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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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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利南路咖啡厅——
周怀瑾在下课后掐着点赶到了这家店，在今天，他有一个重要的人要会面。此人是他在瑞恩留学的同班同学，瑞恩人，外祖母是苍岚人，可以说是有四分之一的苍岚血统。虽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但却没什么少爷脾气，为人豁达，热情爽朗，和周怀瑾很合得来，几年相处下来倒成了彼此的贴心好友。毕业后他进入了研究所工作，打卡上下班，休假就到处旅游，好不惬意。这次他到访苍岚，说是为其父亲的医药公司开辟远东市场而来。
“好久不见，埃米尔！”周怀瑾在咖啡厅角落的一张桌子边发现了今天要见的人，他热情地打招呼，桌前棕色头发的男人听到声音站起来，操着不太正宗的苍岚话，张开双臂给周怀瑾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周！我感觉有半辈子没见过你了！还有，”他清了清嗓子，扬起得意的笑容，“现在你该叫我方不凡，我新取的苍岚名字！”“卓尔不凡……好名字！”周怀瑾竖起大拇指，“你现在苍岚话是越说越好了，怪不得你父亲派你来这里。”“那当然，我小时候可是跟我外婆生活了好几年，虽说后面她离世了，但是基础还在……”他顿了一下，仿佛回忆起自己的童年，但又很快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咬牙切齿道，“那老头！他就是看不惯我在家混吃等死，非把我支出来才高兴。我说我在研究所做做实验挺好的，他就是不同意，说什么得让我吃点苦头……”
周怀瑾看着好友仍然如此跳脱的思维模式，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了，派你来是相信你的能力，我这几天先带你在云江转转，然后再忙生意上的事。”
埃米尔此人与周怀瑾算是知己，周怀瑾本不愿意将过多复杂的事情卷入二人的情谊当中，但是半月前埃米尔的一封来信，让一直困扰组织的药品缺失的问题迎来了曙光。国际药企安赛集团法定继承人，良好的私交，埃米尔似乎是再好不过的利用工具。在大局面前，周怀瑾也无暇顾及所谓友谊的纯洁性，汇总了资料上报组织，准备从埃米尔这里撕开一条药物补给的口子。
“对了，塞娜和淮逸还好吗？”周怀瑾问。
沈淮逸和周怀瑾两家原是世交，只可惜沈家站错了队，在政治斗争中沦为陪葬品，偌大的家业被洗劫一空，家中老小死的死伤的伤，独留一幼子淮逸。周父不忍看昔日好友遗孤流离失所，便将当时只有7岁的沈淮逸接入家中，正好周母也姓沈，便对外宣称是远方亲戚之子，与周怀瑾以兄弟相称。彼时周怀瑾10岁，是家中独子，周父工作忙碌，周母自生完他后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半大孩子精力旺盛，正愁没人陪他玩乐，于是很快的接受了这个“弟弟”，两人关系日渐亲密。后来苍岚战火又起，在周父周母的坚持下，周怀瑾和沈淮逸二人被打包送去了瑞恩帝国留学，周怀瑾学生物化学，沈淮逸则选择了更为热门机械制造。当时的埃米尔与周怀瑾是同班同学，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三人年纪相仿，志趣相投，成为不折不扣的铁三角。几人平日里泡泡图书馆、实验室，闲时游山玩水。在沈淮逸19岁这一年，在埃米尔家的后花园惊鸿一瞥，与埃米尔的妹妹塞娜一眼定情，两人迅速坠入爱河，沈淮逸后面也因此留在了瑞恩帝国。
“哦唔！……咳、咳咳！”想说话但一口咖啡还没咽下去，将埃米尔呛了个半死不活，“咳咳！。。塞娜怀孕了，我临走时刚查出来的，Ethan高兴坏了，两人计划要去个温暖的地方养胎呢。”
Ethan，沈淮逸的英文名。
周怀瑾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
埃米尔顺好了气，神采飞扬地点头，“我要当舅舅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怀瑾尽职尽责地带着好友在云江玩了一圈，并不善饮酒的他还陪着埃米尔喝了好几顿，可谓是大尽地主之谊。
“明天我带你去蓬山大戏院看戏，登台的是云江的最近的名角，他的戏票可是难买的很。”
“嗯…好…你真是太好了……”埃米尔已然醉了，声音囫囵地回答完后倒在了桌子上。
周怀瑾看着栽倒在桌子上的好友，低头无声地笑了笑，明天之后，他和埃米尔之间单纯的友谊将被复杂的利益关系裹挟，两人是合作者还是对弈者还不得而知。周怀瑾举起手上的玻璃杯，和埃米尔手边的酒杯碰了一下，自顾自地将杯中棕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次日，蓬山大剧院。
台上的演员咿咿呀呀唱念做打，埃米尔也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单纯捧场，随着音乐摇头晃脑，颇有几分陶醉之色。
周怀瑾坐在旁边，第三次看向手表。
“哇！”在台上的演员身着繁杂的戏服完成一轮精彩的武打表演后，埃米尔卖力地鼓起了掌，然后用手肘撞周怀瑾，“周，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看到了吗刚刚他……”
埃米尔兴奋的尾音被一声巨响撞断，剧院的门被暴力撞开，锣鼓暂停，紧接着是无数身着黑衣的人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剧院的四面八方。一声突兀的枪响惊起了人群中几声无措的尖叫。一个身着制服模样的人在大门处站定，声音不算大，却清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接到举报，有青匪在此处接头。”他拉动手枪保险，“所有人，在洗脱嫌疑前不许离开！”
“什么情况！”埃米尔转过头，有些紧张地开口询问周怀瑾，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惊慌。周怀瑾对他压了压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压低声音和他解释：“特调处的人，他们来抓嫌犯，和我们没关系。不过，这些人行事粗暴，一会儿他们来查的时候，你尽量配合，不要激怒他们。”
埃米尔点了点头，眼中的不安却没有消散。他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身着制服的人大声呵斥着戏院的观众，粗暴地推搡人们。
