个香味跟付兰心的形象很不搭——是一股轻甜的、甘苔调的小女生花果香,桃子和蜜瓜的味道尤其出众,还混合了一股柑橘酸酸的清香。
虽然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付惠又把自己乱买的香水喷到他哥衣柜了。兄妹感情还真好啊,忽然就觉得这台围巾更加温暖了。
“你的手,嘶。”付兰心顺势检查他身上其他地方,刚碰到手,被冻了个激灵,这是什么,冰块!?
这也太过分了,他把江与桂的手牵起来一看,冻的发紫,完全没有血液在循环的样子。付兰心抓住那双手搓了一会,没见好,又哈了几口气,只有表面那一层稍微回升了温度,可一撒手,立马就变回了原样。
“你不冷吗。”付兰心着实被吓无语了,他是在跟一具尸体一起散步吗。
“还好吧。”江与桂不以为然,他早习惯了,“放兜里暖一会就好了。”
“暖什么暖,一路都没见你手从兜里拿出来过,这不照样冰冰凉。”付兰心叹口气,一把握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算了,勉强给你用用吧。”
“不用。”他要把手往外抽,但对面牛劲太大,实在犟不过他。
“什么不用,万一等你回家前就被冻死了,我怎么跟我妹交代。”
“那样我会好好托梦告诉她,我的死跟你没关系。”
“那你就不能好好避免被冻死的结局吗。”
“我——”
江与桂屈服了,他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在跟对面那个笨蛋争什么,果然傻气是会传染的,于是乖乖放弃抵抗,把左手的寄养权交给了他。
这些直男的把戏,真讨厌。江与桂撇过头无奈地想。
付兰心的手在兜里不闲着,又搓又揉,一会去捏大拇指,一会又盖住他的整个手掌,指尖和指尖挨在一起,就像在把玩一个放在口袋里的解压玩具。他很快就用体温捂热了这只手,于是穿过他的五指,掐住了那人想逃跑的想法,老老实实固定在了自己的领地。
江与桂侧头去看他,付兰心气定神闲,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算了,江与桂呼出一大口气,在空气里结成交错缠绕的白团,漂浮上没有星光的混浊天空,回扣住他的手。
反正——他想到一半,便不想了,心里暗自笑自己。手握得更紧,坦然接受他掌心宽大温厚的温暖。
这回成了付兰心侧头偷偷看他。
大概是因为身高差的关系,被偷瞄的人并没有察觉。付兰心看着他,从上到下扫视,他的脸几乎大半藏在围巾,暴露在寒风的皮肤已经被吹成了红色,围巾里呼出的气会往上扑,变成稀薄的水珠,所以又显得很湿润,尤其是睫毛,簇在了一起,鬓发和刘海也潮潮的,松散垂在围巾的料子上,显得乖巧。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每当认真盯着江与桂观察时,总会入神。以前总是光看,边看边琢磨每一处五官,边琢磨、边想象他画妆的样子,现在加上了肌肤的接触,脑子却像宕机了,什么也思考不了,格外奇妙的心情。
他的嘴又比脑子快一步,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江与桂,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我想去当个演员吗。”
“记得。”江与桂抬眼看他,“怎么,找到剧组了,哪个节目,是偶像剧吗,跟哪个女演员搭戏?我会去支持的。”他半调笑半打趣地回道,声音在围巾里闷闷的,带着微小的鼻音。
“没有,倒是没有啦,但是如果我找到了——”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我?”江与桂愣了一下。
“对,因为——”
忽然,一粒雪花落在了付兰心的鼻子。
他抬起头,雪花纷沓而至地飘下来,迅速碰到皮肤,又迅速融化,微凉的触感像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白晃晃的雪在黑夜格外显眼,落到街灯的底下,轻盈在空气飘荡,明明冰冷,却觉得温柔。
这是,春天的雪。
他像被那一粒雪敲醒了,或许是自己太敏感?可能他和江与桂的距离,并没有自己想的这样远。
“你看,下雪了。”付兰心在口袋里捏住他的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付兰心摇摇头,步子迈快了两分,“快回去吧,等会菜要凉了,惠惠又该不乐意了。”
“嗯。”
肩并肩的两人,在春天第一场雪,或者说是冬天最后一场雪里,在灯下,留下一串并排的足迹。
付兰心的后半句,他自己都没想好,他向来是嘴在前跑,脑子在后追的人,只是被恰到好处地打断,便恰到好处地中止。
不过,如果没有那一粒雪,他大概会继续说下去——
如果只是演戏的话,真想亲一亲你试试。
对。
如果只是演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