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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双镜记(悬疑) ...

  •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许明远收起黑伞,抖落上面的水珠,抬头打量这家位于山村边缘的老旧杂货铺。铺面不大,木质招牌已经褪色,上面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刘记杂货"四个字。
      "应该就是这里了。"许明远自言自语道,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物品特有的霉味。柜台后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修补一只瓷碗。
      "您好,我是昨天电话联系过的许明远,来收些老物件的。"许明远从口袋里取出名片递过去。
      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哦,是你啊。东西在后头,跟我来吧。"
      许明远跟着老人穿过狭窄的过道,来到后院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这里的东西五花八门,从缺腿的木椅到生锈的铁锅,看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破烂。作为城里"古今斋"古董店的老板,许明远对这种场景早已习以为常——真正的宝贝往往就藏在这种不起眼的地方。
      "听说您家祖上是大户,应该有些传下来的好东西吧?"许明远一边翻看堆放的物品,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老人哼了一声:"早些年破四旧的时候,能砸的都砸了,能烧的都烧了。剩下的这些,都是当年藏在地窖里才保住的。"
      许明远点点头,继续搜寻。忽然,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块盖着破布的物体吸引。掀开布,下面是一面铜镜,约莫两个巴掌大小,镜面已经氧化发黑,但边缘雕刻的花纹依然清晰可见——那是繁复的缠枝莲纹,间或夹杂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奇异符号。
      "这个..."许明远小心地捧起铜镜,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加速跳动。
      "哦,那个啊,"老人瞥了一眼,"据说是祖上从什么道士那里得来的,一直放在祠堂里。□□时候祠堂被砸,我偷偷把它藏了起来。你要是喜欢,给个合适的价钱就拿走吧。"
      许明远仔细检查着铜镜。镜面虽然氧化,但在某个角度下,竟能隐约映出他的面容,只是那影像似乎比实际位置偏移了几分,好像照的不是眼前的他,而是站在旁边一点的人。
      "奇怪..."许明远喃喃自语,掏出手机想拍张照片发给懂行的朋友看看,却发现无论如何对焦,手机屏幕上显示的都是一片模糊的铜绿色,根本无法拍清镜面。
      最终,许明远以三千元的价格买下了这面铜镜。老人接过钱时,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年轻人,这镜子有些年头了,拿回去好好保管。"
      回到城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许明远将铜镜放在古董店后间的工作台上,准备第二天再仔细清理研究。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桌前不自觉地又端详起这面奇怪的铜镜。
      灯光下,铜镜边缘的花纹似乎在流动,那些奇特的符号若隐若现。许明远揉了揉眼睛,怀疑是疲劳导致的错觉。他拿起专业的清洁工具,小心地开始清理镜面。
      随着氧化层的去除,镜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许明远惊讶地发现,镜中映出的房间景象与现实中有些微妙的差异——工作台上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雕花木盒,墙上挂着一幅他不记得挂过的山水画。
      "这怎么可能..."许明远猛地回头,确认现实中那些东西并不存在。当他再次看向镜面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镜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穿着民国时期的浅色旗袍,静静地站在镜中房间的角落里,目光哀伤地望着他。
      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铜镜"咣当"一声掉在桌上。等他战战兢兢地再次拿起镜子时,镜中只剩下正常的反射影像了。
      "一定是太累了。"许明远摇摇头,决定先去休息。就在他准备放下铜镜时,镜面突然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那些奇异的符号开始发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力从镜中传来。
      "什么鬼——"许明远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拉向镜面。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镜中那个旗袍女子向他伸出手来...
      刺眼的阳光将许明远唤醒。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红木床上,身上盖着绣有牡丹的锦被。房间是完全陌生的中式风格,家具陈设看起来像是民国时期的样式。
      "这是哪里..."许明远挣扎着坐起来,头痛欲裂。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许明远瞬间认出了她——正是镜中出现的那个女子!
      "你终于醒了。"女子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江南口音,"感觉好些了吗?"
      许明远警惕地后退:"你是谁?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盘放在床头柜上:"我叫程素心。这里是程家宅院,你在镜界通道中昏了过去,我把你带到了这里。"
      "镜界通道?"许明远更加困惑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程素心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理解。简单说,你通过那面铜镜,从你的世界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一个与你的世界相似但又不同的平行世界。"
      许明远的第一反应是这女人疯了,或者自己在做梦。他掐了一下大腿,疼痛感真实无比。
      "不信的话,看看窗外吧。"程素心指向雕花木窗。
      许明远踉跄着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呆住了——外面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庭院,假山水池,回廊曲折,几个穿着民国服饰的仆人正在打扫。更远处,城市的轮廓依稀可见,但那些建筑分明是上世纪初的风格,最高的也不过五六层,街上跑的是老式汽车和黄包车。
      "这不可能..."许明远喃喃道,"现在是哪一年?"
      "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936年。"程素心的回答让许明远如坠冰窟。
      他转身抓住程素心的肩膀:"送我回去!我必须回去!"
      程素心没有挣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会帮你的,但不是现在。铜镜每个月只有满月之夜才能开启通道,距离下次满月还有十二天。"
      许明远松开手,跌坐在太师椅上,大脑一片混乱。这一切太荒谬了,却又真实得可怕。
      "为什么是我?那面镜子到底是什么?"他终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程素心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因为你是被选中的人。那面铜镜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而你...是我们的希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慌张地跑进来:"小姐,不好了!老爷带着张先生往这边来了!"
      程素心脸色骤变,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到许明远手中:"藏好这个,别让任何人看到。记住,在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她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现在快跟我来!"
      许明远还没来得及问更多,就被程素心拉着从后门溜出了房间。穿过几条曲折的回廊,他们来到一间偏僻的书房。
      "在这里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程素心将他推进去,随即锁上了门。
      许明远靠在门上,心跳如雷。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玉佩,上面刻着与铜镜边缘相似的奇异符号。玉佩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许明远喃喃自语,环顾这间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家谱图,最上方写着"程氏宗谱"四个大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个名字吸引——程素心,生于民国二年,旁边还有一行小字:"镜守之女,天命所归"。
      正当他想看得更仔细时,外面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书房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明远屏住呼吸,身体紧贴着墙壁。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他看到两个身影从回廊那头走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深灰色长衫,面容严肃,举手投足间透着威严,想必就是程素心口中的"老爷"。而跟在后面的年轻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把玩着一块怀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素心说在后院读书,怎么不见人影?"年长者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不悦。
      "程伯父不必着急,"西装青年——应该就是那个"张先生"——慢条斯理地说,"素心小姐可能临时有事出去了。说起来,听说府上前几日来了位远亲?"
      程老爷脚步一顿:"世雍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张世雍轻笑一声:"这城里没什么能瞒过家父的耳目。听说那位先生姓许?倒是巧,与我一位故人同姓。"
      许明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个张世雍明显话中有话。
      "不过是素心母亲那边的远亲,来城里办事,暂住几日罢了。"程老爷语气平淡,但许明远注意到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世雍若感兴趣,改日引见便是。"
      "那再好不过。"张世雍的目光忽然转向书房方向,许明远急忙缩回身子,"说起来,程伯父,上次提到的铜镜一事,家父很是挂心。那毕竟是祖上传承之物..."