“你给我老实点！”一声物品敲击的声音响起，随后是一声惨叫，埃米尔惊惶地回头看，眼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一个特调队的人举起枪托砸在一个年轻女孩的头上，只因为女孩因为害怕，掏证件的手慢了一会儿。鲜血顺着女孩白皙的脸颊滴落在地上，引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都给我闭嘴！”男人举枪打在女孩身处的椅子旁边，迸开了一片木屑，空气倏地安静下来，人们颤巍巍地挤在一起瑟缩，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刚刚被枪托砸中脑袋的女孩又被枪声惊吓，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而特调队的人只是拿起她刚掏出的证件看了一眼，然后丢在她身上，径直查下一个人，没再多看她一眼。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普通人？这是暴行！”埃米尔的不安更多地被愤怒替代，他攥紧拳头，低声对周怀瑾说：“就没有人能管管吗！” 周怀瑾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人家手里拿着枪呢，枪就是真理，人命算得了什么？”
眼见时机成熟，周怀瑾微微侧头，对角落里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人群中突发骚动，传来一声怒吼，“你们这些走狗，凭什么随便打人！” 紧接着，有七八个人开始应和，其中一人一拳打倒了最近的特调处成员。场面瞬间混乱，枪声、喊叫声和观众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走！”周怀瑾低声对埃米尔说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趁乱从侧门冲了出去。
“啊！%@#%！”埃米尔低骂一声，跟着周怀瑾一路狂奔，左拐右拐穿过无数条狭窄的巷子，直到确认身后没有追兵才停下脚步。两人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周怀瑾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抽空捡了个乐子，“你怎么学会云江骂人的话了？真是入乡随俗。”
埃米尔白他一眼，一口气还没喘匀，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你不知道世界上最好学的话就是脏话吗？”
等两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跑进了一处贫民窟。埃米尔脸色苍白，指着面前的场景，“周，这…”
低矮的棚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混在一起的气味。道路两边堆满了废弃的杂物，但连只苍蝇都没有，因为杂物中找不到任何生物可以食用的东西了。瘦骨嶙峋但独独肚子凸起的小孩靠在大人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外来者”，大人们衣不蔽体，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目光呆滞。
埃米尔的衣角突然被拉动，一个看着约莫七八岁的男孩抬头怯怯地看着埃米尔，“先生，能给点吃的吗？我妹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瘦的活像一根豆芽菜，小小的身子支撑着大大的脑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一个倒栽葱，两颊凹陷，面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眼睛明亮非常。小男孩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挨打，毕竟以前上街乞讨的时候经常会被一脚踢开。但妹妹真的要死了，她已经哭都哭不出来，只能发出幼猫一样细微的哼声。男孩抬头看了一眼埃米尔，发现男人没有动怒的迹象，于是他大着胆子又祈求了一句：“求求你了先生，我妹妹真的要死了…”
埃米尔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更没想到会有一个孩子如此直接地向他乞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却发现除了几张钞票外，什么吃的都没有。他蹲下身，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母呢？”
男孩低下头，声音微弱：“我叫星星，爸爸去年生病死了，妈妈……妈妈说去外婆家了，但一直没回来。”他说完，抬头看了看埃米尔，大大的眼睛中带着一丝期待和哀求。
周怀瑾站在一旁，低声对埃米尔说道：“这是这里的现状，很多孩子都是孤儿，只能靠自己活下去。”
埃米尔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他手伸进口袋，想掏出几张钞票，却被周怀瑾一把拉起来，他低声警告：“别给钱，看到周围的人了吗？如果给出去一张，等会儿我们就很难脱身了。”
埃米尔不动神色地环视一周，发现确实有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的动向。埃米尔有些急躁，他指了指小男孩：“那这孩子怎么办，太可怜了。”
周怀瑾弯下腰，放轻声音对小男孩说：“你妹妹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她吗？”
小男孩点点头，领着两人穿过狭窄的巷子，来到一间几乎倒塌的棚屋前。刚一进去埃米尔就掩住了口鼻，这里面充斥着呕吐物和排泄物的味道，感觉连空气都变了色。一个小女孩躺在用木板和破布搭成的床上，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小女孩看到来人，连哥哥都叫不出，只能发出’呃呃’的两声。
埃米尔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眉头紧锁：“她烧得很厉害，必须马上治疗。”周怀瑾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瓶退烧药，递给星星：“先给她吃这个，明天我们会派人送她去医院。”接着又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叠好塞进小男孩手里，“拿好，去买点吃的，别让人家发现了。”
星星接过药和钱，眼中闪烁着泪光，他低声说道：“谢谢你们……谢谢……”
走出棚屋，埃米尔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到贫穷和绝望，也从未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怎样的“象牙塔”里。他低声对周怀瑾说道：“周，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人，他们明明和我们一样，却过着这样的生活……”
周怀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这就是现实，埃米尔。”
“我不认同！”埃米尔语气激烈，“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们要遭遇这些苦难。你看那些孩子，他们那么小…”
周怀瑾低下头，没有回应埃米尔的话，垂下的睫毛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