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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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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遭变故打乱了他们接下来的游玩计划，正好埃米尔也情绪低落，没心情再去玩什么，两人便回了家。
埃米尔的房子是他父亲托瑞恩驻华大使馆的人帮忙找的，就在瑞恩租界内，是一幢带独立花园的洋楼。房子内家具齐全，连摆件都整理妥当，全是埃米尔喜欢的风格，惹得周怀瑾对好友一阵奚落，这哪是吃苦来了，不就是大少爷体验生活吗？埃米尔笑着锤了他一拳，心里的沉重也消散了几分。
埃米尔留周怀瑾下来吃饭，说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追忆一下二人的学生岁月。周怀瑾也没客气，往沙发上一坐示意自己只等开吃，埃米尔摆摆手，笑着由他去了。
饭后周怀瑾站在窗边消食，埃米尔收拾完，倒了两杯苏打水，一杯递给周怀瑾，也倚着窗边站着。周怀瑾接过后没看，还以为是酒，小抿一口后诧异地看着埃米尔，没说话，但脸上写满了“你还是埃米尔吗竟然喝苏打水”。埃米尔用脚尖踢了踢周怀瑾，笑骂，“去你的，没心情。”
他还在想白天发生的事。
“星星的妹妹怎么办？”埃米尔的话在空荡的房间中显得有些突兀。
周怀瑾：“我会叫医生去看的。”
“那以后呢？以后再生病怎么办？那里那么多孩子，要是其他人也病了怎么办？这些孩子通通营养不良，一场小小的传染病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埃米尔语气有点冲，一向乐观的他少有露出这样焦躁的表情。
周怀瑾无奈道：“我的力量有限，只能做这种事后应对。”
“政府的人呢？他们也不管吗？还有你们不是有什么青溟会吗？我在瑞恩都听说过他们的教义，什么人人平等，济世扶贫……口号喊的挺响，怎么这会儿不出来了？”
周怀瑾听着也没生气，埃米尔并不知道他的会员身份，他淡淡地向埃米尔诉说，“政府么？你今天在戏院看到那些人的就是。至于青溟会，”他喝了一口苏打水，“你听到他们抓人时喊的‘青匪’吧，青溟会被共和议会判为‘乱党’，现在在全国通缉呢。”玻璃杯与瓷面窗台接触发出清脆的‘叮’声，“不过，我请的医生就是青溟会的，他们现在转地下了，只能做些普通的救助活动。”
“民生凋敝，有多少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外面东瀛还虎视眈眈，你们的共和议会竟然还忙着铲除异己？”埃米尔想起了戏院里那个女孩头上的血迹，说起话来简直要咬牙切齿，“你们苍岚要完了。”说完又觉得有点冒犯，向周怀瑾投以歉意的目光，“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周怀瑾笑笑，“你说的也是实话。”
埃米尔不想再讨论政治，他转移话题，“周，我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吗？那些孩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我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捐一笔钱，或者成立一个小的基金会，给他们提供一些基本的保障。”
周怀瑾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从埃米尔真挚的表情中看到了他们学生时期珍贵的情谊，埃米尔身上的真诚和善良不曾改变，这对于周怀瑾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但现在提及组织仍为时尚早，想要利用埃米尔打通药物运输渠道还需徐徐图之，周怀瑾先抛出一个小饵，看鱼咬不咬钩。
“基金会程序复杂，从报备到审批说不定要好几个月，就算成立了，之后的入账支出也有复杂的审计制度，那些孩子怕是拖不起。”
埃米尔：“那钱呢？我可以捐钱，你们有民间组织愿意承接吗？”
周怀瑾点点头，对埃米尔说，“有是有，但大多是自发形成的小组织，人数有限，内推力不足，撑不起这么多孩子。但是，也有一个组织人力充足，并且据我所知，已经在有组织地对贫民窟开展医疗救助，”周怀瑾停顿了一下，看着埃米尔焦急的神色，轻轻地说下去，“是青溟会。”
空气在沉默中流动。周怀瑾说完“青溟会”三字后就闭了嘴，眼神挂在埃米尔的脸上，盯着他每一丝的表情变化，静静等待埃米尔的回应。
埃米尔刚刚的焦急与气愤已经完全从脸上褪下去了，他举着杯子半天没说话，似是在考虑。
周怀瑾也不急，要是埃米尔一口答应他才觉得奇怪，埃米尔是善良，却也不是莽撞的人，涉及到敏感的政党之争他还是要考虑几分。
“你和青溟会的人是怎么认识的？”埃米尔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转头问起周怀瑾，眼底带着几分探查。