      "此事容后再议。"程老爷打断他,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素心既然不在,我们先去前厅吧。管家应该已经备好茶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明远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湿。他转身打量这间书房,四壁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正中一张红木书桌上摊开几本账册,砚台里的墨汁还未干透。
      他的目光被书桌一角的一本皮质笔记本吸引。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毛笔写着"镜鉴录"三个字,下面的小字注明了日期:民国十二年春。
      正当他想继续翻阅时,门锁轻轻转动,程素心闪身进来,迅速反锁了门。
      "他们走了?"许明远低声问。
      程素心点点头,脸色依然苍白:"暂时安全了。但张世雍已经注意到你了,我们必须更加小心。"
      "那个张世雍是谁?他好像知道我的事。"
      "张家大少爷,他父亲是本地商会会长,势力很大。"程素心咬了咬下唇,"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族一直想得到铜镜。"
      许明远想起铜镜边缘那些奇异的符号:"那镜子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把我带到这里来?"
      程素心走到书架前,从最高处取下一本古旧的蓝皮册子:"这是《程氏镜守录》,记载了铜镜的来历和我们家族的使命。"她翻开泛黄的纸页,"根据记载,这面铜镜是明朝嘉靖年间一位道士所铸,能够连通两个相似但又不同的世界。我们程家世代守护这个秘密,被称为'镜守'。"
      许明远凑近看那本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历代镜守的见闻。其中一页插图描绘的正是他那面铜镜,旁边注解道:"镜分阴阳,三十年一现,择主而侍。"
      "每隔三十年,铜镜就会'选择'一个人,将他带到另一个世界。"程素心解释道,"上一次是在光绪三十二年,被选中的是一位姓李的秀才,他在我们世界停留了三个月,回去后写下了《异世见闻录》,可惜那本书后来失传了。"
      许明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一切太过荒谬却又真实得可怕:"那我为什么会...被选中?"
      程素心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这个...我也不清楚。铜镜选择的标准从来都是个谜。"她合上书册,"现在重要的是,在下次满月前,你必须以'程家远亲'的身份在这里生活,同时避开张家的耳目。"
      "满月之夜真的能送我回去?"许明远急切地问。
      "理论上是的。"程素心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只要仪式正确...铜镜还在原来的地方..."
      许明远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犹豫:"什么意思?铜镜不在你这里?"
      "铜镜...现在在我父亲手中。"程素心露出为难的神色,"自从上次有人通过镜子来到我们世界后,父亲就将它锁在了祠堂的密室里。要拿到它并不容易,尤其是在张家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许明远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我现在被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唯一的回家希望被锁在密室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张家人对我虎视眈眈?真是太好了。"
      程素心忽然笑了,那笑容如春风拂过,让许明远一时忘记了焦虑:"许先生说话真有趣。不过请放心,既然铜镜选择了你,我一定会帮你回去的。这是镜守的职责。"
      她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这是我让丫鬟准备的,换上吧,你现在的打扮太显眼了。"
      许明远接过那套浅灰色的长衫,触手柔软,是上好的丝绸面料。程素心转身走到门外等候,他迅速换好衣服,惊讶地发现尺寸竟然十分合身。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许明远打开门问道。
      程素心上下打量他,满意地点点头:"目测而已。走吧,我带你去见父亲,正式介绍你的'身份'。"
      "等等,"许明远拦住她,"我需要知道我的'背景故事',免得穿帮。"
      "你是苏州来的许明远,我母亲表姐的儿子,今年二十八岁,未婚,在苏州开一家古董店,这次来是为了..."程素心思索片刻,"为了参加下个月的文物展览会,顺便拜访我们。"
      许明远挑眉:"倒是和我的真实情况差不多。"
      "谎言越接近真相越可信。"程素心理了理他的衣领,这个亲密的动作让许明远心跳漏了一拍,"记住,你三天前就到了,一直住在西厢房,因为水土不服休息了几日,所以府上有些人还没见过你。"
      穿过几重院落,程素心带着许明远来到正厅。程老爷正和张世雍品茶,见他们进来,程老爷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
      "父亲,"程素心行了一礼,"表兄身体好些了,特地来向您请安。"
      许明远学着程素心的样子行礼:"程伯父好,晚辈许明远,打扰了。"
      程老爷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半晌才点点头:"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多休息。这位是张家大少爷张世雍。"
      张世雍早已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久闻许先生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许明远与他握手,感到对方的手掌冰冷而有力,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触感。
      "张少爷客气了,我不过是个小商人,哪来的什么大名。"许明远谨慎地回答。
      "哦?"张世雍挑眉,"许先生在苏州的古玩界可是颇有名气,据说对铜器尤其有研究。"
      许明远心头一紧——这分明是在试探他。他不动声色地笑道:"张少爷消息灵通,不过'有名气'实在不敢当,只是家学渊源,对古物有些粗浅了解罢了。"
      程素心适时插话:"表兄远道而来,想必饿了。父亲,不如先用午膳?"
      午宴上,许明远被迫应对各种试探性问题,幸而程素心不时帮他解围。张世雍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逡巡,让他如芒在背。
      "许先生对铜镜可有研究?"酒过三巡,张世雍突然问道,"我收藏了一面唐代海兽葡萄镜,可惜有些破损,不知可否请教修复之法?"
      许明远放下筷子:"惭愧,我对修复并不在行。不过唐代铜镜以海兽葡萄纹为贵,张少爷好眼光。"
      "说起铜镜,"张世雍话锋一转,"程伯父府上不是也有一面古镜吗?据说是明代宝物。"
      厅内气氛骤然凝固。程老爷放下酒杯,声音冷峻:"世雍喝多了。那不过是普通家传物件,不值一提。"
      张世雍笑笑,不再追问,但许明远注意到他与站在身后的管家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午宴后,张世雍告辞离去。程老爷将许明远单独叫到书房。
      "许先生,"门一关上,程老爷的语气立刻变了,"我不知道素心跟你说了什么,也不清楚你从哪里来,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白——那面铜镜不是玩具,它带来的只有灾祸。"
      许明远心跳加速:"程伯父,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必演戏了。"程老爷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日记,翻开其中一页,"这是我父亲的记录。光绪三十二年,一个自称李秀才的人突然出现在程家祠堂,手里拿着那面铜镜。他在我们世界停留了三个月,期间发生了许多怪事,最后在满月之夜消失不见,留下话说'三十年后再见'。"
      许明远喉咙发干:"所以您早就知道会有人...穿越过来?"
      程老爷沉重地点头:"镜守的责任就是看管铜镜,防止它落入张家人之手。他们相信铜镜能带来长生不老的力量。"他直视许明远,"我不知道你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在这里,张家势力庞大,若他们知道你是'镜选之人',绝不会放过你。"
      "那我该怎么办?"许明远问道,"我只想平安回家。"
      "满月之夜还有十二天,"程老爷说,"在这期间,你必须扮演好'程家远亲'的角色,不要引起怀疑。至于铜镜..."他犹豫片刻,"我会考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你。但不是现在,张家盯得太紧了。"
      许明远还想追问,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程素心推门而入,脸色苍白:"父亲,不好了!张家派人去祠堂了!"
      程老爷猛地站起:"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门房来报,说看到几个陌生人往祠堂方向去了。"程素心焦急地说。
      程老爷脸色铁青,迅速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我必须立刻过去。素心,你带许先生回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匆匆离去后,程素心拉住许明远的手:"跟我来!"
      他们没有回房,而是悄悄尾随程老爷。穿过几道隐蔽的小门,他们来到一座独立的古老建筑前——程家祠堂。祠堂大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打斗声。
      程素心从袖中取出一把精致的小手枪:"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帮父亲。"
      许明远抓住她的手腕:"太危险了!我们该报警...或者叫帮手..."
      "来不及了。"程素心挣脱他的手,"如果铜镜落入张家之手,两个世界都会陷入混乱!"
