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心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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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恨他吗？
我要恨他吗？
病中浑浑噩噩的这几日，偶尔的几次清醒时刻，陆垂垂不止一次地在心里这样茫然地质问自己。
是的，陆垂垂病了。
大夫说，是心病。
一开始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风寒而已。陆垂垂心大如盆，总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贯康健得很，是以便下意识地以为这次也会像从前一样，很快便能好。自信之下，便也没将老爹陆金山劝她告假休养的话放在心上，每天捏着鼻子喝了那一碗碗苦药汁子后，还是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就连素日里一向厌烦的刑部之中的繁琐差事都没轻易落下。
那种拼命将自己往死里累的劲头，看得陆金山每日长吁短叹，直说她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反正自个儿家里有的是钱，就算不谋刑部这份差事，他陆金山身为京城首富，无论如何也不会落魄到养不起她这个独女啊。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去享受，反而那么拼命地作践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作践”，若放在往日里，这两个字映在陆垂垂耳中，当真是刺耳极了。
可如今的她却浑不在意，顶多隐隐觉得自家老爹仿佛意有所指罢了。
顶着这份沉重又窝心的父爱，陆垂垂刚开始那几日委实过得不大容易，不过她的性子向来执拗，坚持了几日，陆金山见实在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每日里也不再念叨了，只是一味地发挥自家“有钱任性”的传统，散出大把大把的钱财，去买最贵最好的药材，只盼着宝贝女儿的风寒能够早早痊愈。
然而，令他老人家失望不已的是，这一次的挥金如土，却并未换来想象中的效果。
陆垂垂的活力，竟然罕见地没能维持多久，尤其是在偶然间查到一桩鲜为人知的野史后，她连日来的伪装骤然被击溃，一下子再也坚持不住，就那样病倒了。
野史上说，魏晋时期曾有个姓潘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德才兼备，温文儒雅，爱妻如命。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人称颂的好男子好相公，这样一个被记载为“曾苦苦找寻自家变后便杳无音讯的青梅十余年”的痴情男子，却在心爱的妻子死于非命后，没过多久，便又续娶了另外一位痴慕他的女子。美其名曰，在后者身上看到了爱妻的影子。①
呵呵，真是好一个“痴心不改”的“良人”啊！
起先在看到这则故事之时，陆垂垂撇撇嘴，只觉得此人不过是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罢了。什么痴情专一，什么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分明就是移情别恋、见异思迁！
在她看来，一个真正深爱妻子的人，在亲眼目睹心爱的女子不幸死在二人的新婚之夜时，恨不得随之而去都是轻的了，又岂会在丧妻后不久，便轻而易举地变心？甚至于，那个到头来他为之动心的续弦，还是他曾经深深看不上的女子。
这样的转折，真是让人好生气闷。陆垂垂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不想，接下来的走向却又深深出乎了她的意料。
在与后来那位妻子成亲后，那位潘郎的确与之过上了一段琴瑟和鸣的幸福时光。可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二人的好时光还没过多久，那潘郎的爱意却是一日日变淡，在与妻子相处之际，日渐恍惚，竟是再也无法从那女子身上窥到故人风采。
为此，他暗自迷茫过，猜疑过，甚至深深觉得自己是否命中注定会变成一个负心薄幸之人？不然，又怎会在与心爱之人结为连理后，突然间对其爱意不再？
此种情况，若非他的品行出了问题，那么，就是另一种可能。
——中邪。
相传，苗疆有情蛊之术，可令中蛊者对下蛊之人死心塌地，除此之外，亦可令一对相爱的恋人逐渐走向殊途。
那潘郎原也想过，会不会是在自己未曾注意到的时刻不小心中了招。可他却独独没有料到，到头来，竟会是另一种更令人难堪的结局。
原来，自己的爱意消失殆尽，并非想象中的情蛊作祟。而是因为，他被所谓的“天命”控制住了。
当从擅长卜算此事的术士口中听到这个结论时，潘郎只觉得荒谬。天命？他潘樾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来并非什么亡国之君，二来也并非世所罕见的栋梁之材，又何须那天命来刻意操纵自己的命运？
那术士察觉到他话音之外尚不自知的迷惘，终是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可惜”。可惜什么？自然是惜他与先前那位发妻的无疾而终的姻缘。
本该是天造地设的眷侣一双，没成想却遭人算计，沦落到了有情人不能相守，最终只能阴阳相隔的地步。
听出这术士的叹惋，潘樾莫名觉得心头一揪，仿佛心底被压制了许久的某种情感正蠢蠢欲动，只待哪日寻到个适合爆发的口子，便彻底破土而出。
为验证那位术士的猜想，潘樾不死心地另寻了好几个鼎鼎大名的卜算师，结果，得到的竟是同样的话术。
竟真的是那所谓的天命，篡改了他与原配妻子原本的命运。
潘樾本不愿轻信，可接下来的日子，与继妻相处愈久，心中便愈是烦闷无比。与之相反的是，对于原配的深沉爱意，反而又渐渐浮上了心头。
上官芷，杨采薇。
杨采薇，上官芷……
原来，正如那几个术士所说，眼前人并非彼时人，他真正的爱人杨采薇，早已在不可抗力下离开了世间，更离开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潘樾心头翻涌的痛意，一点都不比恨意少。可他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后来也曾暗自试探过这位名为“上官芷”的妻子，结果不出所料，此人的种种行为与性格，通通与成婚前对方所表现出的肖似杨采薇的习性，出现了极大的逆转。
到了后来，某次彻查真相的过程中，潘樾更是意外得知了一件令他痛不欲生的事——原来眼前的上官芷，并非她所言的被迫换了面容的杨采薇，而是真正的上官芷。她的确曾暗戳戳计划过要与杨采薇换脸，欲要取而代之，代替她成为真正的潘夫人。可当时实施计划的途中出了些差错，导致此计划并未实施成功。然而，又或许是老天在帮她，虽然她并未得到杨采薇的脸，却也凭借着漏洞，取代了后者的身份，借着“杨采薇”的名义，慢慢走到了他身边，以致最后真的阴谋得逞。
查明真相后，潘樾心中的侥幸终于一扫而空。
不解，愤怒，惘然，痛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处，迫使这个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早已痛失所爱的男子，彻底走向了那条不归路……
看到最后潘樾在屠尽当初戕害发妻的那群人后一夜白头的结局，陆垂垂当时尚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可等到过后几日的夜里，她却鬼使神差地取出了白日里费心寻到的这则故事中所记载的“犀角香”，一如那位疯魔了的潘郎一般，妄图在幻觉之中，与所爱之人重逢。
生犀不可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②
在点燃那味传闻中据说可以看见心心念念的亡者魂魄的犀角香时，陆垂垂心中是有些忐忑的。
潘樾执着地日日燃着此香，是为了在梦中与真正的心爱之人重逢。可她呢，她又是为了谁？
冥冥之中，似乎有个熟悉的名字一直在她心头回响。不知怎的，陆垂垂竟有些不安，忐忑之余亦有些情怯，一时都有些不敢面对那个名字。
她有预感，一旦心底的这个猜测成了真，自己恐怕会后悔终生的吧。
可后怕归后怕，当在那味香丸的作用下渐渐沉入梦乡后，见到那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时，陆垂垂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崩溃情绪，彻底尖叫出声。
因为，那人正是——
“来罗织？！”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心病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