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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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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江最大的酒楼花满楼顶层内间，李掌柜跪坐在榻榻米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两盏青瓷茶碗，蒸腾的热气蜿蜒攀上男人面带倦容的脸。
"埃米尔先生，久仰。"李掌柜冲埃米尔微微一颔首，笑容恰到好处，“中村先生托我告诉您——安赛的船可以停在云江的码头，或者，返航。”
埃米尔盘腿坐下，举起茶碗看了一眼，“李掌柜跪着不难受吗？我记得你是榆州本地人，还是说，”茶碗被不轻不重地搁在桌上，“已经跪习惯了？”
李掌柜自顾自地喝了一口茶：“埃米尔先生是在大海上航行过的人，风浪来了，难道我们还要逆流而上吗？”
埃米尔冷笑一声：“怪不得李掌柜生意日渐兴隆，原来是会顺水推舟。”
“审时度势罢了。”
埃米尔掏出《托拉斯协议》放在矮几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向李掌柜：“中村先生的合作太没有诚意，你也帮我带句话，想谈就亲自来，别总躲躲藏藏的。”
说罢，推开雕花木门离开。
出了花满楼，埃米尔一阵牙疼，恨不得将中村这厮活吃了。在车上深呼吸了七八个来回，才把心头的邪火压下去。他扭头看到座位上打包好的精致的小点，心里舒畅了几分，拍了拍司机大华：“去恩泽家。”
那天晚上替陈恩泽包扎完，埃米尔就提出让陈恩泽带着谷雨搬去他家，说是安全一些。
陈恩泽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搬去你家？可我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逃避不是解决方案。而且你让谷雨怎么想，他会很自责的。”
埃米尔想了想同意了，第二天就带着大包小包不请自来，说是家中装修，要和他们小住一段时间。陈谷雨很高兴，陈恩泽也不好说什么，无奈答应。
昨晚临睡前，埃米尔答应陈谷雨要给他带花满楼的点心，此时他看着手边的食盒，感觉自己颇像是下班回家投喂妻儿的三好丈夫——如果陈恩泽能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迎他就更好了，嗯，不笑没关系……不迎也行。
周怀瑾正在乐善会核算当季支出，脑海中闪过陈恩泽今早传来的密报——榆州五家药厂已与东瀛签订排他协议。他拨通了内线电话，叫来了乐善会的一个分区负责人——余英，也是他在云江地下小组的成员之一。
“怎么了？”一个中等身量，气质温润的男人来到周怀瑾办公室，但仔细看，会发现他温润的五官中有一双锋利的眼睛，让他既可以在贫民窟安抚儿童，也可以麻利地安顿好乱成一团麻的挑事难民。
“码头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安排好了。”听到是组织上的事，余英严肃起来，“这次安排了老乐去做，还带了一个小孩，新培养的，说是看看有没有潜力。”
“小孩？”
“嗯，你不是说要新面孔吗？老乐接触了几次，说是个很正的孩子，叫梁易。你知道的，”余英压低声音，“前线伤亡太重，新鲜血液的加入是很有必要的。”
“梁易……你见过没？”
余英啧了一声：“没有，老乐之前不是……嗐，别提了，他现在谨慎着呢，说是仔细观察观察再引荐。”
老乐全名瞿乐，四十来岁了，入会时间比周怀瑾还长一倍，在组织内成功完成过大大小小的任务，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之所以现在屈居于周怀瑾小组内，是因为在十年前犯下重大过失，导致组织损失惨重。但是组织看其之前贡献巨大，因此没有被处决，只是被一路革职，沦落最普通的外线人员。
当年的重大过失，就是他轻信了一个青年，亲自担保，结果引狼入室，断送了一整个情报组的命。
周怀瑾对余英的能力比较认可，听完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尽快，就摆摆手让人走了。
与此同时，林安正蹲在乐善会赈济棚里分装药包，袖口沾着刚刚搬运货箱蹭上的灰。
"小哥，劳烦添碗热汤。"瘸腿老乞丐敲了敲破碗。林安舀汤时瞥见他虎口一道狰狞的刀疤——是上周在贫民窟救治过的退伍兵。
“城南救济营死了三个，尸体被拉去秘密烧了，听说生前都吃了东瀛药。” 老乞丐掏出兜里的“东瀛码头仓管招聘"的告示，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球映出少年骤然绷紧的脊背，“老乐说许给我的钱还算数么？”
林安攥着汤勺的手指关节泛白，“作数，今晚9点，去乐善会后门西南角砖缝里拿。”
一个周末，林安在周怀瑾家上完“私课”后，偶然间在书房桌面上的乐善会账本里发现了夹着的半页药单。漏出的一角与周怀瑾教案上的笔迹太过相似，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整页纸，看见上面写的都是最近市面上蜂拥而出的东瀛药。
几日后，他就收到老乐的指示，要他三日后晚上去码头查验一批东瀛药物，清单上的药品名字和和周怀瑾书房那张纸上的分毫不差。
林安回想起之前偶然提及青溟会，周怀瑾少见的寒下脸色，叮嘱他专心学习，不许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
林安最开始向青溟会的靠拢只是出于好奇，当他发现周怀瑾和青溟会之间微小的联系后，青溟会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流光溢彩的潘多拉魔盒，吸引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刨根问底，势必要找出答案。
先生…东瀛…青溟会…几件事交错在一起，似乎有什么真相就悬浮在暗流之下，只等一击戳穿。
自从跟着周怀瑾加入乐善会，为了避免乐善会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身份而优待，林安特别和周怀瑾要求，不要暴露他们之间的师生身份，只说是普通的志愿者。
周怀瑾听了很欣慰，也觉得适当的历练是很有必要的，再加之自己只对林安开放了“合法合规”的部分，左右翻不出天来，也就由他去了。
但有时命运的摆针就需要这么一点的“由他去”，周怀瑾将他框的再紧，也敌不过无数张会说话的嘴。林安在贫民窟发放物资时，从难民口中偶然听到了青溟会几个字，几番交谈，才从一些人口中拼凑出一个和议会口中“青匪”完全不一样的形象。
年轻人总是有无休止的好奇心与探究欲，尤其是林安这种敏感的性格，他开始私下打探青溟会的消息。青溟会的人日常是分散在乐善会的各个部门的，表面上和普通工作人员没有区别，林安的探究很快就被有心人盯上，并开始出面和他进行若有若无的接触，这个有心人就是瞿乐。
瞿乐在见到林安的第一面就有一种铺面而来的窒息感，林安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个青年太像了，一样年轻，充满干劲，似乎饱含对世界的善意，最重要的是，善良和热情底下那一丝抹不掉的悲悯。让瞿乐一瞬间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幕，青年被他拿枪抵着头，在他悲愤的质问中平静地笑：“是你没看清过我，我们从来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瞿乐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但他好像低估也错估了林安的敏锐，在他第三次和林安搭话时，面前的少年虽压着声音，但语气肯定：“你是青溟会的人，可以带我也了解一下吗？我对你们的宗旨和教义很感兴趣。”
瞿乐的第一反应是矢口否认，但他看见林安眼中闪烁着的熠熠光彩，似乎和之前的那个人又不太一样。猎手总是对反咬自己一口的猎物情有独钟，赌徒也总是想在自己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年过四十，瞿乐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再见到林安时，那已经被浇灭的火堆又重新燃起火星，在东风的加持下噼啪闪出火花，悄悄地死灰复燃了。
他想再试一次，赌自己不会在一样的地方摔倒两次。
他试探许久，林安都在他心中超过了及格线，码头的任务，是他对林安的一次中期小考，决定着他到底要不要将林安发展入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