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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道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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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兄,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高远阁眉眼含笑,鬓角微霜,北境的风在这位硬汉脸上留下浅浅沟壑,平添几分成熟魅力。
“高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高远阁摆手:“哎,虚名,都是虚名。”
“远阁!”
“英英!”
两人在夕阳中跑向彼此,紧紧相拥,孟辉将翻上天的白眼手动拨下来,谁家大爷,他捞起安桃说:“桃桃走,跟舅父回家。”
“慢着!”高远阁伸出尔康手:“我的女儿,是爹爹呀。”
一家人浓情蜜意,孟辉摇着头离开,他以为高老板这次回来,怎么也得追妻火葬场一下吧,完全没有,两人像是从未有过嫌隙,如胶似漆,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这......举人码头变化真大啊,听说那一战甚是惨烈。”
“唉,都过去了,高兄以后有何打算,回京继续当你的将军?”
高远阁这次严肃些:“我那将军只是挂名,朝廷水深着呢,玩不起,我准备做回老本行,接一些皇家的生意。”
“皇商啊,恭喜恭喜。”
“哈哈哈,哪里哪里,你呢,准备何时进京?”
孟辉看一眼在旁温书的秋实,笑着说:“再等等,等我这次子考中举人,我俩一同进京赶考。”孟秋实小身板挺得笔直,耳尖微微发红。
“哦?”高远阁也看过去,赞道:“不错,此子完美继承了夫郎的美貌,还有你的智慧,是可造之才。”
“也有我的一些美貌。”
“啊呵呵。”高远阁抿口茶说:“你确定要继续等,其实带他去京城读书是一样的。”
孟辉抱着小珍珠摇摇头:“进京后恐有诸多变数,身不由己,还是等等,等他们大了,我也放心些。”
其实孟辉是害怕,害怕自己太过卑微,前辈如今是皇帝的丈母娘,无人可撼动,而他,又变回那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他想等他最优秀的儿子成长起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他会更有勇气。
“你呢?我是说五英娘俩,你准备怎么安置?”
说到这个高远阁就发愁:“她不肯跟我回去,你知道的,我们那样的家族娶妻有严格的标准,她又......她不肯。”高远阁不愿说出那个字。
“那就断了吧,安桃可以继续姓王,你还别说,王安桃比高安桃好听多了。”
高远阁拉住他:“你这......你也往我心口插刀子。”
孟辉重新坐下,嗤笑一声道:“以你现在的地位,还需要看家族的脸色?”
高远阁愣住,随即大笑:“对啊,该他们求着我才是,我这就分家,英英,英英......”
孟辉和三禾对视一眼,都长出口气,这是他能想到的五英的最好结局,把高远阁也忽悠的自立门户了,唉,他怎么老干这事。
五年后,孟秋实高中解元。
孟辉喜得亲儿子好几口,把少年亲得面皮通红,“我就知道,我这儿子才学远在我之上,真是爹的好大儿,哈哈哈哈......”
孟秋实躬身行礼:“儿子学问是父亲所授,不敢望父亲项背。”
“哈哈哈,你这儿子啊,永远这么一本正经,也不知随了谁。”
“随我啊,我很正经。”
“啊呵呵。”高远阁坐正身子,偷偷打量孟辉神情,道:“咳,还有一事求孟兄,我那四子启睿,少时便对雨哥儿痴心一片,如今两个孩子都已长大,不知孟兄能否割爱,将雨哥儿许给他。”
孟辉和孟秋实同时收回笑脸:“再说吧。”
“呵呵。”高远阁试图缓解尴尬,以为趁着孟辉高兴这事能谈成呢。
孟辉是舍不得,他疼着宠着柔弱不能自理的宝贝哥儿,要嫁到别人家去,他哪里舍得。
前年张秋雅招赘,招的是孙望山的三子,那孩子幼时调皮捣蛋,长大些突然转性刻苦读书,勉强考个秀才,张平夫夫很满意。
孟辉也很满意,当初那个又瘦又小差点没养大的女娃,如今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一家子都养在张平身边,孟辉那叫一个羡慕,心里立刻生成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后来朱九斤和刘绿梅来找他,朱文朗自幼喜欢秋雨,为了能见着人,硬压着性子跟来州府读书,虽没读出啥名堂,这份心是有的,梅哥儿自知配不上,为了独子也得争一争。
孟辉是万万不敢答应,他们那一家子的基因,将来秋雨怀孕再生个巨大儿,想想都头皮发麻。谁知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高远阁有三个庶子一个庶女,皆是外室所生,娘亲没有名分,孩子也一直流落在外。直到和五英成亲,家中有了主母,才将几个孩子接回府里,两个外室没跟来,不敢碍五英的眼。
五英对继子女还不错,常带着他们来孟家串门,一来二去,孩子们就熟络起来,他的秋雨漂亮聪慧,高启睿爱上他在所难免,孟辉这样想。
王三禾倒还好,秋雨迟早要嫁人,高家是皇商,还有他亲姨母看着,总不会让他受欺负。
这次回老家高家人也跟着,高启睿躬身行礼:“世叔,婶么。”
“嗯。”长得倒人模狗样的,孟辉回头看秋雨,你脸红什么,不许脸红!
孩子们跟在后面,这辆车里只有四个长辈,高远阁闲扯半天,叹口气说:“你是嫌他出身不好,看不上他是个庶子?唉,我当年就因为是庶子,才......”