      她闪身进入祠堂。许明远犹豫片刻,捡起地上一根木棍跟了进去。
      祠堂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线香的余味。正中的供桌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地上躺着两个程家仆人,已经昏迷不醒。
      打斗声从后堂传来。许明远循声而去,看到程老爷正与三个黑衣人缠斗,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物体——想必就是铜镜。程素心用手枪指着他们,但碍于父亲在场不敢开枪。
      "把铜镜放下!"她厉声喝道。
      黑衣人冷笑一声,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飞刀掷向程素心。许明远来不及思考,冲上前用木棍挡开了飞刀。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黑衣人首领眯起眼睛打量许明远:"你就是那个'镜选之人'?有意思..."他做了个手势,另外两人立刻向许明远扑来。
      许明远虽然平时有健身习惯,但从未真正打过架。他胡乱挥舞木棍,勉强挡住一人的攻击,却被另一人踢中腹部,痛得弯下腰来。
      "明远!"程素心惊呼,不顾危险冲向他。
      就在这时,祠堂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程家的援兵到了。黑衣人首领咒骂一声,打了个呼哨,三人迅速向后门撤退。
      "别让他们跑了!"程老爷大喊,但为时已晚,黑衣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程素心扶起许明远:"你没事吧?"
      许明远摇摇头,腹部还在隐隐作痛:"铜镜...被抢走了..."
      程老爷面色阴沉如水:"不,那不是真的铜镜。"他从供桌下取出另一个完全相同的紫檀木盒,"我早有防备,真的铜镜在这里。"
      许明远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但那些人知道上当了,一定会再来的。"
      "所以我们得尽快转移铜镜。"程老爷看向许明远,眼神复杂,"看来铜镜选择你是有原因的。今晚的事,多谢了。"
      回到房间后,许明远脱下长衫,发现腹部已经青紫一片。程素心取来药酒,坚持要为他擦药。
      "可能会有点疼。"她轻声说,将药酒倒在手心,轻轻按在淤青处。
      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但很快,她温柔的揉按就让疼痛减轻了不少。月光从窗棂间洒落,为程素心的侧脸镀上一层银边,许明远不自觉地看呆了。
      "为什么帮我?"他忽然问道,"如果铜镜这么重要,为什么不直接把我关起来,等满月之夜丢回去就算了?"
      程素心的手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因为我知道被囚禁是什么滋味。"
      许明远想问更多,但她已经收起药瓶站起身:"好好休息吧,明天还要应付更多问题。张家不会就此罢休的。"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了,今天是我父亲的生日宴,全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你必须出席,作为'程家远亲'。"
      门关上后,许明远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他掏出程素心给他的玉佩,在月光下仔细观察那些奇异符号。忽然,他发现玉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勿忘"。
      "这是什么意思..."许明远喃喃自语,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个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的谜团。
      窗外,一轮渐圆的月亮高悬夜空,距离满月还有十一天。
      程府上下张灯结彩,仆人们穿梭忙碌,为程老爷的六十大寿做准备。许明远站在西厢房的窗前,望着院中那株盛开的海棠,花瓣随风飘落,像极了记忆中母亲最爱的那个苏州园林。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程素心端着一个漆盘走进来,上面整齐叠放着一套崭新的藏青色长衫。
      "试试看合不合身,"她将漆盘放在桌上,"今晚的寿宴全城名流都会到场,你得体面些。"
      许明远拿起长衫,布料触手生凉,是上等的丝绸。"谢谢,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如何在那么多人面前不露破绽。"他苦笑道,"昨天在祠堂那出戏后,张世雍肯定更加怀疑我了。"
      程素心咬了咬下唇:"所以父亲安排你坐在女眷那桌,离张家人远些。"她顿了顿,"另外,我教你的那些礼节都记住了吗?"
      "拱手作揖,尊称长辈,筷子不能插在饭上..."许明远扳着手指数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少说话。"
      程素心轻笑出声,那笑容让许明远心头一暖。这几天的相处,让他逐渐对这个民国世界的"镜守之女"产生了复杂的感觉。她表面温婉如水,骨子里却有着不输男子的坚毅与智慧。
      "对了,"程素心突然压低声音,"父亲已经将铜镜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张家人虽然暂时被蒙骗过去,但他们不会轻易放弃。今晚寿宴上你一定要小心,特别是对张世雍。"
      许明远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素心,你给我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勿忘'二字,是什么意思?"
      程素心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许明远读不懂的情绪。"那是...镜守的信物,"她避开他的目光,"提醒我们不要忘记守护铜镜的职责。"
      许明远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的犹豫,但还没等他追问,外面就响起了丫鬟的呼唤声:"小姐,夫人找您试新衣裳呢!"
      "我得走了,"程素心匆匆走向门口,"记住,日落前到正厅集合,我们一起迎客。"
      她离开后,许明远换上新长衫,对着铜镜整理衣领。镜中的自己看起来已经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里还藏着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他掏出手机——自从穿越以来一直藏在贴身口袋里的唯一现代物品。电量早已耗尽,成了一块没用的金属和玻璃。但看着屏幕上自己和父母的合影,许明远还是感到一阵揪心的思念。
      "一定要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喃喃自语,将手机重新藏好。
      日落时分,程府大门敞开,宾客络绎不绝。许明远站在程素心身旁,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向每位来宾行礼。程老爷一身绛紫色团花长袍,精神矍铄地接受着众人的祝贺。
      "张家到!"门房高声通报。
      许明远身体一僵,看到张世雍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来。今天的张世雍一身白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他身后跟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面容威严,想必就是张家家主——张世雍的父亲张鸿才。
      "程伯父寿比南山!"张世雍拱手行礼,目光却扫向许明远,"这位就是许先生吧?几日不见,气色好多了。"
      许明远强作镇定地回礼:"托张少爷的福。"
      张鸿才锐利的目光在许明远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程老爷:"程兄,听说令甥从苏州来?巧了,我上月刚从苏州回来,不知令甥家住哪条街?"
      许明远心头一紧——这是赤裸裸的试探。程素心悄悄捏了捏他的衣袖,暗示他不要慌张。
      "回张伯父,晚辈家在观前街附近,"许明远回忆着苏州的街巷,"不过小店偏僻,在一条叫丁香巷的小弄堂里,恐怕张伯父不曾留意。"
      "观前街?"张鸿才眯起眼睛,"那附近可有个叫'听雨轩'的茶楼?"
      许明远暗叫不好,他哪知道民国时期的苏州茶楼叫什么名字。正当他犹豫时,程素心柔声插话:"张伯父记性真好。表兄的店就在听雨轩后面那条巷子,他家的碧螺春都是从听雨轩进的货呢。"
      张鸿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程素心一眼:"程小姐对表兄的生意倒是了解。"他转向程老爷,"程兄,借一步说话?"
      两位家主走到一旁低声交谈,张世雍却留在原地,目光在许明远和程素心之间来回扫视:"许先生与表妹感情甚笃啊,连生意上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家母与程伯母是表姐妹,我们自幼相识。"程素心不动声色地回答,手却悄悄握住了许明远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开口。
      张世雍轻笑一声:"是吗?那许先生一定知道程小姐左肩上有颗红痣了?"
