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乡野杂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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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余年愿意也希望可以帮上忙。
叮咚一声，是余年手机发出的提示音，他按亮手机看到消息接收界面的特别关心第一栏显示的红泡泡——是黎仲文发来的微信。
[小年听于阿姨说你去乡下散心了。]
[看之前喊你出来，你都推掉，我还以为是你烦我呢。]
[原来你是不喜欢我邀你去的那些地方。]
[其实我也去厌了来着。]
[你喜欢去乡下玩，那之后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我家新办的农庄待几天吧！]
刚打开手机时不过才一条消息，第一条才只读了个称呼，就又看见噼里啪啦弹出来好几条。
这人打字的速度什么时候精进到这种程度了？
余年看了一眼消息，发出的时间：3月20日上午10点22分。
原来是今天上午的事，筠里村这边的信号属实是太差了。
他点开打字板回复黎仲文的信息。
[是的，大鹏和阿鲲陪着我在Y省C市的筠里村，现在这边大雪封山，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A市。]
[之后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就不打算再外出了，抱歉。]
回复完信息，余年又往上翻了翻消息记录，看到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转发的黎家农庄的推广视频和公众号推文。
如今，不少生活在摩天大楼与钢筋丛林世界的人们很热衷于到乡下来感受慢节奏的生活，于是乎，在一些农村，农庄、农家乐等等休闲饮食娱乐一体化的场所逐渐兴起，但这些也只限于经济条件，交通环境，经营政策等要素有一定基础甚至说得上是优越的某些乡村，像筠里村这样流逝了青壮年又相对闭塞的穷苦地方，似乎是赶不上这样的风口的。
余家与黎家往来密切很多年了，余年刚被带回A市就认识了黎家人，后来也很快和黎仲文成为了要好的朋友。黎仲文一向直来直去，这也让余年觉得与之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和随意，而且余年知道其实黎仲文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无所谓不在乎的样子，他是极重感情的。
说到两家的往来，就不能不提及两家的产业。
余家在A市有“纪元生物医药”这样一家私人性质的制药公司，而黎家则是靠房地产起家。两家的机缘皆是由于A市最有名的那次改革，那年的A市可谓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本身就沿海气候温和而且平坦，经商贸易的政策支持与优惠给得很足，来这边发展的人也充满劲头。
余年的母亲余颖在A市读研时就与同门师兄合力创业，没过两年就赶上了政策变革，其企业还在特殊时期参与疫苗及药物研发，让发展势头更猛，现在也算是在药企中打下半壁江山，无论是在省内，哪怕是在全国，也算得上是生物制药的龙头企业。
而黎家父母从一开始就是A市的原住民，祖上很有意识地购置地皮，到后来黎父这一代合法合规房产依然很多。等到政策一放开，大量劳动力和企业在此办厂开分部，房地产事业自然是蒸蒸日上。
然而，近几年，两家的发展势头都有所放缓，房地产行业尤其显出几分颓势，生物制药的竞争压力也逐渐加大，在面对国外发展历史更悠久，内部实力与外部认可度积累更深厚的药企，总有几分力不从心。
对于开发农村地区这件事，显然是黎家嗅到了市场选择的风向，于是就在一些条件较好的乡镇与城郊处抢占先机，开办农庄。
不过，作为未来继承人的黎仲文未必从现在开始就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他的父母一向奉行的是棍棒教育，“玉不琢，不成器”。
余年第一次见到黎仲文时他正顶着一本书在门口抹着眼泪罚站。
严责痛打并没有把黎仲文培养成文质彬彬，处事干练的企业未来接班人，反而把他越打越皮实，到现在完全长成一副他父母口中的纨绔子弟的样子。
余年有段时间还挺为朋友着急的，就在上个月，在自己母亲和黎母的某次茶话会中，得知黎家很快就会让他接手部分家事，在逐步让他接管整个企业。
黎仲文这样自由散漫的日子，怕是不会长。很快，他就要面临不小的压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当然了，早晚要适应的。
他父母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不适应也要适应。
除非他自己能找到自己的事业，而且得让父母能点头。
但愿他能够顺利些吧，余年在心里这样想着，随后又翻了翻手机的通知。
在他随意滑动手机界面时，传来了从楼上走至楼下的纷纷脚步声，再是指节叩击门框的声音。
咚咚咚——
“余少爷，之前看您，是在和主人家聊天，就没有打扰，我，我现在有点事想和您说。”
周围人总是有意识地使用敬语以及少爷等等称呼，哪怕这么多年了，余年也一点儿没适应，他收回之前那句不适应也得适应的话，有的东西无论过多久都不会适应的，当然了，继承企业这件事情不一样，不过也许还是得知道黎仲文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说回到这种相处的模式，他自己觉得如果是外人也就算了，身边还算亲近的人也这样说，更会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比如现在，站在他前方楼梯口的刘鲲。
“……嗯，你说吧，我刚好，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做。”
余年真的要找个机会再对大鹏和阿鹏好好讲讲，私下里这一套东西就别来了，但他们总以为自己开玩笑呢，他是真受不了。
听到话的刘鲲却什么也没有再说，还是保持着微微低头，佝偻着身子的样子，眼神几乎不敢和余年对上。
这样子的刘鲲显得很是反常，余年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难道他酒还没有醒吗？
过了一会儿，面前的人才抬起头来，一点一点挪到余年面前，把身子站直。
余年心道一声不好。
果然，面前一米八的男人，眼神一横，身体就是一沉。
“站直了！！！别跪！！！”
刘鲲膝盖都微屈了下来，方才还目光锐利的他现在退后两步又老老实实站好了，他没有想到余少爷会预判到他要干什么，计划被打乱，这个时候他的眼神里只有迷茫。
“余少爷，昨天我差点……”
“我不想听。”
