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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旁观预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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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弥漫着潮湿的草木香。
柳月倚在藏书阁的朱漆栏杆上，折扇轻摇，目光穿过中庭纷扬的柳絮，落在膳堂窗前那两个身影上，云谌正踮脚为萧若风拂过花瓣，而那位素来清冷的“小先生”，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好看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柳月扇面一滞。
李长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酒葫芦在指尖晃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出声意味深长的“哦~”。
“先生今日没去镇上喝酒？”柳月不动声色地合拢折扇。
“错过这出好戏，琼浆玉液也索然无味。”李长生灌了口酒，突然话锋一转，“你喜欢那丫头。”
这不是疑问句。
柳月扇骨上的玉坠轻轻相撞，发出清越声响。膳堂里，云谌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被打翻的东西，萧若风欲帮又止的模样活像只纠结的白鹤。
“先生醉了。”柳月轻笑，“我不过是觉得这出戏有趣。”
“有趣到日日蹲守？”李长生眯起眼，“上月她在屋顶看星星，十五日月下独酌，你藏在回廊阴影里；还有前日...”
折扇唰地展开，截断话音。
柳月眼中笑意未减，扇面却泛起金属般的冷光：“先生这般关注弟子，倒让我受宠若惊。”
李长生不以为意，反而凑近低语：“若风那孩子身份特殊，将来必卷入朝堂纷争。云丫头想要安稳日子，其实...”酒气混着暗示飘过来，“你更合适。”
柳月忽然纵身跃上栏杆，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师父，唇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先生是在撮合，还是在挑拨？”
膳堂传来云谌的惊叫，那两人的气氛你侬我侬。柳月眸光一暗，扇尖无意识划过朱漆栏杆，留下一道细痕。
李长生摩挲着酒葫芦上的蟠龙纹，“为师只是觉得飞蛾扑火固然壮烈，但烛火终究会烫伤翅膀。”
柳月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李长生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在雪夜里捡到的受伤青狐，也是这般艳丽又防备的神情。
“先生多虑了。”他鬓边一缕散发随风拂过唇角，“我不过是个看戏人。”
扇尖遥指膳堂方向，“倒是您，明知那两位身份云泥之别……”
这个动作让膳堂里的萧若风警觉抬头，他立刻闪身藏入柱后。
“明日我下山。”柳月突然转身，“小云儿念叨的庐山云雾茶，该上市了。”
李长生望着弟子远去的背影，摇头轻笑：“嘴硬的小狐狸。”仰头饮尽最后一口酒。
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往膳堂走去。
“年轻真好啊——”
最后一缕夕阳穿过柳絮，为三个方向的身影镀上金边。云谌低头和面，萧若风偷偷凝视她的发旋，而柳月的青衣已消失在书院大门外。
——
几日后
连续的几日雨，总是来得突然。
云谌望着檐角滴落的水珠，数到第七滴时，听到熟悉的玉坠轻响。
“庐山新茶。”柳月撩开雨帘踏入小院，青衫下摆沾着泥点，却将怀中茶包护得滴水不沾，“清明前头采，拢共只得三两。”
云谌接过时嗅到一丝血腥气——他右手虎口有新结的痂。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转身取出素胚茶具。
柳月总会带些稀罕物件，而她从不追问来历。
茶碾轻转，新焙的茶叶发出细碎脆响。云谌专注地控制水温，没注意到柳月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间。
“第七次。”柳月突然开口。
云谌手腕一滞：“什么？”
“这半月来，第七个人找若风了……”柳月指尖轻点石桌，“紫檀木腰牌，玄色官靴，对若风行的是...”他忽然翻腕做了个奇怪手势，“这个礼。”
沸水注入茶盏，白雾腾起隔开两人视线。云谌盯着茶叶舒展的姿态，想起昨日黄昏那个华服男子，那人躬身时，腰间确有一道紫光闪过。
“你不好奇？”柳月吹开茶沫。
“好奇什么？”云谌将茶推到他面前，“是好奇那些密使的来路，还是好奇...”
她抬眼直视柳月，“柳师兄为何对朝堂礼仪如此熟悉？”
雨声忽然变大。
柳月低头饮茶，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茶汤在他喉结滚动间微微晃动，映出云谌模糊的倒影。
第二泡茶出汤时，院外传来脚步声。云谌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那种特殊的步伐节奏，像剑客刻意收敛了锋芒。柳月显然也听出来了，他摩挲茶盏的指尖微微发白。
脚步声在院门外停住。一阵沉默后，渐渐远去。
“他最近回来很晚。”
“寅时三刻。”柳月接话，“每日都是。”
茶已凉了。
云谌看着茶叶沉底，忽然意识到柳月连萧若风几时归府都清楚。这个认知让她胸口发闷，却说不上缘由。
雨幕中飞来一只蓝尾鹊，落在石桌上蹦跳。柳月用茶夹夹了片茶叶喂它，鸟儿却啄了啄他的手指，振翅飞走了。
“傻鸟。”柳月轻笑。
云谌望着他虎口的伤疤。她突然很想问，问那些人的来意，问萧若风的身份，问这道伤痕的来历……
但最终只是续了杯新茶。
“下次...”柳月忽然凑近，带着茶香的气息拂过她耳际，“试试蒙顶甘露？”
云谌点头。
他们之间从来如此，不必说破的事，就让它沉在茶底。
檐下水滴落到第九十九下时，柳月起身告辞。他撑开油纸伞的瞬间，云谌看见对面屋顶闪过一道白影，是萧若风的衣角。
青衫融入雨雾，唯余茶烟袅袅。
云谌摩挲着素胚茶杯，突然发现杯底刻着极小的字。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这是陆羽《茶经》里的句子，而下一句是……
她心头一跳：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