      这露骨的挑衅让许明远怒火中烧,但他还没开口,程素心已经冷冷回应:"张少爷请自重。今日是家父寿辰,若张少爷是来贺寿的,程家欢迎;若是来生事的,恕不奉陪。"
      张世雍不以为忤,反而凑近许明远,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许先生,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那面铜镜都不是你能碰的东西。识相的话,趁早离开程家,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素心,"恐怕会连累无辜。"
      说完,他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去。许明远握紧拳头,感到程素心的手轻轻按在他手臂上。
      "别中他的计,"她低声道,"他在故意激怒你。"
      寿宴正式开始,数十桌宴席摆满了程府正院。正如程素心所说,许明远被安排在了女眷区域,远离张家父子。觥筹交错间,他小心观察着这个民国世界的社交规则,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模仿周围人的举止。
      宴席过半,一位仆人悄悄来到许明远身边:"许先生,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许明远警觉地看向主桌,程老爷确实不在席上。他犹豫地望向不远处的程素心,见她微微点头,才起身随仆人离开。
      穿过几道回廊,仆人将他带到书房门前便退下了。许明远轻叩门扉,里面传来程老爷的声音:"进来。"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程老爷站在书架前,背对着门。"把门关上,"他头也不回地说,"有东西给你看。"
      许明远刚关上门,就感到一个硬物抵住了后腰——是一把手枪。
      "别动,"程老爷的声音突然变了,更加年轻,"慢慢转过身来。"
      许明远缓缓转身,发现持枪者根本不是程老爷,而是一个穿着程家仆人衣服的陌生男子,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张先生猜得没错,你果然上钩了。"男子冷笑道,"铜镜在哪里?说出来可以留你全尸。"
      许明远心跳如鼓,大脑飞速运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伯父呢?"
      "那个老东西?正在前厅应付我家老爷呢。"男子用枪顶了顶许明远的腹部,"别装傻,我们知道你是'镜选之人'。张先生说了,铜镜对你们这种人有着特殊的吸引力,你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许明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算我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没得选。"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怀表,"看到这个了吗?只要我按下这个按钮,前厅就会爆炸。程家上下几十口人,包括你亲爱的'表妹',都会..."
      他的话戛然而止——一把飞刀突然从窗外射入,精准地扎进他持枪的手腕。男子惨叫一声,手枪掉在地上。许明远趁机扑上去,与他扭打在一起。
      门被猛地撞开,程素心带着几个家丁冲了进来。她动作敏捷地捡起手枪,对准那名奸细:"别动!"
      奸细见势不妙,突然从腰间掏出另一个金属物体。许明远眼疾手快,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将他击昏过去。
      "是炸弹!"一个家丁捡起那物体,惊恐地说。
      程素心脸色煞白:"前厅有危险!必须立刻疏散宾客!"
      "等等,"许明远拦住她,"这可能是个调虎离山计。如果张家真要炸寿宴,不会只派一个人来。他们的目标恐怕还是铜镜。"
      程素心思索片刻,迅速做出决定:"你们两个去前厅悄悄告诉老爷,让他找个借口结束宴席。其他人跟我来!"
      她拉着许明远冲出书房,向后院跑去。"铜镜在哪儿?"许明远边跑边问。
      "祠堂密室,"程素心气喘吁吁地回答,"但父亲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实际上..."
      她突然转向,带着许明远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这是程府的花匠工具房,平时很少有人来。程素心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锁。
      屋内堆满了园艺工具,看起来平平无奇。程素心移开几个花盆,露出地面上一块略微凸起的石板。她用力掀起石板,下面是一个暗格,紫檀木盒静静地躺在那里。
      "帮我守着门。"她低声说,俯身去取木盒。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许明远从门缝中看到几个黑影翻过围墙,正向工具房逼近。
      "他们找到这里了!"许明远急道,"我们得换个地方躲!"
      程素心迅速合上暗格,将木盒塞进一个装肥料的大麻袋中:"跟我来!"
      他们从后门溜出工具房,借着夜色的掩护,向程府最偏僻的一座小楼跑去。那是程家的藏书楼,平时很少有人来。
      藏书楼内漆黑一片,程素心点亮一盏油灯,领着许明远上了二楼。这里堆满了古籍和字画,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淡淡的霉味。
      "这里暂时安全,"程素心将麻袋放在桌上,取出紫檀木盒,"我们必须保护好铜镜,直到满月之夜。"
      许明远皱眉:"但张家已经盯上我们了。就算今晚躲过去,还有十天呢,他们不会罢休的。"
      程素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一个书架前,取下一本看似普通的账册。她翻开账册,里面竟然是空心的,藏着一本皮质笔记本。
      "看看这个,"她将笔记本递给许明远,"这是我祖父的日记,记载了他对铜镜和两个世界的研究。"
      许明远翻开笔记本,在油灯下仔细阅读。前面的内容大多是些琐事,直到中间一页,标题写着《双界论》,下面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铜镜所连通的并非简单的'过去'或'未来',而是与吾等世界并行的另一世界。两界如镜中内外,相似却又不同。镜守之责,在于维持两界平衡,防止一方过度干涉另一方..."
      他继续往下翻,突然看到一页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赫然是他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古董店"古今斋"的门面!照片旁边用毛笔小字注记:"此乃异世之'古今斋',位于彼界苏州城丁香巷,店主许姓,与吾孙素心似有宿缘..."
      许明远的手微微发抖:"这...这不可能...你祖父怎么会知道我?我的店?"
      程素心静静地看着他:"我祖父是上一任镜守。三十年前,铜镜选择了你那个世界的一位李秀才来到我们这里。祖父从他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你们世界的事情,包括...包括你。"
      "但这说不通啊,"许明远困惑地摇头,"如果按照三十年一次的规律,这次被选中的应该是我这个世界的某个人来到你们这里,怎么会是我被带到你们世界?"
      程素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因为...这次不一样。"她犹豫片刻,似乎在下定决心,"铜镜选择你,不是偶然。"
      外面的喊叫声越来越近,程素心警觉地看向窗外:"他们搜过来了!我们得..."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打断。整座藏书楼都震动起来,书架上的书籍纷纷坠落。许明远护住程素心,一块碎木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血痕。
      "从后门走!"程素心抓起铜镜盒,拉着许明远向楼下冲去。
      刚到一楼,前门就被撞开了。三个黑衣人持刀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张世雍。
      "程小姐,许先生,"张世雍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仿佛不是在追杀而是在社交场合寒暄,"这么晚了还在读书?真是好学不倦啊。"
      程素心将铜镜盒藏在身后:"张世雍,你私闯民宅,意图行凶,就不怕王法吗?"
      张世雍轻笑:"王法?在这城里,我张家就是王法。"他向前一步,"把铜镜交出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们全尸。"
      许明远挡在程素心前面:"你以为拿到铜镜就能为所欲为?你根本不知道它的力量有多危险!"
      "哦?"张世雍挑眉,"看来许先生对铜镜很了解啊。我越来越确定你就是'镜选之人'了。"他向手下使了个眼色,"拿下他们!"
      两个黑衣人持刀扑来。许明远抄起一旁的木凳抵挡,但寡不敌众,很快被踢倒在地。一个黑衣人按住他,另一个去抓程素心。
      "放开他!"程素心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否则我开枪了!"
      张世雍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球:"程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做?"他按下球上的按钮,"这栋楼里我已经埋了足够的炸药,只要我松开这个按钮..."
      僵持之际,许明远注意到铜镜盒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微光。那光芒越来越强,竟透过木盒照射出来。张世雍也注意到了,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铜镜!给我!"
      他扑向程素心,程素心侧身闪避,铜镜盒掉在地上,盒盖弹开。铜镜暴露在众人面前,镜面散发出耀眼的蓝光,那些奇异的符号如同活物般在镜面上流动。
      "这是..."张世雍惊呆了,伸手去抓铜镜。
      "不要碰它!"程素心大喊,但为时已晚。
      张世雍的手指刚触到镜面,一道刺目的闪电就从镜中射出,将他击飞数米。整个房间被蓝光充斥,许明远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灵魂被抽离身体。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程素心扑向铜镜,口中喊着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黑暗。然后是刺眼的蓝光。
      许明远感觉自己在下坠,又像是在漂浮。耳边没有声音,身体没有知觉,只有意识还清醒着,却无法判断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感官渐渐恢复。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四周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也没有地板,只有无尽的淡蓝色雾霭在缓缓流动。远处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碎片,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每一片中都闪烁着不同的画面。
      "这是哪里..."许明远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没有回声,仿佛被这片空间吞噬了。
      "这里是镜中世界。"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许明远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漂浮在不远处。她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姣好却毫无血色,长发如瀑般垂落,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你是谁?"许明远警惕地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脚根本没有触碰到任何实体。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镜灵,铜镜的守护者。你已经进入了镜中世界,这里是两个现实之间的夹缝。"
      许明远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幕——铜镜爆发出的蓝光,张世雍被击飞,程素心扑向铜镜...
