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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Spring ...


  •   三月末的出国计划迫近,岑玖却需要先行随导师赴省会角逐技能赛事,为期一周。

      好巧不巧的,「自由乐队」受邀前往上京参加音乐节。

      两人在冗长的静默中达成某种契约,一句“加油”成了掠过湍流的轻舟,轻描淡写过万千欲言。

      这一周里,他们的关系表面上看似如胶似漆,实则如履薄冰,岌岌可危。

      留学话题被刻意搁浅在对话禁区。

      岑玖在省会全身心投入赛事筹备,与导师反复推敲方案细节,沉浸于技能的苦练中。
      而阎妄一边为音乐节的表演紧张排练,一边忙于公司的新项目。

      直至音乐节正式拉开帷幕,那道隐忍已久的裂缝彻底崩裂,所有的禁忌羁绊、隐晦爱意、故影旧梦、陈年疮疤血淋淋曝光于太阳下。

      上京体育馆的巍峨气象超越省会同类场馆,磅礴气势如云霞垂落,远眺似一座擎天巨殿矗立于尘世。

      入夜,数万名粉丝依环形看台层层落座,阶梯状结构营造出恢弘的空间纵深。

      岑玖抵达内场时,恰逢最具魔力的主唱慕睿逸与粉丝的互动时刻。

      他时而将麦克风猛地伸向观众席,声嘶力竭地喊出副歌第一句,台下立刻响起上千人整齐的回应,声音汇成巨浪,一波波撞击舞台。

      突然中止演唱时高举双臂,粉丝们心有灵犀延续旋律,歌声自前排向后排有序传递,音浪在体育馆的穹顶回荡,震得悬挂的灯光支架都在颤动。

      贝斯手阎妄的solo时刻则触发另一轮感官共振。

      他移步舞台边缘,将乐器举至最高点,贝斯音效经专业扩音系统处理后,释放出强烈的张力。

      观众席中节奏性跺脚与口哨声交织,前排乐迷甚至举起双手,在空气中模拟着他的扫弦动作。

      最疯狂的互动往往出现在曲目落幕。

      主唱手持话筒,以近乎呢喃却又穿透全场的声线宣布:
      “接下来,我们将把控制权交给导播,让镜头在内场观众中随意游走。
      无论是谁被镜头捕捉到,都有机会向自己心中的歌手表达爱意。”

      观众席瞬间沸腾,闪光灯此起彼伏,大屏幕上的镜头化作游弋的精灵,在沸腾的人海中捕捉稍纵即逝的幸运儿,每一次焦距的收缩皆引发山呼海啸般的尖叫。

      画面最终凝驻于一袭霓虹色渐变礼裙的身影。

      女生手指轻触唇瓣的刹那,惊喜如电流窜过全身,却早已备好满腔炽热的话语。

      她自信满满地站起来,对着台上的慕睿逸深情呼喊:
      “逸神,我爱你!你是照亮我生命的最璀璨光芒!每一次聆听你的歌声,都如同让我置身于自由与快乐的海洋。
      希望你未来能够屹立于世界巅峰,永远闪耀下去!”

      镜头旋即流转,定格于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双手紧握拳头,对着台上的叶羽柠大声表白:
      “柠神,我…我真是太激动了!第一张专辑就开始关注你,你的歌声陪伴了我无数个孤独的夜晚。
      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是你的音乐给了我力量,让我重新找回了自己。
      希望你能一直唱下去,我会永远支持你!”

      光影仍在躁动的人潮中流转,须臾间,镜头掠过万千光影,最终定格在一张尽染水色的容颜上。

      ——是岑玖。

      她浑身沁着湿润,潮濡的发丝蜿蜒贴于颊侧,卷睫缀着潮湿水汽,绯唇泛着粼粼波光。

      整个人恍若秋水夜浸芙蓉,透出清冷破碎的美感。

      周遭人群脱口而出的赞叹声,皆化作一声低低的喟叹:“她好美,有种破碎的美感。”

      舞台上一直恹恹怠倦、意兴阑珊的阎妄,犀利的眼光瞥见大屏幕上那抹婵娟人影时,贝斯险些从指节间坠落。

      他瞳孔骤缩,腕骨不受控地战栗,甚至有种惝恍的视错觉,视野中影影绰绰的女孩不是岑玖,而是他梦中千百次萦回却触不可及的虚影。

      一样的惊艳,一样的孱弱,一触即溃的宿命感。

      记忆骤然倒卷至初见那日,她立于光影交界的罅隙,裙裾沾着未干的晨露,恍若误坠尘寰的精灵,美得令人屏息。

      场外是上京蓄势多年的暴雨和醍醐压境的台风,两者天地共噬,将所有人卷入无穷无尽的涤荡黑夜中。

      导播凝眸于岑玖,见她一双秋水瞳仁恒久锁在舞台上的阎妄身上,却默不作声,令人疑窦丛生。

      视线转向阎妄,他握贝斯的指节溃散般抖动,仔细观察,那双向来戾气盈目的眼廓,此刻洇了层薄薄的雾,赤色自尾梢蔓生。

      导播喉结滚动,将心腔内蔓生的惑思强压成线,唇角绽开霁月般的笑意,对着大屏上那似被摄魂的身影温言:
      “嗨,这位幸运儿,你有什么想对你喜欢——”

      余光瞥到阎妄的眼神仍恒钉于大屏幕上,话锋陡然转向:
      “你有想对我们阎神表达的心意吗?”