周怀瑾面色平静，“我父亲生前是云江一家大型非营利机构乐善会的管理者，和青溟会有合作，当时青溟会还并不是‘乱党’。后来我父亲意外身故，这家非营利机构就交到了我手上，前两年东瀛入侵云江，青溟会也很快被判为‘乱党’，资助者走的走散的散，底下的项目也黄的差不多了，我也无力回天…”周怀瑾苦笑，“云江那一战后出现了很多难民，他们慢慢聚集在云江城各处，政府随便搭了几个棚子，又拨了一点钱，然后就不管了。后来一个乐善会的元老找到我，问我还能不能聚一聚人，搭个架子把乐善会重新建起来，我尝试着四处拜访，发现没什么人再愿意再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买单，于是只好自己掏钱。”
周怀瑾看了一眼埃米尔，冲他挑了挑眉，“你知道的，我家有钱。”见埃米尔神色没什么变化，他接着说：“钱是有了，但没人愿意做，你也看到了，那些地方又脏又臭，保不齐有什么传染病。但这时，那个元老却跟我说不用担心人员问题，他来安排。后来我才知道，他是青溟会的人，他跟我说青溟会一直在帮助那些难民，只是资金实在匮乏，这才来找我。”
周怀瑾说的有些口干，拿起放在窗台上的方杯，将剩余的苏打水一饮而尽，“我很生气，我不想掺和到这些政斗里，所以和他大吵一架，说他欺骗我，还威胁他要断了所有的资金。但我没想到的是，”周怀瑾故意停顿，吊起埃米尔的胃口，“他竟然求我，他跪下来哀求我。你知道吗埃米尔，他与我父亲是旧交，甚至可以称得上我的长辈。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素不相识的人低声下四地求我。我很震撼，也答应了他说让我实地看看再决定的请求。后来我去了，他们确实做的很好，我自愧不如。所以，我就继续把乐善会开下去了，他们借我的身份掩盖踪迹，我靠他们去安置难民，就这样。”
埃米尔听得入神，但却在周怀瑾停止后迅速回过味来，“周，今天贫民窟是你的刻意安排吧。”
周怀瑾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但其实我的本意是听完戏再带你去的，没想到戏院里会出现那一段。”他勾起嘴角，“我确实需要你的支持。”
周怀瑾的坦诚反而给埃米尔了几分心安，他放松了几分警惕，冲周怀瑾扬了扬杯子，“老朋友了，还搞这些。”
周怀瑾从善如流：“是我狭隘了。”
埃米尔正色道：“周，你知道的，我来苍岚是有正事要做的，我无意卷入你们国家的内斗，所以，你如果需要帮忙，我很乐意以个人名义帮助你，但是牵扯到党争…抱歉，我不能接受。”
“我明白。”周怀瑾点点头，语气平静而真诚，“我无意让你为难。我需要的只是处于人道主义的援助。”
埃米尔点点头，示意周怀瑾说下去。
周怀瑾：“医疗物资，退烧药，抗生素，消毒用品，这些都不够。云江的医用物资太紧缺了，加钱也买不到。东瀛动作越发大了，封锁加上战乱，外面的药物也运不进来。”
埃米尔眉头微皱，“这些物资我可以提供，”他盯着周怀瑾的眼睛，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审视，“但是，我怎么知道这些药物不被有心人送去青溟会？”埃米尔把“有心人”三个字咬的很重，他毕竟不是当初那个一腔热血，义气满怀的学生，身上背的公司让他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周怀瑾毫不避讳地与他眼神交锋，坦然地说：“乐善会是非营利组织，在当局也也有备案，所有账目和报告都是公开的，欢迎你随时监督。如果你不放心，可以派人做监督员，随时参与乐善会的工作。”
周怀瑾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坦然与从容，在这样的神色下，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增添了可信度，他的语调不疾不徐，温和但有力，“埃米尔，我的能力有限，所以才要抓紧一切可用的资源，无论是青溟会还是什么别的组织，只要能够解决实际的问题，都是我可以合作的对象，你明白吗？”
周怀瑾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埃米尔他的真实目的——援助而非党争。
月光漫过窗棂，在苏打水杯沿凝成银霜。埃米尔转动玻璃杯，苏打水的气泡在杯中一个个升起又破裂，他望向花园内精心修建的花圃，恍然间又想起星星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好，给我一份清单。”
成年人说话点到为止，埃米尔既然点头，就证明他在这一刻相信了周怀瑾的说辞，但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药品从我个人账目走，不过公司。找一个第三方做中介，最好是…宗教团体？”
周怀瑾的睫毛微颤，鱼儿就要咬钩了：“你的意思是？”
“我投给第三方，你再安排后续。而且，我需要安排监管员。”
这样就算出事了也找不着我。
“宗教团体…”周怀瑾从口袋里掏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青年会的白鸽标识，“云江基督青年会如何？他们一直在做孤儿接纳。”
埃米尔接过怀表细看，“可以，但我需要见一见这位会长。”
“明早九点，青年会礼拜堂。”
埃米尔点头，举起杯子和周怀瑾轻轻一碰，“为了那些孩子。”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周怀瑾回道：“为了那些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