      "素心呢?她怎么样了?张世雍呢?"他急切地问道。
      镜灵轻轻挥手,一块碎片漂到许明远面前。碎片中显现出藏书楼的场景:张世雍和他的手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程素心跪在铜镜前,双手紧握镜框,脸上满是焦急。
      "她在找你,"镜灵说,"她试图用镜守的力量进入镜中世界救你,但这很危险。没有准备的人类灵魂很容易在镜中世界迷失。"
      许明远心头一紧:"我得回去!怎么离开这里?"
      镜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飘到另一块碎片前:"在离开前,有些事你应该知道。看..."
      碎片中的画面逐渐清晰,显示的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门匾上写着"程府"二字,但建筑风格明显比许明远见过的程府更加古老。
      "这是百年前的程家,"镜灵解释道,"当时铜镜第一次选择了穿越者——一个叫许文远的书生,从你的世界来到我们的世界。"
      "许文远?"许明远惊讶地瞪大眼睛,"和我同姓?"
      "不只是同姓,"镜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是你的曾祖父。"
      碎片中的画面变换,显示出年轻的许文远与一位程家小姐相视而笑的场景。许明远倒吸一口冷气——那位程小姐的眉眼与程素心几乎一模一样。
      "这...这是..."
      "程素心的曾祖母,程如兰。"镜灵的声音带着某种韵律,"许文远在镜中世界停留了三个月,爱上了程如兰。但满月之夜,他必须返回自己的世界。临别前,程如兰将一块刻有镜守符文的玉佩送给了他,说'勿忘'??"
      许明远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正挂着程素心给他的玉佩。"勿忘"...原来如此。
      镜灵继续展示着碎片中的画面:许文远回到自己的世界后,无法忘记程如兰,终身未娶。他将玉佩传给养子,并创立了"古今斋",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镜中世界的爱人。
      "所以,铜镜选择我不是偶然..."许明远喃喃自语。
      "从来就没有偶然,"镜灵飘到另一组碎片前,"铜镜每隔三十年就会在两个世界间建立通道,而它选择的往往是两个世界中有宿缘的人。"
      新的碎片展示了更多穿越者的故事:民国时期的李秀才,清朝的赵画师,明朝的吴工匠...每个人都在镜中世界留下了自己的故事,也都与程家的某位镜守产生了联系。
      "程家世代守护铜镜,不仅是为了防止它落入恶人之手,更是为了等待有缘人的到来。"镜灵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但铜镜的力量正在衰退。每一次穿越都会消耗它的能量,这一次...可能是最后一次通道开启了。"
      许明远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意思是,如果这次你不能在满月之夜返回,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镜灵直视他的眼睛,"而且,铜镜的力量失衡会带来灾难。两个世界会开始重叠、混淆,最终可能双双毁灭。"
      许明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些信息太过震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为什么铜镜会突然爆发能量?为什么把我吸进这里?"
      镜灵的表情变得严肃:"因为张世雍触碰了镜面。他的家族——张家的血脉中流淌着对铜镜的贪婪与邪念。百年前,张家的祖先曾试图利用铜镜的力量长生不老,结果导致了一场灾难。程家作为镜守,付出了惨痛代价才将铜镜重新封印。"
      她挥手召来一块特别大的碎片,里面显现出一幅可怕的场景:房屋倒塌,人们尖叫奔逃,天空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无数黑影从中涌出...
      "这就是当铜镜力量失控时会发生的景象。"镜灵轻声说,"而现在,张世雍正在外面试图再次唤醒铜镜的全部力量。程素心在阻止他,但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许明远急切地向前一步,却发现自己依然无法移动:"那我该怎么帮她?怎么离开这里?"
      "找到程素心,"镜灵指向远处漂浮的一大片碎片,"她已经进入镜中世界寻找你。但镜中世界会根据闯入者的记忆制造幻象,很容易迷失。你必须在她完全陷入幻象前找到她,然后一起离开。"
      "我怎么认出她?这里到处都是记忆碎片!"
      镜灵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记住,真正的程素心会佩戴着镜守的信物...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去阻止张世雍继续破坏铜镜的平衡..."
      "等等!"许明远喊道,"我怎么在这么多碎片中找到她?"
      镜灵的声音已经如同耳语:"跟随你的心...宿缘会指引你..."
      说完,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许明远独自漂浮在这片记忆的海洋中。
      许明远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无数记忆碎片如同星辰般漂浮在蓝色虚空中,每一片都闪烁着不同的画面。有些显示的是他熟悉的现代场景,有些则是民国时期的景象,还有一些似乎是更久远的年代。
      "跟随我的心..."许明远闭上眼睛,试图感受程素心的存在。奇怪的是,当他集中精神时,确实能感觉到某个方向传来微弱的牵引力,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线连接着他和程素心。
      他朝着那个方向"游"去——在这个没有重力的空间里,移动更像是游泳而非行走。碎片中的画面从他身边掠过:童年时的程素心在程府花园里玩耍,少女时期的她在书房研读古籍,成年后的她独自对着铜镜练习某种手诀...
      这些应该是程素心的记忆。许明远加快速度,随着牵引力的增强,周围的碎片开始显示出更多熟悉的场景:程素心第一次在镜中看到他的身影,她在祠堂里偷偷研究铜镜的古籍,她在夜深人静时抚摸着他给的玉佩...
      许明远心头一热,这些私密的记忆让他看到了程素心不为人知的一面。那个在众人面前温婉端庄的程家大小姐,内心竟藏着如此多的情感与秘密。
      突然,一阵强烈的波动从前方传来。许明远看到一块特别大的碎片正在剧烈闪烁,里面显现出程素心的身影——她站在一片花海中,神情迷茫,似乎被困在了某个记忆里。
      "素心!"许明远大喊着冲向那块碎片。
      当他触碰到碎片表面时,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拉了进去。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他站在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梅林中,粉白的花朵开得正盛,微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
      不远处,程素心穿着初见时那件淡青色旗袍,背对着他站在一株老梅树下。
      "素心!"许明远跑过去,伸手想拉她,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在这个记忆幻境中,他似乎只是个旁观者。
      程素心没有听到他的呼唤,而是对着梅树轻声说道:"三十年了...这一次,他会来吗?"
      许明远困惑地看着她。这个程素心看起来比他所认识的年纪稍大,眼角已经有了细小的纹路,眼神中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哀伤。
      "小姐,该回去了。"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走过来,"老爷说今晚要祭镜,请您准备。"
      程素心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梅树,转身离去。许明远跟在她身后,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换,变成了程府的祠堂。夜晚的祠堂烛光摇曳,铜镜被供奉在正中,周围摆满了祭品。
      年迈的程老爷——比许明远所认识的程老爷苍老许多——手持三炷香,对着铜镜深深鞠躬:"镜灵在上,今又逢三十年之期,望指引有缘人平安往返,维系两界平衡..."
      许明远突然明白了——这是三十年后的程素心!这个记忆碎片展示的是未来可能发生的场景!