      岑玖顿了下,隔着人山人海的粉丝,穿透二氧化碳冷凝成的白色气雾,再度将自己沉入他溷漾的漆眸。

      笑意浮于泪湿的面颊,似沾露的栀子绽于暴雨夜,清辉与凄艳交缠。

      她听见自己洋洋盈耳的作别话:
      “哥,今年的春来得好迟、好迟。”
      “我们都往前看吧。”
      “生日快乐。”

      别再为她回头了。
      无论怪她薄情,还是恨她决绝。
      始终如一地向前看。

      春的根系亘古长青,葳蕤永世不凋,她的爱意也将恒久如一,道枢不息。

      转瞬间,汹涌的暴雨穷凶极恶般洄漩进来,涡动一圈又一圈水花,浇进凝滞般冷颤的血液。

      大屏幕切换至下一位幸运儿的影像时,阎妄的双眉同时向上弹跳,颤意如水波扩散,自掌心经络蔓至周身骸骨,渐次坍为溃散式痉挛,抽搐着化为悲恸的频阈。

      她再一次不要他了,再次把他丢在了暴雨夜。
      如弃一叶残骸。

      2013年,她第一次把他丢在无尽夏的暴雨夜。
      蝉鸣的余烬还未散尽,她的背影融进霓虹的雾气里。
      他蜷缩在公交站锈蚀的广告牌下,眼看着积水吞没自己的倒影,仿佛连存在的痕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2018年,她第二次把他丢在残叶秋的暴雨夜。
      枯叶在风中打旋,犹如无数根瘦弱的手指,直指他胸腔中的每一个空洞。
      他踩着湿透的槐树叶走出学校,每一步都踏碎一片秋叶,也踩碎自己结痂的创口。

      2019年,她第三次把他丢在冷露春的暴雨夜。
      新芽未及展颜抽绿,便被寒雨压弯了腰。
      他立于万众瞩目的高台上,听见成千上万的粉丝向他高呼爱意,却也清晰地听见自己喜欢的女孩祝他22岁生日快乐。

      三次暴雨,三种季节,同一种遗弃。

      巷口的流浪狗在暴雨夜被主人无情丢弃,却会在寒风中守着空碗,徒劳等待永远不会出现的投喂者。

      那他呢?
      被抛弃了三次,却仍像被驯化的影子,在每一个冷雨天里寻找一星半点的火苗,在每一刻的温热里活着。

      可温暖从来不是单向的馈赠。

      狗在离弃时,会发出哀戚的低吠。
      那他呢?

      胸腔里那颗心脏,本是血肉拼嵌的脆弱器皿,每一次遗弃都似钝刀刮剔骨肉。
      初时痛如刀绞,后来连痛感都退化,只剩胸腔内空荡荡的回声,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废墟。

      他咬紧牙关,将泪珠锁在眼窝深处,心中却早已是一片血海。

      始终无法参透,为何自己会被一再地丢弃。
      她选择出国留学,他无条件支持浇筑成全,同意异国恋。
      即便需要往返奔波,只要别不要他,他也心甘如饴。

      分明承诺过不会分手,不骗他,可她还是那么决绝,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提出分手,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往前看”。

      分明这一周一切都看似正常,昼间各自忙碌,夜间通过视频互诉思念。

      分明告诉他明日下午才能抵回海城,此刻却出现在上京体育馆,利落斩断两人牵系。

      分明她那么爱他,他也同样爱着她。
      分明彼此相爱,却为何不能在一起?

      爱为何不能成为抵御现实的盾牌?
      攥紧掌心时,却只握住虚空。

      恍惚间,无数剔透的泡影在睫前浮游,每个气泡都封着一句未出口的叹息。

      他眼帘半阖,瞳孔涣散地聚焦虚空某处,嘴角耷拉着向下撇,像一只被浇蔫的枯茄。

      场外雨丝化作千万银棱,刺入他麻木如缟的肌肤,却未能凿穿那颗濒死的、仍在奢望的心。

      凄冷的夜,他仍习惯性回眸,明知身后唯余空荡的雨和永不燃起的尾灯。

      乐队众人皆陷入哑然的怔忡,俨然坠入蓬莱山缥缈的蜃楼,在虚实交界的迷境中失语徘徊。

      岑玖叫阎妄“哥”?
      什么惊天大秘密?

      嫩春的罡风凛冽,残烛遇雨,烬落无声,唯余一缕游丝,悬于永夜。

      *

      听筒里循环播放着冰冷的机械音: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
      ……
      休息室的绒质沙发陷入阴影深处,阎妄的指节在暗处泛着青白。
      手机屏幕上的“初九”不断被熄灭又点亮,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
      ……
      听筒再度传来信号沉寂的提示: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

      乐队其他成员以及青梅一时有些无措,或者说难以接受阎妄和岑玖是兄妹的事实。

      但也让慕睿逸心中的无声猜测得到了验证,他们的关系果然非同寻常。
      非常不寻常。

      兄妹相爱是什么鬼?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荒诞。

      从内场抽身而去的岑玖,沿着长廊折入一条阒寂的安全甬道。

      恍然抬头,方觉自己已在燠夜中茕茕而立半刻钟。
      手心不知何时沁出涔涔冷汗,被夜风撩拨得泛起薄薄的凉意。

      那部持续震颤、铃声连绵的手机被她调至静默,指尖始终紧攥着冰凉机身。

      她知道阎妄骨血里的执念与不甘,所以在不知第几十通电话再度穿透寂静时,她划开了接听键。

      没有预想中的质问,只有窒息般的沉默。

      彼端的阎妄在接通电话的刹那,青络浮凸的双手阵挛性颤抖,那些蓄势待发的诘问,在唇齿翕合间碎成沙哑的嘶气。

      两端充斥着暴雨夜的酣畅淋漓,也充斥着噤若寒蝉的沉默。

      到底是思念占据了上风,冲垮了所有预设的堤防。

      “初九,你又食言,又不要我,又把我丢下了。”
      声音像被电流击中般扭曲,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杂音,仿佛声带不受控制在痉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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