王五英眼睛微眯:“才什么?”
“咳,没什么。”高远阁有些急,他有预感,孟辉这次进京必会乘风而起,到时恐怕再也看不上他那庶子,他不希望当年的遗憾在儿子身上重演一遍,几乎是用乞求的眼神说:“孟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咱们老辈子就别掺和了。”
谁教你的词儿,孟辉不打算再捉弄人,倚向车厢说:“我倒没有什么嫡庶之见,只是我家秋雨身子弱,你儿子可不许欺负他。”
“他敢,有我俩看着呢,你们就放心吧,哈哈哈。”
马车驶过高岗时,高远阁和五英看向不远处的野梨树,那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孟辉不敢看,他对这个地方没啥好印象,码头越来越近,他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彷徨。
浓郁的桂香味飘来,昔日抵御外敌的城门变成巍峨牌坊,上书孟辉的墨宝:桂香村。车夫拉住马说:“老爷,乡亲们来迎了。”
几人下车,村长先迎上来:“孟辉,孟举人!”
“孟老爷回来啦!”“秋实真是好样的,考中榜首,不愧是孟举人的儿子。”......
“刘叔,二叔,村里还好吗?”
“都好,都好。”村长红光满面,他的幼子刘学海也考中举人,名次靠后些,但是已具备做官资格,正式步入士人阶级,是名副其实的改变命运。
张二叔沧桑很多,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浅笑:“粮税也降下来了,已经到两成。”
这几年生意慢慢恢复,县城新开两家小吃店,食品厂搬到了码头这边,原址拆掉种孟辉说的岭南新兴的橙子树,东山上也种满了,去年第一年结果,有点酸不大好吃,今年上很多豆渣肥,正好他们这次回来,尝尝味道咋样。
“很酸吗?”
村长有些尴尬:“也带点甜味吧,每个人吃起来不一样。”
几人往东山走,孟辉傻眼,完了,种了满山的酸柠檬,他赶紧纠正错误:“是树苗不对,这个叫柠檬,可以泡水喝,或者当调味料。”
张二叔皱眉:“哦,咱还以为是咱不会种。”
“我明年找人再运些苗子,种后山上。”
“好。”张二叔有些失神,孟辉看出不对,随人回家里,二叔在亲侄和孟辉面前终于卸下伪装,抹着泪说:“他来得太迟......”
说的是张祥的三子,张念北,和秋实同岁,今年刚考中秀才。这种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孟辉只能安慰人:“会越来越好的。”
“二哥大哥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爹。”
张角和孟竹水早已脱去稚气,他们像当年的爹娘一样,接过教养侄子侄女的担子,张二叔则成了新的七爷爷,生命就像一个轮回。
晚上陈氏带着孩子们来家里吃饭,一晃二十余年过去,陈氏成了真老妪,儿孙绕膝,吃喝不愁,是村里最有福气的老夫人。
孟辉养的萝卜头们也已长大,红果最终还是嫁给刘学海,孟运今年乡试落榜,还在努力中,他娶的是早年来他们村避难的秀才的妹妹,如今孩子都进学堂了。孟辉作为长兄的任务圆满完成。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们将藏在地下室的金子起出来,王三禾直觉他们不会再回来,要将重要的东西全带走。
孟辉见人从衣柜深处拿出鸡毛掸子,笑着接过来说:“这个也带啊。”
当然要带,这是他俩亲手做的,是辉哥送他的嫁妆,前几年棉线断了,他重新缠好,收在衣柜没舍得再用。
“辉哥,我好想念以前,想念我们的茅草屋。”
孟辉抱着人坐在床边,将脸埋在人腰窝:“我也想以前,不过是家里只有咱俩的时候,可以为所欲为。”
王三禾拿胳膊肘怼他:“老不正经。”
“唉,是老咯,过年就四十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三禾转身回抱住他:“辉哥,你会嫌我老吗?”
孟辉仰起头:“你又瞎想什么呢?我保证,这次进京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改变,相信我,我只要你。”
“辉哥.......”王三禾低头,两人吻在一起。
“爹爹,我想养这只猫。”
老两口赶紧撒开,孟辉走过去蹲下说:“嗯,是胖咪的后代,那你要照顾好它。”
“嗯!”孟珍珠郑重点头。
胖咪和大黑早已过世,胖咪是自然老死的,大黑死在敌袭那晚,身上中好几刀,躲到角落,村民打扫战场时才找到,孟辉伤心了好久。
他去邻居家挑了只不知大黑多少代孙的小黑狗,带去京城给孩子们作伴。
临上马车村长有些犹豫:“要不我别去了,咱是老农民,到京城再闹出笑话,给你们丢人。”
孟辉笑笑说:“刘叔上车吧,您可是带领全村打退西南兵的风云人物,去哪都风光。”
“哈哈,那我就走一趟。”刘广田看向他的老搭档,眼里全是不舍和担忧,张二叔拍拍他肩膀:“放心去吧,我身体好得很,能撑个几年,我看着孩子们。”
“你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保重。”
乡亲们送到码头,孟辉含泪挥别,他们每个人都如此鲜活,有圆满有不甘,有遗憾有成长,孟红云身后站着一群孩子,她将学生们一茬茬送往书院,这里会走出更多的举人秀才,这里的人会生生不息。