余年不想听那些嘟嘟囔囔，弯弯绕绕的话，他先发制人，直接打断，根本没让刘鲲继续往下说。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什么毛病？动不动就要下跪，膝盖有问题就去治好嘛？我妈跟我应该还没到那种不给你们开工资的程度，要是真遇到这种的，你也打算跪吗？”
刘鲲听得目瞪口呆。
“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也忍了很久了，总是一口一个少爷少爷的，你们演宅斗剧给我看呢？怎么，是A市没通网还是脑子没更新系统？现代人了，民主法制社会了，还整这一套主仆尊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封建余孽培训班毕业的，人均一对一‘专跪服务’是吧？真的是受够了，想玩这种尬的就去找个剧场，别在我面前晃。”
“少……大……余先生，呃，”刘鲲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还没记住呢，唉，”余年放缓语气，叹气一声，带着哄人的语气，“直接叫我余年就可以了，好吗？”
“余年……兄弟。我之前差点害了你的命，你怕夫人追我的责还让瞒着不给说，你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我跪烂，跪死都没有办法。我和大鹏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后来到社会上，无依无靠的，也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多亏你愿意给我们这个活干，还额外再给我们开工资，我们才把欠的钱还了过上好生活，你是我们的恩人。但是如果你觉得我们干得不够好，或者厌烦我们了，我们随时可以再去找别的工作，您，你不用在乎我们的感受……”
看来今天就是把这些事情讲清楚的时候。
“首先，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愿意聘用你们来当保镖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在，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伟大。我不是慈善家，可能有考虑过你们处境的因素，但更多还是因为我不想每天面对一群死气沉沉的人。”
余年提高音量继续说。
“还有，之前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没死，没受什么伤，你也没酿成大错，那就翻篇。惦记着愧疚有什么用？与其惦记着要以‘跳槽’来折根本不存在的罪状，不如打起精神，把以后的事做好。你要是真觉得欠我什么，那就挺直腰板活出个人样。”
“最重要的是，以后，别一口一个‘您’‘先生’‘少爷’的，听着很别扭。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在我父母那边装装样子算了，咱们之间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都是我信任的人，不是像古代那样卖身给我的奴才，用不着动不动就下跪认错——就算膝盖不疼，我看着都累。”
“保镖是你们的工作，但能聚到一起是咱们的交情。我当你们是自己人，才懒得看你们演这套苦情戏码和尊卑有别。记住了，在这儿，你们只需要做好两件事——保护好我，也保护好自己的尊严。”
刘鲲打小就知道自己情绪不稳定，而且又挺敏感，可是他自己真心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在福利院里有张鹏护着他，被骗得一无所有的时候张鹏也还和他一同支撑着。到现在又有兄弟在身边，还能有余年这位好雇主，他很知足，心里也把他们当做朋友一样的存在。
这一口气能说这么多，余年自己心里要佩服自己了，以前好说歹说可就是没有一点效果，只希望这次大鹏和阿鲲两个人能听明白吧。
这不仅仅是称呼的问题，是余年打心眼里希望能跟他们好好相处，或许和他们说自己也把他们当做朋友会给他们压力吧，有的事有的人有的感情，也许并不必要明说。
再说到大鹏，余年早就从脚步声分辨出他俩是一起来的，只怕是要来上演一台“负荆请罪”，他猜到如果刘鲲嘴笨一点，那么嘴更笨的张鹏就会挺身而出——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这俩人真的很好懂。
但这也正是余年欣赏他们，愿意让他们在自己身边的原因之一。
果然，张鹏从楼梯口走来，当余年说“你们”的时候，他才知道余年发现了自己。
“大鹏，你也在的话就不用另外听一遍了吧？”
余年眯起眼睛带着点狡猾的味道。
刘鲲的眼圈有些发红，他用力眨了眨了眨眼，喉结滚动几下才发出声音："余年......"这两个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带着点颤抖。他忽然抬起胳膊，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我嘴笨，但你说的我都记心里了。"
张鹏走过来时明显放轻了脚步，在距离余年半步远的地方站定。他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右手，手轻轻落在刘鲲肩上。"咱们之间确实不用那些虚的。"他的声音比平时要响亮，"但该有的情谊一分都不会少。"说完，手掌在刘鲲肩上稍稍用力按了按才松开，动作克制又带着温度。
其实，这两人甚至比余年还小一岁，都是二十岁出头的人。
二十出头的小子，感情都写在脸上。嘴上说的话直，心里更是比谁都较真。一些事情转头就记在心上。道谢感激的话还说不利索，心思就全藏在小动作里。
“好了，大伙儿，程时说希望能拜托我件事，他这会还没回，你们帮着我先洗漱好。晚一点办完事，我就准备休息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纷纷落下，就着大门上方挂的那一盏煤油灯漫过来的光，余年可以看得到。
屋外檐角的冰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偶尔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水花声的间歇越来越长，到最后几乎听不见。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衬得夜更静。
余年换好保暖睡衣，听见楼下院门吱呀一声响。
木门推开时带起的风，扯得大门口油灯的光影晃了晃。
程时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余年房门口，他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在暖黄的灯光下很快洇成深色的水痕。
"久等了。"他站在门外跺了跺脚，靴面的雪块簌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