      祭镜仪式结束后,众人离去,只有程素心留在祠堂。她轻轻抚摸着铜镜边缘的花纹,低声道:"如果你能听到...请告诉他,我一直在等..."
      一滴泪水落在镜面上,激起微弱的涟漪。就在这时,镜面突然泛起蓝光,一个模糊的人影逐渐清晰——许明远震惊地发现,那竟是他自己的脸,只是看起来也老了三十岁!
      "素心..."镜中的他呼唤道,"我终于找到方法了..."
      场景突然破碎,许明远又被抛回了蓝色的虚空。他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刚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未来的幻象?还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中正在发生的事情?
      "许明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到程素心——他所认识的年轻程素心——正向他"游"来。她胸前佩戴着一枚发光的玉佩,正是镜灵所说的镜守信物。
      "素心!"许明远欣喜若狂,这次他能够实实在在地触碰到她了,"你没事吧?"
      程素心抓住他的手,脸色苍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张世雍在外面启动了某种邪术,铜镜的能量正在失控!"
      "怎么离开?镜灵只说让我找到你..."
      程素心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把闪着微光的粉末:"这是镜守秘传的'引路尘',可以为我们打开回去的通道。但我们必须同时想着要回去的地方,否则可能会迷失在时空夹缝中。"
      她将粉末撒向空中,粉末自动排列成一个发光的圆环。程素心紧紧握住许明远的手:"想着藏书楼!想着我们昏迷前的地方!"
      许明远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回忆藏书楼的景象:木质书架,油灯的光芒,散落一地的书籍...
      圆环中的光芒越来越强,最终化作一道耀眼的白光将他们吞没。许明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镜灵遥远的声音:
      "记住...满月之夜...通道将开...平衡必须维持..."
      然后,世界归于黑暗。
      刺鼻的烟味将许明远呛醒。他咳嗽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藏书楼的地板上,周围烟雾弥漫。天花板的一部分已经坍塌,火舌正从楼梯口窜上来。
      "素心!"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程素心就倒在不远处,铜镜安然无恙地躺在两人之间。
      他爬过去拍打程素心的脸颊:"醒醒!着火了!"
      程素心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我们...回来了?"
      "是的,但情况不妙。"许明远扶她坐起来,"张世雍那混蛋放火了!"
      程素心迅速清醒过来,抓起铜镜:"我们得马上离开!楼梯已经着火了,从窗户走!"
      许明远帮她跑到窗边。窗户离地面约有三米高,下面是一片灌木丛。他先翻出窗外,然后伸手接住程素心和铜镜。两人跌进灌木丛中,虽然被树枝划了几道小伤口,但总算安全落地。
      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和泼水声,程家的仆人们正在全力救火。许明远和程素心绕到前院,看到程老爷正指挥众人从井里打水。
      "父亲!"程素心跑过去。
      程老爷转身,脸上的担忧瞬间化为欣喜:"素心!许先生!你们没事!张家人说你们被困在火里..."
      "是张世雍放的火,"许明远气喘吁吁地说,"他还试图用邪术控制铜镜。"
      程老爷面色一沉:"我就知道张家不会善罢甘休。"他看了看女儿手中的铜镜,"你们是怎么..."
      "镜中世界,"程素心低声说,"我们去了镜中世界,看到了...很多事。"
      程老爷的眼神变得复杂,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处理眼前的危机吧。火势控制住了,但张家人已经逃走了。他们一定会再来的。"
      回到暂时安全的厢房,许明远和程素心简单处理了身上的擦伤。铜镜被小心地藏在床下的暗格中,程老爷派了最信任的家丁在门外把守。
      "在镜中世界,你看到了什么?"程素心突然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许明远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我看到...三十年后的你。你在等一个人...等'他'回来。"
      程素心的手微微发抖:"那是我最深的恐惧...也是我最隐秘的希望。"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镜中世界会展示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与恐惧。你看到的...可能永远不会发生。"
      "也可能注定会发生。"许明远轻声说,"镜灵告诉我,我们两个家族的宿缘已经延续了百年。我的曾祖父许文远,爱上了你的曾祖母程如兰..."
      程素心点点头:"我知道。镜守的传承中记载了这段历史。但宿缘不代表命运,铜镜选择你可能有其他原因。"
      许明远想起另一个碎片中看到的未来自己:"素心,如果...如果我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而铜镜是最后一次开启通道,你会希望我...留下来吗?"
      问题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太冒昧了,尤其是在两人刚刚经历生死危机之后。但程素心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而是认真思考了片刻。
      "我希望..."她轻声说,"你能够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无论那是什么。"
      窗外,月亮已经西斜。许明远数了数日子——距离满月之夜,还有九天。
      九天之后,他将面临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还是留在有程素心的这个世界?
      藏书楼的火势在天亮前被扑灭,但程府上下无人安眠。许明远坐在西厢房的窗前,看着晨曦渐渐染红东方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程素心给他的玉佩。昨夜镜中世界所见的一切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三十年后程素心孤独等待的身影,祭镜仪式上铜镜映出的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程老爷站在门外,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许先生,借一步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许明远跟着程老爷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古老的家谱图。程素心已经在那里等候,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皮面古籍。
      "《镜守录》。"程老爷轻抚书皮,"记载了程家世代守护铜镜的历史和秘密。昨夜之事后,我认为是时候让你知道全部真相了。"
      许明远在程素心身旁坐下,注意到她的手指微微发抖。她翻开书页,露出里面泛黄的纸张和工整的毛笔字迹。
      "根据记载,"程素心轻声说,"铜镜并非简单的穿越工具,而是维系两个世界平衡的'锚点'。它每三十年开启一次通道,选择有缘人在两个世界间往返,以此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她翻到一页插图,上面绘制着两个相互重叠的圆形,中间由一面镜子连接。"这是我们世界和你的世界的关系。铜镜就像一座桥梁,让两个世界不至于完全分离,也不至于过度重合。"
      许明远凑近细看,发现插图上标注着许多小字,记录着每次通道开启的日期和被选中者的信息。最近的一条写着:"民国二十五年,许明远,镜选之人,异世来客。"
      "这些记录..."许明远指向那些名字,"都是被铜镜选中的人?"
      程老爷点点头:"从明朝嘉靖年间至今,共十三人。有趣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明远一眼,"其中有五位姓许。"
      许明远心头一震:"我的家族...与铜镜有特殊联系?"
      "不只是联系。"程素心翻到另一页,"看这个。"
      页面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照片,显示的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门匾上写着"许府"二字。许明远从未见过这座宅院,但照片角落的日期让他倒吸一口冷气——"光绪三十二年"。
      "这是...?"
      "你曾祖父许文远在我们世界的家。"程老爷解释道,"光绪三十二年,铜镜选择了他。他在我们世界停留了三个月,与当时的镜守之女程如兰——我的姑祖母——相恋。返回前,程如兰给了他一块刻有'勿忘'二字的玉佩。"
      许明远下意识摸向胸前的玉佩,喉咙发紧:"就是这块..."
      程素心点点头,继续翻动书页。后面的记载越来越详细,甚至有许文远回到自己世界后的情况追踪。许明远惊讶地看到自己父亲和祖父的照片也出现在书页中,虽然年轻许多,但绝不会认错。
      "你们...一直在观察我的家族?"
      "不是观察,"程老爷摇头,"是守护。铜镜选择的人及其后代,都会与镜守家族保持某种联系。这是一种超越时空的宿缘。"
      许明远感到一阵眩晕,这些信息太过震撼。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镜灵说...这是最后一次通道开启。是什么意思?"
      程老爷和程素心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程老爷深吸一口气:"根据《镜守录》预言,铜镜的力量正在衰退。这次通道开启后,可能会永久关闭。更糟的是..."他指向书页底部一行红色小字,"'若镜力竭而失衡,两界将混为一,混沌重生'。"
      "混沌重生?"
      "意思是两个世界会开始重叠、混合,最终可能导致双双毁灭。"程素心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张家对铜镜的觊觎如此危险。他们不知道——或者不关心——自己正在玩火。"
      许明远想起镜中世界看到的那幅可怕景象:天空裂开,黑影涌出..."张世雍到底想用铜镜做什么?"
      程老爷冷笑一声:"长生不老,权势滔天——无非是这些庸俗的欲望。张家的祖先曾是一名道士,痴迷于通过铜镜汲取另一个世界的'生气'来延长寿命。他差点引发灾难,是程家祖先阻止了他,并将铜镜封印。"
      "但现在封印正在减弱,"程素心补充道,"尤其是在张世雍强行触碰镜面后。我们必须在下个满月之夜前保护好铜镜,确保通道正常开启和关闭,维持平衡。"
      许明远思索着这一切的含义:"如果我通过铜镜回到自己的世界...两界平衡就能维持?"
      "理论上是的。"程老爷的回答中有一丝犹豫,"但这次情况特殊。铜镜力量不稳,张家的干扰,再加上..."他看了一眼女儿,"...某些情感因素,都可能导致意外发生。"
      许明远看向程素心,发现她正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他想问更多,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谈话。
      "老爷!"管家慌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家派人送信来了!"
      程老爷皱眉,起身开门。管家递上一封烫金信封,上面盖着张家的家徽——一面破碎的镜子。
      "狂妄。"程老爷冷哼一声,拆开信封。随着阅读,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了,父亲?"程素心担忧地问。
      程老爷将信纸拍在桌上:"张鸿才那老狐狸声称昨夜的火是'意外',邀请我们三日后参加张世雍的订婚宴,以示两家和好。"他冷笑一声,"更可笑的是,他提议张程两家联姻——要世雍娶素心!"
      程素心脸色刷地变白:"什么?"
      "痴心妄想!"程老爷怒道,"明摆着是为了接近铜镜!"
      许明远心头涌起一股无名怒火,但强行压了下去:"程伯父打算如何回应?"
      "当然是拒绝。但必须想个周全的说法,不能直接撕破脸。"程老爷沉思片刻,"素心,就说你已经许了人家。"
      程素心猛地抬头:"父亲!"
      "只是权宜之计。"程老爷安抚道,"就说你与苏州许家早有婚约,这次许明远来就是为了商议婚期。"
      许明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程素心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低头摆弄衣角不敢看他。
      "这...恐怕不妥吧?"许明远结结巴巴地说。
      "有什么不妥?"程老爷不以为然,"反正满月之后你就回去了,这婚约自然作废。眼下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保护铜镜平安度过这九天。"
      许明远看向程素心,想从她脸上读出些什么,但她避开了他的目光。一阵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就这么定了。"程老爷站起身,"我去回信。素心,带许先生去看看铜镜现在安置的地方,确保万无一失。"
      程老爷离开后,地下室陷入尴尬的沉默。许明远清了清嗓子:"那个...你父亲的主意..."
      "只是权宜之计。"程素心迅速说,仍然不看他,"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当然不会..."许明远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改口道:"铜镜现在放在哪里?"
      程素心站起身:"跟我来。"
      她带着许明远穿过一条隐蔽的通道,来到祠堂后方的一间密室。密室中央的石台上,铜镜被放置在一个复杂的符文阵中央,周围点着七盏油灯。
      "这是守护阵法,"程素心解释道,"可以暂时稳定铜镜的能量,防止被外界干扰。但最多只能维持到满月之夜。"
      许明远走近铜镜,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忽然,镜中影像扭曲了一下,似乎有蓝光一闪而过。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它刚才...动了?"
      程素心紧张地看向铜镜:"镜灵可能在尝试与我们沟通。自从昨夜能量爆发后,铜镜变得很不稳定。"
      "镜灵到底是什么?"许明远问道,"她说是铜镜的守护者,但看起来又像是有独立意识的人。"
      程素心犹豫了一下:"根据《镜守录》记载,镜灵是最初铸造铜镜的那位道士的女儿。她自愿融入铜镜,成为其灵性核心。千百年来,她引导着被选中者,维持两界平衡。"
      许明远想起镜灵那悲伤而温柔的眼神:"所以她永远被困在铜镜里?"
      程素心点点头:"某种程度上,是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铜镜被彻底毁掉。"程素心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那样两个世界的连接也会断裂,后果难以预料。"
      许明远正想追问,铜镜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镜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程素心惊呼一声,抓住许明远的手臂:"有人在强行干扰铜镜!"
      镜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张家的祠堂,张世雍正跪在一面黑色镜子前念念有词,他身后站着几个穿黑袍的人,正在举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他们在用黑镜反向干扰铜镜!"程素心脸色煞白,"必须阻止他们!"
      她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将里面的粉末撒向铜镜。粉末接触镜面的瞬间,张家的画面消失了,铜镜恢复平静。
      "暂时稳定住了,"程素心松了口气,"但撑不了多久。张家的黑镜是与铜镜相对的邪物,专门用来干扰镜灵的力量。"
      许明远握住她颤抖的手:"我们该怎么办?"
      程素心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发烫:"按照《镜守录》记载,当铜镜受到黑镜干扰时,需要镜守和被选中者共同举行守护仪式。"她咬了咬下唇,"但仪式要求...很亲密的精神连接。"
      许明远心跳加速:"多亲密?"
      "需要...血脉相连。"程素心的声音越来越小,"通常只有夫妻或至亲才能完成。"
      许明远愣住了。程素心急忙解释:"不一定非要...我们可以用替代方法。古籍中提到过,如果两人心意相通,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能建立足够强的连接。"
      "心意相通?"许明远轻声重复,看着程素心泛红的脸颊,突然有种冲动想告诉她自己在镜中世界看到的一切,想告诉她那个三十年后仍在等待的程素心,想告诉她...
      一阵剧烈的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整个密室都在摇晃,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不好!"程素心扑向铜镜,"张家的干扰加强了!"
      铜镜中的画面再次浮现,这次更加清晰:张世雍手持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黑镜上。黑镜如同活物般吸收着血液,表面浮现出狰狞的纹路。
      "他在用血祭强化黑镜!"程素心惊恐地说,"我们必须立刻举行守护仪式,否则铜镜会被污染!"
      许明远毫不犹豫:"告诉我该怎么做。"
      程素心迅速从密室角落的柜子里取出几根红绳和蜡烛:"我们需要建立五行阵,然后..."她顿了顿,脸颊更红了,"然后手牵手站在阵中,共同念诵守护咒语。过程中不能有任何杂念,必须完全信任对方,心灵相通。"
      许明远点点头,帮她布置阵法。五根蜡烛按照五行方位摆放,红绳连接成五角星形状,铜镜位于正中央。程素心点燃蜡烛,拉着许明远站到阵法中央。
      "握住我的手,"她轻声说,"闭上眼睛,清空思绪,只想着保护铜镜、维持平衡这一个念头。"
      许明远照做了。程素心的手柔软而温暖,微微有些湿润。随着她开始低声念诵咒语,许明远感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从两人相握的手流向全身。
      咒语声越来越响,蜡烛的火焰蹿高了一倍,却没有任何热度。铜镜开始发出柔和的蓝光,镜面上的符文一个个亮起。许明远感到自己仿佛漂浮起来,意识与程素心的交融在一起。在这一刻,他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她的决心、她的...某种他不敢确定的情感。
      突然,一阵尖锐的疼痛从两人相握的手传来。许明远差点松开手,但程素心紧紧抓住他:"别松手!这是黑镜的反击!"
      疼痛越来越剧烈,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刺全身。许明远咬紧牙关,透过半闭的眼睑看到铜镜中的画面又变了——张世雍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抵抗,更加疯狂地进行血祭,黑镜中伸出无数黑色丝线,试图缠绕铜镜的影像。
      "坚持住!"程素心喊道,咒语声更加急促,"想象一道白光保护着我们!"
      许明远集中精神,想象一道纯净的白光笼罩着两人和铜镜。奇迹般地,疼痛开始减轻,黑镜的丝线一根根断裂。铜镜的蓝光大盛,最终将黑镜的影像彻底驱散。
      蜡烛同时熄灭,密室恢复平静。程素心长舒一口气,松开许明远的手,却因脱力而向前倾倒。许明远及时接住她,两人跌坐在地上,她靠在他怀中喘息。
      "成功了..."程素心虚弱地说,"铜镜暂时安全了。"
      许明远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一缕黑发被汗水粘在额前。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将那缕头发拨开,手指在她脸颊上停留了一秒。程素心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素心..."许明远轻声唤道,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程素心微微摇头,伸手轻轻按住他的嘴唇:"别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挣扎着站起身,许明远连忙扶住她。两人沉默地整理好密室,确保铜镜安然无恙后,离开了这里。
      回到地面时,已是黄昏时分。程府上下正在为晚膳忙碌,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程老爷派人来请他们去正厅用膳,席间详细询问了铜镜的情况。
      "张家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程老爷听完后沉声道,"竟然动用血祭之术。看来所谓的订婚宴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计划是尽快夺取铜镜。"
      "父亲,我们该怎么办?"程素心问道,"拒绝邀请会不会打草惊蛇?"
      程老爷沉思片刻:"不,我们要去。但不是素心去,我会称病让你留下照顾我,只派管家代表程家出席。这样既能避免危险,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许明远点头赞同:"我可以留下来保护素心和铜镜。"
      程老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正合我意。"
      晚膳后,许明远独自在庭院中散步消食。夕阳西下,将程府的屋檐染成金色。这个民国世界的一切都如此真实——食物的味道,花草的香气,人们的喜怒哀乐...有时他会忘记自己不属于这里。
      "在想什么?"
      程素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许明远转身,看到她换了一身淡紫色的旗袍,发髻松散地挽着,比平日多了几分柔美。
      "在想...这个世界有多真实。"许明远诚实地说,"有时我会忘记自己只是'过客'。"
      程素心走到他身旁,两人并肩看着落日:"对你来说,你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这里只是一场梦。"
      "不,"许明远摇头,"这里太真实了。尤其是..."他看向程素心的侧脸,"...尤其是你。"
      程素心猛地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惊讶。许明远鼓起勇气继续道:"在镜中世界,我看到三十年后你仍在等待。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未来,但我知道,如果我就这么回去,我会后悔一辈子。"
      "你不能这么想,"程素心声音颤抖,"你的世界有你的家人,你的事业,你的...整个人生。"
      "但我的人生可能早就在遇见铜镜那一刻改变了。"许明远向前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素心,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宿缘或者命运,但我知道,在认识你的这短短几天里,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丫鬟小翠慌慌张张地跑来:"小姐!许先生!不好了!张家派人把府上围住了!"
      "什么?"程素心脸色大变,"父亲呢?"
      "老爷在前厅,张家老爷亲自带人来的!说是...说是要讨个说法!"
      许明远和程素心对视一眼,同时向前厅跑去。还没进门,就听到张鸿才愤怒的声音:"程兄,我好心邀请令爱参加犬子订婚宴,你不但拒绝,还编造什么已有婚约的谎言羞辱我张家!今日若不给出交代,休怪我不讲情面!"
      程老爷冷冷回应:"张兄何出此言?小女确实自幼许配苏州许家,何来羞辱之说?"
      "放屁!"张鸿才暴怒,"我早已查过,苏州根本没有许家这门亲戚!这许明远来历不明,分明是你为了搪塞我张家随便找的托儿!"
      许明远和程素心冲进前厅,看到张鸿才带着十几个壮汉将程老爷团团围住。张世雍站在父亲身旁,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容,看到许明远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
      "许明远!"张鸿才指着他,"说!你到底是谁?从哪来的?"
      许明远镇定地上前一步:"在下苏州许明远,家父许怀山,在观前街丁香巷经营古董生意。张伯父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苏州查证。"
      "伶牙俐齿!"张鸿才冷笑,"世雍,你怎么看?"
      张世雍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父亲,我恰好在苏州有些朋友,他们帮我找到了这个。"
      他将照片递给程老爷。许明远凑近一看,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照片上是一座荒废的宅院,门匾上"许府"二字依稀可辨,但显然已经多年无人居住。
      "这是苏州丁香巷的许府,"张世雍得意地说,"已经废弃二十余年了。据邻居说,许家最后一位主人许怀山终生未娶,根本没有子嗣!"
      许明远脑中轰然作响。许怀山是他曾祖父的名字,在原本的世界里确实终生未娶,只是收养了孩子延续香火。难道在这个世界,许家根本没有延续下去?
      "许先生,你还有何话说?"张鸿才咄咄逼人,"冒充他人,欺骗程家,究竟有何图谋?"
      程老爷脸色铁青,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程素心急忙上前:"张伯父,这其中必有误会..."
      "误会?"张世雍冷笑,"素心,你被他骗了。这人来历不明,接近程家肯定是为了铜镜!父亲,我建议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
      几个壮汉向许明远逼近。程老爷突然大喝一声:"够了!"他转向张鸿才,"张兄,今日之事我记下了。但许明远是我程家客人,谁也别想动他。请回吧!"
      张鸿才眯起眼睛:"程兄是要为了这个骗子与我张家为敌?"
      "送客!"程老爷不理会他的威胁,高声唤来家丁。
      张鸿才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冷哼一声:"好!程兄,咱们走着瞧!世雍,我们走!"
      张家人离去后,前厅陷入死寂。程老爷转向许明远,眼中满是疑问:"许先生,那张照片..."
      许明远深吸一口气:"程伯父,我需要单独跟您和素心谈谈。是时候说出全部真相了。"
      三人再次来到地下室。许明远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和盘托出,包括铜镜如何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两个世界的相似与不同,以及他在镜中世界看到的一切。
      程老爷听完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的...铜镜这次选择的是反向穿越。"
      "反向穿越?"程素心疑惑地问。
      "意思是通常铜镜会从我们的世界选人去另一个世界,但这次相反。"程老爷解释道,"难怪《镜守录》中预言这次是'最后一次',一切都说得通了。"
      许明远紧张地问:"这会影响到我回去吗?"
      程老爷摇摇头:"理论上不会。满月之夜,通道依然会开启。问题是..."他忧虑地看了女儿一眼,"...张家的干扰可能会让这个过程变得危险。"
      程素心突然站起身:"父亲,我们必须提前准备守护仪式。张家今晚可能会硬闯!"
      仿佛印证她的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和喊叫声。管家慌张地冲进来:"老爷!张家人又回来了!他们带着枪!"
      程老爷脸色大变:"快!带素心和许先生去密室!保护好铜镜!"
      许明远拉住程素心的手:"一起走!"
      三人刚冲出地下室,就听到前院传来枪声和玻璃碎裂的声音。张世雍尖锐的笑声穿透夜空:"铜镜是我的!谁也别想阻止我!"
      程素心紧紧握住许明远的手,在混乱中向他靠拢。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必须保护铜镜,守护两个世界的平衡。
      而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许明远心中涌起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如果最终必须做出选择,他可能会选择留在有程素心的这个世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双镜记(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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